作者:醒冬
他一头长发森白,双目是诡异的赤红,哪怕已经修出了实体,却再也不复人类的姿态。
他在清楚不过,哪怕如今披着人皮,自己也是只不折不扣的恶鬼。
而归元,面前的老者,当年不慎发现的真相,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池谶死死看向老道,狠狠咬紧牙关,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被逼出来:
“敢问师尊,是何时倒向天外天的。”
道尊倒也不否认,很快就给出了回答:“一百多年前,我突破拜星月后,意识到自己体内多了个东西的时候。”
池谶双目愈发赤红,恍然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发现了仙核的真相,想要告诉师尊,却无辜连累师兄,背上了残害同门的罪名,根本来不及告知师尊,就从归元仓促逃离。
他那时甚至还想,既然敌人如此可怕,那不如就让此事他这里终结,不要连累宗门。
谁知,原来宗门早已在局中。
池谶沙哑着低笑片刻,而后笑声愈发嘶厉。
“第二个问题,今日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去了哪里?”
道尊负手静立,镇定道:“沧州。”
“云州是最硬的铁板,定州有禁卫军和明心书院,还有皇朝上下完备的府郡仙官,曲州是天南学府坐落之处,算起来,只有沧州实力稍逊,是个软柿子,对吗。”
道尊毫不避讳,微微颔首。
池谶惨笑起来,低声道:“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当年那个教导我的师尊,还是被真仙吞噬了神智的一具傀儡。”
“最后一个问题。”池谶阖眸片刻,再度睁眼时,眼中锐利的光芒闪过,“他许诺你什么条件?”
道尊轻叹一声,始终漠然的神色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的情绪。
“不语,我老了。”
不语是道尊为池谶取的字,亦成了他的道号,只可惜道号没用多久,鬼王这个更加响亮的头衔就横空出世,取代了曾经那个逐渐被遗忘的道号。
不语,不语。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师尊就已经提醒过他。
“云微误入明烛洞府开启复苏时代时不过十几岁,是最适合修行的年纪,自那之后,天下英才频出,各个都是青年才俊。”道尊轻声道,“而我,在那时已经近百岁,没有半点修行底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
他言罢,轻笑一声:“一个快要躺进坟堆里的凡人。”
“像我这样的人,和那些天之骄子相比,修行注定是要付出更大代价,也走的更难些的。”
“他能许诺我什么呢,无非是长生、大道、飞升成仙,真正脱离这具垂垂老矣的肉.体凡胎。”
道尊缓声道:“你也是天纵之才,你自然不会懂。”
池谶痛苦地闭眼,往日的一切都浮现于眼前。
诡异的黑色沿着他的经脉向上蜿蜒,爬过裸.露的颈部,占据了半张脸。
他深呼吸良久,才算是将往日所有的恩怨血仇都沉默地吞咽下去。
还好,还好是现在。
若是他最初叛宗时就知晓这一切,或许真的会疯狂到想要将这个丑陋的世界尽数毁掉。
可现在他有了牵绊。
或许是他跟在霜天晓身边的时间太长,他周身也不自觉地沾染了药香,这熟悉的药香唤回了池谶即将失控的神智。
他缓步靠近,周身的鬼雾愈发深邃,几乎要将道尊吞没。
道尊望着他,再度漠然道:“你看,你如今已经强于我了。”
他手中拂尘一挥,最为原始毫无遮拦的道法横贯而下,清正的道法几乎要冲散池谶周身的鬼雾。
可笑的是,这样一个人,最终要用清正的道法来对付他这样一个恶鬼。
池谶目光骤然冷厉下来,双目猩红,在指甲覆盖上一层不详的黑色,仿佛招招带毒,狠狠划破道尊的灵力壁障。
这场时隔多年,曾经的师徒成为了如今的敌人。
池谶想,他再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
而此刻,大量的归元弟子已然涌入沧州,期间甚至夹杂着不少昇州其他世家的身影。
作为天下三宗之一,道尊虽没有另外两宗的主事者强,但归元的实力却真的不可小觑。
一大批归元弟子抱着必死之心闯入沧州,想的是一举踏平沧州。
总归卫晋源已死,沧州群龙无首。
可就在他们踏入沧州边境的瞬间,凛冽寒气自四面八方弥漫而来,这寒气很是诡异,像极了曲州雪原上的寒气,寻常灵力都无法抵抗。
一群归元弟子被冻得脚步迟滞一瞬,他们用灵力挣脱后,很快发现自己双脚不知何时已经覆上一层霜冻,很快演化为坚冰,让他们再难寸进。
而越过沧州边境,他们面对的不是群龙无首一团乱麻的沧州,而是一阵诡异的白雾。
这雾气极其浓郁,叫人根本分辨不出前方为何物,可却让所有人不由胆寒。
“结阵。”归元首徒观澜沉声指挥道,“不要分散。”
曾经归元最为耀眼的弟子,当属池谶,观澜是在池谶叛宗之后成为的归元首徒,如今也是刚到拜星月的修为。
一宗首徒总是引人注目的,曾有好事者将云近月、观澜,还有崔嵬剑阁首徒纪然列为大荒修真界二代弟子前三,观澜向来不屑一顾。
他素来觉得,云近月和纪然无非是仗着师门地位崇高才有的如今造化,和他这般一步步踏实走来的人没法相比。
而如今,只要此战得胜,归元也好,他观澜也好,将成为真仙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人,更加能成为并入仙界的大荒最耀眼的宗门。
什么天下三宗,归元最次。
他要这天下往后,再无天衍北尘。
观澜如此想着,声音放轻了些,嘱咐道:“动静别太大,道尊吩咐,沧州适合暗袭。”
话音刚落,白雾之中一道冰蓝色的寒光闪过。
这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迷雾,甚至归元众人都来不及看清这是何物,那锋锐至极的纤长寒光就稳准狠地扎进了观澜的心口。
这一瞬的变故太快,归元弟子纷纷失色。
而观澜甚至连血都来不及淌下,这根箭矢挟冰裹雪,将他被彻底洞穿的心口冰封住,没有让他的血沾染这里半分。
白雾终于散去,归元众人骇然看向前方,迷雾消散后,他们以为的坦途那头,数不清的身影自阴影角落中浮现。
他们面部眼角生着各色的鳞片,竟是向来和沧州人不合的海族。
而原本应该群龙无首的沧州卫家早已集结了沧州所有的家族,将昇州至沧州的边境严丝合缝地包围住,那股惊天的气势倾轧而下,令归元众人一时失语。
就在此刻,地表的异动袭来,猝不及防的归元众人误以为这是沧州的暗手,心中愈发惊慌。
前方开阔大道,一人缓步而来。
说是缓步,其实也不太准确。
他下半身是粗壮的鱼尾,冰蓝色的鳞片在日光之下愈发耀眼,鱼尾微微悬空,御空而来,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那人持着一张巨大的骨弓,中间凸起森白锐利的骨刺,手中箭矢如同坚冰,无情地对准了归元众人。
“越境者,死。”卫雪满冷冷开口。
归元弟子并非尽数成为了神降傀儡,其中半数的归元弟子已经有了溃逃之心,而半数的神降傀儡则是思考着寻求救援,先稳住局势。
失了主心骨,归元如今的大师兄缓缓抬手,喘息道:“好、好,我们不越境,我们——”
话音未落,身后数道寒光齐齐闪过,相同的箭矢破空而来,毫不留情地贯穿归元一众弟子的眉心。
卫家战阵齐齐出列,高声嘶吼着冲向边境线。
归元众人齐齐变色,他们根本就没想让他们逃!
卫雪满沉默地注视着前方战局,身后从卫家的护卫军中,一个女性鲛人缓缓御空而来,停在了卫雪满身边。
他们面容极其相似,只是这女性鲛人略显成熟些,容颜也愈发妖异,不似卫雪满这般清冷出尘。
“雪满。”对方说,“我们鲛人族,向来是有恩必报的。”
“那位大人救了我,我们报答她的恩情,便该竭尽全力,你们说对吗。”
她是面对着卫雪满,可实际上却是对着身后一众卫家人在说话。
卫家人哪敢反驳,纷纷低头应是。
卫雪满轻笑一声,颔首道:“您说的对,母亲。”
沧州确实是最弱的,卫雪满心想。
但他已经向明烛前辈许诺,绝不让神降傀儡踏入沧州半步。
那他便一定会做到。
第194章 长河光影
任平生并不知晓自己刚才这一撞在外界造成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但心里多少有些猜测。
任何规则的的微小波动都会轻易遍及全天下,稍有不慎便是成千上万的性命会被殃及,任平生只能慎之又慎。
是以, 这一战她愈发的被动。
她的收敛,真仙感受到了,于是真仙笑了下,似讥似嘲:“杂念太多的人,是撑不了诸天神明中的一位的。”
他一直未曾有动作的左边袖子轻振, 从袖口中灌出了霍霍风声。
任平生察觉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危险, 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真仙左袖口有无数道法倾泻而下。
道修与佛修乃是仙道八门之中最为朴实无华的两门,皆因他们所修的是最纯正规则法门, 以道义佛法窥天地万物运行之理。
不像法修那样有着灿烂夺目的法诀和法术,亦不像武修那样以武证道。
道义与佛理是无形之力,本该是看不见摸不着。
而此刻, 任平生感觉到无数的道法径直向她正面贯来, 她仿佛看到万物由生到死的循环, 看着一个个稚嫩生命从微蒙初开之时到最终寂灭的全部过程,最终万物都只剩下陨落。
哪怕是她在造出斩仙府之时, 在斩仙府中亲手镌刻下那代表着天地运转的规则铭文之时,也未曾参悟过如此多的道法。
任平生有一瞬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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