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黑暗之中,郑彩的声音不大,却很响亮坚定。
郑嘉轩张了张嘴,想要说女孩子的价值并不在生子上,但,他说不出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他灌输太多的平等,到最后发现想要得到太难怎么办?生活本来可以不用那么艰难的。
“别担心,你一定能生很多儿子的,你看咱妈就生了咱们这么多,你是咱妈的孩子,一定也行的。”
郑嘉谦也没睡着,这样说着,伴随着他俩的话能够听到郑嘉翼小小的呼噜声,他白天玩儿累了,晚上便会打呼噜,小孩子小小的呼噜,声音不大,听起来也不烦。
过年时候要祭祖,郑家的祖宗到底是谁郑婶子也不知道,只是遵照习俗,领他们去拜了牌位。
牌位不多,就一个,还是空白的。
“这是父亲的牌位吗?”
郑嘉翼现在看什么都要问一问,很有些十万个为什么的趋势,他这个问题却是问得好,郑嘉轩的心里头也有疑惑。
郑婶子脸上有几分为难,只说:“这就是祖宗牌位,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弄不了这个,你们心意到了就行了。”
因为过年葛先生也回来了,作为佣人的郑婶子就格外忙,领着他们拜了牌位之后就把他们都赶出去,然后忙着去做饭了。
那位二太太正经是个人物,刚来的时候低眉顺眼的,冲着葛太太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等到使唤人的时候,总把郑婶子当她自家的佣人,呼来喝去容不得葛太太用一下。
扭头到了葛先生那里,只把事情推到孩子的身上,五岁的孩子,又是儿子,从小被宠着,顽劣些一个大人看不过来也是正常。
葛先生便用这样的理由劝服葛太太,一次两次,都要显得不耐烦了,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葛太太一个大人老是跟小孩子争。
想要坐享齐人之福的男人总是不会明白为什么都是他的女人就不能成为好姐妹。
郑嘉轩抓紧时机,问了问父亲的事情,郑嘉谦也没记忆,下面的郑彩和郑嘉翼就不用说了。
郑彩还偷偷说:“我觉得弟弟可能是被捡回来的。”
这种说法实在立不住脚,从原主的记忆中,哪怕他再怎么不在意,但郑婶子怀孕三次,大肚子三次总还是有的,这可做不了假,就是那个应该成为父亲角色的人,他从来没见过罢了。
“那我呢?我是不是被捡回来的?”郑嘉谦有些莫名的担心。
郑嘉轩差点儿忍不住翻白眼了,是不是每家的小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觉得自己的来历可疑,不是充话费送的,就是街边儿捡的?
当然了这也怪大人,他们根本不好意思解释繁衍的奥秘,总是会找这种顺口的理由搪塞。
“别瞎想,我是看着妈妈怀了你们的,就是生下来的时候没看着,产房不让进。”郑嘉轩一边说着一边回想,那时候医院还不是太流行,郑婶子是自个儿生的,也是郑婶子太能干了,连递开水都没用过他。
等他看到的时候,就是好好的被包裹好的襁褓了。
“那父亲呢?嘉轩哥见过父亲吗?”郑嘉谦也好奇起来了,这种问题就是这样,没想到的时候没觉得奇怪,想到了多少都会想要知道。
“没有,我也没有见过。”郑嘉轩这样说了一句,迅速找了别的话题跳过这个,他们再问下去,他就会觉得更奇怪了啊!
郑婶子做了不少好吃的,葛太太这回大方,直接让她每样都先拨走了一些,“你们多吃点儿,比给那个狐狸精好!”
说是这样说,但到底是过年,菜色上不可能真的寒酸,郑婶子少少拨走了一些,觉得看不太出来,这就给他们把菜端上去了。
葛先生没在家待多长时间,过完年就带着二太太和儿子走了,葛太太是想要把孩子留下来的,但是二太太不肯,教唆得那孩子也不肯,哭着闹着要跟他爹走,那哭声真是震天响。
“妈妈,我的父亲呢?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那小屁孩儿的闹腾,这个问题的开展完全不需要加引言了。
“就是啊,妈妈,我也想知道父亲的样子,我都没见过父亲!”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要爹!”
郑嘉翼好像觉得父亲是什么稀罕的存在,举着手非常积极地喊着。
郑婶子为难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郑嘉轩,摸了摸他的头说:“你的父亲是个先生,教书的先生,你们的名字都是他取的。”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比起满街的“二麻子”“李狗蛋”,他们的名字可是好听多了,说起来也比较文雅,稳胜“大壮”“耀祖”之类的名字。
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围着问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此都有些向往,郑婶子的回答却不令人满意,总的来说就是个好人,其他的都没了,高矮胖瘦非要他们问出来才能够选择一种说了,大约就是典型的读书人样子,高高瘦瘦的。
郑嘉轩并没有全然相信这样的回答,因为这些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作为老大却从没见过父亲一面。
第437章
每一次穿越, 原主的记忆他都会继承下来, 但是这些继承到底还是有些问题在的,比如说在原主记忆中就不深刻的东西,到了他继承,会更加褪色一些, 并不会突然变得深刻了。
这样一来, 记忆遵循的规律还是存在的,那些原主根本记不住的东西,也不要指望换了一个灵魂就能够全部搜刮出来,成为清晰如昨日一样的记忆。而原主不知道的事情也不要指望换了他就能够全部清楚。
记忆中,属于庄园的记忆很完整, 好像从来没有住过别的地方, 一直就在这里,然后成长到现在。
便是葛太太他们, 应该都是后来的, 郑婶子才是这座庄园的最早的一批住家。
那个时候, 庄园里头住的都是谁呢?在葛太太之前, 会不会有一个就是自己的父亲呢?
原主的记忆中关于这段小时候都是模糊的, 郑嘉轩也无法从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了这个问题,无论父亲是谁, 他现在不在, 有就等于没有, 完全不用念着了。
郑嘉轩又不是原主,可能对父亲还存在一些期盼,他对于亲人的认知,除了最初的属于自己的父母,其他的都是亲人而已,可能会因为对方对他的好而有些亲疏区别,但总体相差不大,不可能对一个名义上应该存在的人有更多的期盼。
郑嘉谦他们大概还是小,又或者本身就没有意识到父亲是一个家庭中必须存在的一员,过了几天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没有再吵着要过“爸爸”,郑婶子总是难过的表情也因此好转了很多。
新的一年跟去年也没什么区别,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工作,郑嘉轩提前考了毕业考,他的老师听到他“赚钱养家”理由后也没说什么,现在学生的学费普遍收费标准还是挺高的,书本费就是大项,其他的校服什么的各种学杂费也是层出不穷,一户人家父母都工作的能够供养一个孩子就算是不错的了,像是郑婶子这种单亲家庭底下还养了四个孩子的,能够供两个孩子读书简直就是女中豪强了。
离开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他的老师跟其他人感慨他母亲的厉害,郑嘉轩才发现一个新的疑问,他们几个平日吃饭都是吃剩饭的,郑婶子的工作只是能够免除房钱,那么,上学的钱是从哪里来?
是郑父吗
郑嘉轩的助理工作做得很是容易,这位老外也是国外的投机商,看到这边儿人口多,似乎有利可图,便过来了,之前就找好了门路,到这边儿之后主要是负责一些货物调度上的事情。
他身边习惯性跟着一些跑腿的人,郑嘉轩能够找到这份工作基本上属于临时职位,就是帮他做一些翻译工作,整理一下相关的文件,同时做一些统计数据之类的工作。
活不累,就是有些琐碎,偶尔还会充当一下兼职的导游,老外对旅游还是挺有兴趣的,知道郑嘉轩要从兼职变成全职之后,就高兴地当下定了一个周边游的行程,带上他和保镖一起出去了。
老外的保镖有外国人有本地人,本地人大约是一些黑帮那里雇佣来的,外国人则更像是雇佣兵性质,这会儿就有雇佣兵了啊!
上辈子跟杰斯里那些雇佣兵打交道多了,觉得这种人也是挺好理解的,再次见到同样职业的人,郑嘉轩难免觉得有些亲近感,加上他们并没有什么语言交流的障碍,无论是多么小的语种,他都能够通过精神力作弊瞬间了解,除了刚认识对方的戒备,后来再交谈起来也是很愉快。
周边游其实没什么好玩儿的,这个时代动荡不安,民生艰难,离开了大城市,看到那些跟村子差不多的小乡镇,贫穷是能够从墙面上看出来的灰尘,眼神中都透着不安和警戒的人们防备地看着你的经过,那种感觉好像你就是一个入侵者,代表着一切迫害。
只要不是特殊的心里偏好,看到这样的眼神都会觉得不舒服,郑嘉轩就是如此,他的精神力更强一些,难受的感觉也更强一些,脸色便一直都不好。
“你们国家真是地大物博,我早就听说了,你们那神奇的医术,哦哦,还有功夫,太厉害了!”老外就像是很普通的游客,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有钱,足够他在工作之余寻找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每个国家都会有自己的特色,特殊的东西,特殊的人,我同样佩服您所在国家的历史,还有历史上那些杰出的伟人。”郑嘉轩用流利的外国语言跟对方交谈,收获了本地保镖隐含敬畏的视线。
老外有一把络腮胡子,戴着那圆圆镜片的小墨镜时,显得模样有几分滑稽,他侧头看过来,隔着黑色的镜片,看不到他的目光怎样,但那股锐利的感觉却似能够穿透一切。
“你也是个神奇的人,郑,你的本事太厉害了,我从没见过哪个像你这样语言精通的人。”老外早就发现了,学习一种新的语言,跟什么人学的自然会带上对方的口音,外国人可能听不出来,但是本国人一听就知道了,对方的语言是跟哪里的人学的,带有哪里的口音。
可是郑,他不一样,他听过他说的话,觉得那跟自己的口音一样,这可能是巧合,又听过他跟那些雇佣兵说话,带着的口音却是另外一个地方的,还有其他的人,他的语言能力似乎并不局限于会,而是举一反三那样更为厉害地掌握了各个地方的口音,这意味着什么,这就好像是一个人掌握了这个国家所有的语言发音一样,这是一种超乎常人的能力。
他的学习能力很优秀,还有模仿能力,哦,还有、交际能力。
墨镜片后蓝色的眼睛眯了眯,没有想到在这样落后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人才,果然,每个地方的人都不能够小看。
郑嘉轩稍微有了些紧张,表面上却还很是平静,说:“您过奖了。”
为期七天的周边游并没有去太多的地方,真的好像就是在周边转一转,而郑嘉轩有了些警醒,这些天说话都少了,被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是并不太了解周围的历史,没有出来逛过。
这才是属于正常学生的范畴,所谓的自学一门外语,除非他真的能够接触到说这些语言的人,否则这种自学的艰难可想而知,他能够用这样的话蒙骗郑婶子和郑嘉谦,但是对上懂行的人,这种说法便显得单薄。
好在他身家清白,也没有什么不良历史,大部分人都不会深究他是跟谁学的,城里的外国人不要太多,说不定他就真的天赋异禀,从旁听就能听会呢?
这些天,除了老外要跟当地人打探一些东西的时候,郑嘉轩会做翻译,其他时候他跟老外的交谈都是用外语,连续几天下来,本地保镖的眼神中已经有了些敬佩。
“小郑先生,你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够跟老外说那么多话!”
本地保镖来自一个黑龙帮的帮会,这些都是帮会底层的人,一身的功夫并不算太过人,老外也并不重视,大约就是象征性带上一些,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借助背后的帮会解决问题,来往说话都是通过郑嘉轩来发号施令。
老外也会几句简单的本地语言,但显然并没有跟这些人交流的意思。
或者就是这样的原因,从郑嘉轩改成全天上班之后,这些人对郑嘉轩也更多了几分认同。
“这没有什么,掌握了语言之后,大家就能够良好地沟通,总是方便一些,你们若是有心,也可以现在学,现在的语言环境有,掌握起来也比较容易。”郑嘉轩并没有真的把这个当做本事,他纯粹是靠精神力作弊,最开始是靠精神力转化,除非对此有特殊能力的人,否则根本分不出他的话是通过精神力直接传达到思想上还是真的说了那样的话,后来他才学习掌握起来。
精神力可以加强记忆力,只要精神力强大,理论上学习其他都会变得容易,这也是他对精神力十分看重,基本上每到一个新的世界就会先把这种能力练起来的原因。
能够作为常用技能,自然有它的普遍用途和特殊用途兼备的便捷。
只是他这种方法其他人无法套用,若要让他单独给对方讲解语言学习的方法,说些语法上的问题,恐怕他自己也会被难住,这就好像国人普遍打招呼都说“你吃饭了吗?”,他无法向人解释为什么不是说“你好”。
“小郑先生能教我吗?就是随便指点一下,我想要学。”保镖中一个年轻的跟他也差不多大,闻言眼睛一亮,这样问道。
旁边的人也露出了一些期盼,郑嘉轩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我也可以帮你,但是可能不会太系统,这方面我是自学的,方法未必比得上正规学习的好。”
对方也不介意,听到应允十分高兴,连忙点头道谢,笑容灿烂,少了平日里故作出来的冷酷模样。
第438章
“你也不要叫我‘先生’了, 我叫郑嘉轩,你叫我名字就好,我看咱们都差不多大。”
凭借他的阅历和知识,不是当不起一个“先生”, 只是他并不想跟黑帮的人牵扯太多,这个年代,非法持有枪支的人不要太多,动不动就上来的黑帮打斗也不是传说, 太乱的时代,维持一个不会惹人注意的清白身份还是有好处的,起码不会被平白牵连。
这也是郑嘉轩找工作时候更倾向于找老外一样, 谁让这个时代老外的说服力就是比较大呢?万一遇上什么事情, 这也能够算作是个表面上的靠山,让别人轻易不敢招惹, 只是他们更多都不清楚老外从来公私分明这一点。
年轻人觉得有些不好, 但耐不住郑嘉轩坚持,最后还是同意了。
年轻人叫做金城, 比郑嘉轩要大两岁, 正经叫起名字来也没什么不得劲儿的,只是他虽然改了口, 但那份尊敬还是做到了实处,从认了“先生”, 下班儿的时候他就跟人替换, 然后送郑嘉轩回家, 一早又会过来接,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辆自行车,从那一天开始就成了天天接送。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郑嘉轩其实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年头学徒都能服务到洗脚水,弟子都能够真当儿子养老送终,他这个老师哪怕是个编外的,在职期间享受一下徒弟的殷勤似乎也是可以的。
反正拒绝也没什么用,顶多是从自行车变成徒步伴走,天天地也挺奇怪,看着对方满头热汗地来回跑,还不如骑着自行车耽误的时间更少。
做了先生,郑嘉轩也是有些责任感的,见到徒弟懂事,他便包了早饭,对家中没有早饭这一点他早就有意见了,只是以前不赚钱,家中情况那样他也不好多说,这会儿有钱了,自然要改一改,直接带着金城在外头一起吃早饭。
金城还不好意思,他倒是想掏钱,奈何他的工钱都是上头收的,到他手里没有多少,也是大小伙子了,成天的花用说是少,其实也没什么能俭省的,他们当保镖的费衣服,再加上伤药的消耗也是大宗,逢年过节还要给上头送礼物做孝敬,这都是要看个人能力的。
听到金城讲他那些事情,郑嘉轩也明白过来,这年头混哪个行当都不容易,金城是因为表现顺从加上身手不错才捞到这样的好差事,自然有人看他不顺眼,为了少麻烦,工钱便要孝敬出去不少。
这种孝敬算是人际花销,很有些不能免的意思,不然真说不定哪天被人□□枪,死都死得冤枉。
这座城市,每年多少人不都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吗?
想到焦仁孟,郑嘉轩对自己的安全也多了些想法,日常的时候维持了精神力护罩,如果真的有什么,也可以挡一下子弹,当然也挡不多,就是缓冲一下的意思。
语言的学习很快上了轨道,金城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捞到这样的优差,他又懂得抓住机会,郑嘉轩也不吝指教,因为他各方面都有涉猎,谈话说起来的时候便又让金城更尊敬一分。
随着金城的底下也有了小跟班儿,郑嘉轩这个老师的地位也跟着提高了一些,逢年过节收到的礼物也更实惠了几分。
郑嘉轩向来是不喜欢占别人这点儿便宜的,见到他这般,礼尚往来,给出的药丸也是越来越昂贵,知道金城跟人打架受了伤都是自己买药的,他在第一次还礼的时候就给了自制的药粉,效果当然比市面上好,后来每次礼物便都成了药,药效也多是以益气补血,疗伤之痛为要。
两人这份师徒关系,因为这份礼尚往来,并没有在金城学会一门外语后告终,他时常还会来请教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他的工作换了,又有郑嘉轩坚持,没有了天天接送,而是找了个黄包车,天天负责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