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梅姐姐还未赶我走,你… …”林宝林不忍放弃这个好机会,她倒不是非要抢着今晚侍寝,只想在皇帝面前多晃两下,留下点儿印象,也许就能期盼明日呢?
“林宝林,奴才敬您还算是个主子,您也给自己留点儿主子的体面才是,如此贴上来,怕是… …”再难听的话没有说,春芳的眼神儿却表示得再明白没有了。
这般赶着倒贴争宠的主子,哪里能够让人瞧得起。
林宝林气得眼中泪花乱转,愈发显得双眼水亮,却到底不敢大声争辩,怕惊了圣驾,惹了斥责,又往屋子方向看了一眼,春芳适时一挡,刚好挡住她的目光,她这才没奈何地甩手,说:“还要劳烦春芳姐姐通报一声,我,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姐姐下棋。”
扭头离开的时候林宝林连身边儿的香儿都忘了,香儿到底还小,之前只在院子里,接触得也少,如今这一幕幕的,大约还没让她反应过来,塞了半口的糕点噎得嘴都鼓了,左右看看,扭头匆匆跟上了林宝林的脚步。
快到门口的时候,林宝林用帕子捂了半张脸,轻轻抽噎着,像是受了偌大的委屈似的,从那些太监随从的面前快步走过。
丁善看得目瞪口呆,明明走过小道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怎么突然像是被掌掴了一样?李景春拍了拍他的肩膀,微有安慰之意,宫中女子多戏精啊!
第841章
任林宝林再有千般戏码等着, 引不来有心人的注意, 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从九品的位份到底太低了些, 那些高位妃嫔都得不来皇帝的多少注意, 又哪里肯让她一个“毫无姿色”的宫女出身之人分了宠去。
换句话说, 输给同是官员家的女儿,还能算是技不如人, 稍作安慰,也是输给了同一阶层之人。
若是输给一个宫女出身之人,简直像是正式主母不如奴婢的羞辱, 在这里, 男主人都成了其次的事情。
于是, 这次的事情平静无波, 长春宫中, 竟是没有一个人问询,长春宫外, 都并不知道此事。
皇帝那里, 也没有对这位宝林留下多少印象,恐怕还以为是倒茶的宫女心生他意。
不知道梅容华是怎么跟皇帝说的,总之过不几日, 景兰轩又多了一位大宫女春柳,略年长春芳, 一身规矩无可挑剔, 最难得还是梅容华喜欢的那种老实本分人。
春芳为此事很有几天气不顺, 连带着看同样老实本分的李景春都有些不高兴,奈何,太监和宫女自来就是各成系统,总的来说,太监的地位于后宫之外还要更高些。
哪怕春芳想要迁怒,却也不敢挑战某些潜规则,并不能够越权去惩罚李景春如何如何,最终只能看他被提拔为景兰轩中的太监总管。
有职司的太监跟没职司的不一样,连相熟些的丁善见他,都是见面先矮肩,平白低了三分的感觉。
李景春也没在意,有了总管的名头之后,事情愈发少了些,连门口的通报等事都有人做了,也不是别人,他直接提拔了丁善,让旁人去看门,让丁善得了一个能够通报到内室门口的机会。
如此也算是给他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了。
丁善对此很是感激,也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把李景春房中连打扫带送饭洗衣服等事都包揽了。
对他这份好意,李景春坦然接受,这是宫中的人之常情,若是拒了,只怕才让人于心不安。
这日里,李景春刚端上饭碗,就听得丁善传来消息,说是有人从司设监那边儿捎了消息过来。
司设监到底是李景春的老东家,他放下筷子,问:“有说什么事儿?”
“没什么,好像是有位您的朋友回去见您,没看到人,这才托人捎了口信和东西过来。”
丁善说着递过一个小包袱,包袱有些散,显然已经被打开过了,见到李景春微微皱眉,丁善讪笑说:“这可不是我开的,大约是送过来的时候就检查过的。”
宫中传递东西自有章法,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入妃嫔住所的,恐怕是在长春宫的宫门口就被查了一回。
散开的包袱中能够看到是一双靴子,还是太监常穿的那种短靴,略比脚踝高一些的长度,暗蓝的布料微微发黑,能够看出些旧色来,不像是好布料,摸起来却还算得柔软轻薄。
“这可是不错的靴子,再过一月,正好穿得。”丁善见到李景春当着他的面儿打开,也没避讳,见了就赞了一声好鞋。
事实上也的确是不错,他们这种人,吃住用都在宫中,宫中的制度一贯是踩低捧高,有地位的还好些,没地位的,分例里该有的东西必然差了一层,同样是鞋子,有的就耐穿,有的穿不两天就破了,但凡缝补,就要有针线上的消耗,再不然就要重新买新的。
看似宫中没什么商贾市场,用钱的地方却是一点儿不少。
李景春也是从无权小太监走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些小细节上最容易体现出来的东西,见了靴子,就想到了陈述,他的干爹就是管理靴子的一个小管事,这怕是他回去看望,没见到人,这才留下东西和口信。
至于落于纸面上的书信什么的,不说陈述会不会写,便是纸笔之物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用的,再者宫中传递文字,也是犯忌讳的事情。
“原是司设监认识的,对方如今到了尚衣监,怕是回去看我,发现我不在,这才托人把东西送过来,难为他记得了。”
李景春说着揭过此事,没有通知陈述自己的职位变动,原来不过是觉得没必要,但对方还特意送靴子来,可见还是看重这份微薄友情的,如此,自己的做法就显得有些翻脸不认人了。
三十年河东四十西,宫中的事情可是说不定的,既然对方惦记,那么,也可捎个消息过去,全当是留个情面儿,后路倒是谈不上。
“怕是看您高升了!”丁善这般说着,脱口之后才觉得有些冒昧,自己捂着嘴拍了个巴掌,说,“哎,我这臭嘴,又说错话了。”
刚才那话可有些挑拨之言。
李景春瞥他一眼,说:“行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是说常例而已。”
那巴掌拍得,一手捂着嘴,一手拍在手背上,光听响了,只怕红都不红,倒是顺溜,是个意思。
“如此,你就帮我捎个信儿回去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能送人的东西,把这个送去,只说得的赏。”
李景春解下腰上墨蓝色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两个银锞子来,又拿出一点儿碎银塞到丁善手上,说:“那两个银锞子是上次的事情赏的,你拿去让人转送。碎银给你,该给谁给谁,司设监,我也不认识几个人,你若是有路子,直接送到尚衣监王得福的干儿子陈述那里就是了。”
上次没通报皇帝过来的事情,虽是皇帝进来的时候说的,但后来李景春还是去梅容华那里请了罪,对方不仅没责怪,反而还给了奖赏,因为李景春说了林宝林离开门口时候做出的动作状态。
旁的一句也没提,也没让梅容华小心什么的,主子要做什么,从来不是他们能够插嘴的。
春芳就是看不明白这一点,总觉得自己在宫中时间长,必然懂得多,哪里都有理,林宝林走了之后,她还在梅容华那里买弄过自己的先见之明,什么“就不应该见她,平白生了事端”之类的话,听起来就让人不喜。
做主子的,哪里愿意听人教训,何况还是一个下人的教训。
于是,一次事后,李景春得了奖赏还升了职,景兰轩内来了个迅速顶替了春芳位置的春柳。
若是春芳不能知错就改,恐怕她迟早会被边缘化,彻底被挡在内室之外。
“好嘞,您放心,我肯定给办好了,这宫中,有名有姓的,最是好找。”丁善没有虚伪地说不收跑腿费,这也是宫中惯例,若是什么都没有,才难办事呐。
趁着中午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丁善就去把这件事办了,同样是当小太监,他这位小太监的交际可比李景春广多了,也不知道梅容华是怎样的眼神儿,提拔了李景春这个外来户,而不是一开始分配到她名下的丁善等人。
下午的时候丁善就给李景春回了个话,这是他亲自去跑的,回来的话也说得确切,陈述大约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过来跟他回话,又送了一双鞋回来。
“您那位朋友可真是个好人,一个劲儿问我您受欺负没,还说他那里旁的没有,一两双鞋还是有的,问我之前那个是不是合脚,目测的总要差一些,还说这双稍微大一点儿,若是不合适了,垫着鞋垫穿,还送了我双鞋垫,可真好… …”
丁善是个爱说的,巴拉巴拉就把话说干净了,还不忘说自己跑了一趟长了见识什么的,从没见过那么多鞋子摆在架子上之类的。
宫中十二监,都是有正经工作的,权责自负,外头人不能随便进入,否则若是搞点儿破坏,谁背黑锅。
若不是陈述领着,丁善也不能进去,这家伙也是会说,李景春那一句话被他弄出一大篇好听的话,这会儿复述出来,惹得李景春微微摇头,说:“他当时笑,肯定是知道那些话不是我说的。”
原主这一点上也是有些冷漠的,陈述这个朋友更像是一头热贴过来想要抱团取暖的,等到原主明白了世情,高升之后,也提拔了一下对方算作报答。
李景春这里,做出的也是差不多的应对,给了他一个向上爬的消息,看着他高升算作回报。
无论是原主还是他,有些事情都是不会说出口的。
“咦,您怎么知道,他当时就是只是笑来着,我还当他见了口信高兴,原来是看穿了吗?”丁善有些意外。
最开始李景春那口气,他还当两人的感情一般,这人是听到他高升了这才投机送礼,哪里想到,若能从几句话分辨出是否本人之口,关系只怕还要亲近些。
李景春摇头笑笑,没再说话,算是揭过此事。
见状,丁善也不多言,各人的私交,问得太多也不好。
不过这双鞋子是大庭广众之下带回来的,不少人都知道了李景春还认识一个尚衣监的太监,景兰轩中便有些注目,春禾是第一个找上来的,意图也简单,走后门买鞋。
从她这里,李景春才知道,这宫中也不是哪个宫女都会做鞋的,如春禾这般,若是不想穿人家的旧鞋,就要自己花钱买,每次都不比买衣服的钱少,有的时候甚至还更贵,人工做鞋,到底是费些力气。
李景春把这件事交给了丁善去办,完全不介意自己的人脉变成别人的人脉,只要彼此价钱公道,旁人能做得的事情难道他们做不得,一双两双的,也不碍什么事儿。
第842章
宫人私自买些自用的东西, 就如同那热饭的小炉子一样,都是私下里便宜行事,真正列出来,就好像是各宫没有经过上头允许就私自设了小厨房一样,还是件不太规矩的事情。
最开始是春禾, 做鞋子最是费工夫, 能够省点儿心, 再没有人不愿意的,何况陈述那里给准备的鞋子也是真材实料,比寻常手艺做的还要好些。
然后景兰轩众人,差不多都开始从这条渠道买鞋, 便是原先能自己做的,也因为做鞋琐碎,随了大众偷懒的心思。
自春柳来了之后, 春芳一直不得志,总觉得自己被排挤了,知道这事,查得源头是李景春,便去梅容华那里告了一状。
李景春被叫到梅容华面前的时候还不知何故,等到说起此事, 梅容华皱了眉说:“既有寻常买卖, 也算不得大过, 只到底频繁多事, 以后还是省省的好。”
“是, 自当断了此事。”李景春应得痛快,只要不是有囤积习惯的,这时候该买也都买过了,便是再买,也要到入秋的时候了。
景兰轩中的这点儿小事就此揭过,其后的事情才算得上是大事。
宫中每年都有各种祭典,大一点儿的如过年,万寿等节目,小一点儿的便如游猎等事,真正论起来,一年四季都不会落空,必有一两项节日等着欢度。
快要入夏,便有春猎之事,正好是秀女赐婚之事已过,这时候多得是新婚小夫妻想要蹭个顺风车一路出去逛一逛,也算得上是全城欢度的乐事了。
宫中也要筹备出行,不太远,就在附近罗山之上,罗山行宫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出行了。
名单也已经定下,梅容华有幸入列,是长春宫独一份儿。
为这个,便是总不见人影的郑淑仪也有些坐不住,过来绕了两圈,李景春有幸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郑淑仪,对方面容未来,却有一种寂寥之气,看着整个人便多了一种日暮之气,颇为显老。
“妹妹正年轻,芳华正好,也难怪皇上喜欢。”郑淑仪说话细声细气的,并没有主位的威仪,事实上,她也算不得一个正经的主位。
各宫之主原则上至少是嫔位,她这样的位份是随时准备给人让出位置的,便是现在,长春宫主殿的位置,她也不敢窃据。
“姐姐谬赞了。”梅容华答得尴尬,这种话,应和了难道是要说皇帝贪花好色,喜新厌旧吗?
若不是故意下套,这位郑淑仪的不讨喜也不算是全无缘由。
“啊,是我失言了,妹妹不要多想,哎,老了,也不会说话了,多说两句难免惹人嫌,妹妹便是看我不曾与你为难的份儿上,还望多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才好,这几年,他怕是早就忘了还有一个郑淑仪了。”
郑淑仪说到最后一句,很是落寞,言语间颇有些自伤怨怼之意。
怨望君上,也是一种错。
梅容华愈发不敢应,直接说:“管理后宫是皇后娘娘的职责,我这里是不敢应承姐姐的,还望姐姐慎言,莫要出怨望之语。”
“是了,是了,我是怨望了… …”郑淑仪说着又开始怔怔,眼中突然落下泪来,自己拿着帕子轻轻擦去,目光还有些发直地看着空中某处。
梅容华满脸的无奈,看了一眼一旁的春柳,春柳微微笑,又给她换了茶点。
两人在庭院里坐了一会儿,不过说了两句话,大半都是梅容华满脸无奈地看郑淑仪发呆流泪,等她回过神来,又两句话,两人便散了。
等到郑淑仪一走,梅容华忙站起身在院子里溜了一圈儿,说:“总算知道以前不是淑仪娘娘故意冷落我了。”
如梅容华这样的位份,还不够去皇后那里请安,每日里按说就要去宫中主位那里请安,如今长春宫的郑淑仪最大,于是这个主位就由她代管,但她早早就发了话,说是若无事就不用过来了,有事她这里也管不了,只管去求皇后娘娘去。
梅容华来了后,只在第一日入住后去拜见过一次,后来便再未见过,中间主动去过几次,并没有被召见,当时心中还多有猜疑,如今看,可能对方做事就是有点儿头尾不顾的毛病。
“这也难怪,当年皇上还不是太子,府中的人也多有些良莠不齐。”春芳如此说。
“慎言。”梅容华看向春芳的眼神儿都透着些无奈了,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未必敢如此评说后宫,捎带着还说皇上,这种规矩到底是怎么做到如今的?
一旁站着的李景春和丁善对了个眼神儿,对这位春芳的来历,丁善和李景春说过,这位算是某位伺候过太后的宫女的亲戚,当时那位宫女有些脸面,连带着她进宫前几年也没受累,分到的地方也轻省,及至那位宫女故去,这位待遇每况愈下,这才想着钻营地方,如此很多地方就显得有些不如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虽然太后如今恐怕都记不得那位宫女了,但这点儿人面关系总是要注意的,否则若是被人抓了把柄,岂不是连太后都不看在眼里了。
出于这一点,梅容华跟皇上要来了春柳,却也不好把春芳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