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展期,展兄,展期… …”
回过神,看到一旁立着的人,一身青衣书生打扮,那张脸普通却难忘,“是你!”展期睁大了眼,这段时间他总在想,也许那人说的是真的,多少次的回忆,让这人的脸愈发清晰,此刻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你是叛军之中的?”看到对方整齐的衣服,看到对方好整以暇的状态,展期眼中冒出了怒火。
他以为一切都是这个人故意做出来的,他是在报复吗?还是非要来个勿谓言之不预?
“展兄误会了,我不过是望气好些,这才好意去提醒,至于其他,我自有护身的本领,便是此刻,带着展兄离开这叛军之中也不是难事,但,我为什么要做呢?”褚钰并不是闲着没事儿干过来看对方后悔的。
当初在展期身上留下一个精神标记,便是为了方便此时找人,本来或者还有更温和的不暴露自己真实目的的方法,只不过褚钰不愿意大肆作伪,太费时间也太麻烦。
如今,横车对马,把目的直接暴露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展期迅速冷静下来,从对方的话语之中提炼出真正的意思,是交易?眯起了眼睛,这对他这种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并不陌生,虽觉得对方趁火打劫令人不齿,但,事情至此,却是没什么好说的,他只能接受。
“你要什么?”展期不会错估自己的价值,即便他现在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但对方肯找上来,肯定是有什么他想要的。
“望气术。”褚钰快人快语,“我对望气术多有钻研,想要集得百家之长,自创一门,还望展兄提供帮助,我可以保证不会外传,仅限于我一人知晓。”
“一人?”展期听到这里,这时候才突然发现他们两个说了这么半天话,周围人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眼角余光看看左右,他们各自行事,竟像是没发现这里多出来这么一个不一样的人。
他的身上一冷,想到展家,想到仇恨,想到… …“好,你带我出去,我告诉你展家的养气功。”
半个时辰之后,在一个小土坡的后面,褚钰跟展期完成了这次交易,展期把自家的养气功告诉了褚钰,褚钰听的同时就在运气,果然,跟他从康林书院所得并不一样,这些世家大族,果然最会藏私。
“还要多谢展兄如实相告,这些就作为酬谢好了,从此时起,三天之内,往南边儿走,不会被人发现。”
褚钰给了展期一些钱财并两张饼子,算是交易的一部分,否则凭展期现在的样子,恐怕根本走不了两步就会被叛军发现。
展期见状有些讶异,再看褚钰的眼神就有些复杂,明明是趁火打劫的卑劣小人,但做到这一步,竟是让人无法生恨,若不是对方,他自己是很难离开叛军的,而对方的那种本领,想到对方出入叛军之中如无人之境,展期就觉得他也许应该相信一下传说中的神仙术。
看着展期头也不回地走了,褚钰想了想,除了展家,还有哪里呢?剧情中原主曾经碰见过的几个世家子弟那里,他都提前去见过了,所有的标记点在脑海中构成一幅大图,随着展期的离开,代表着他的标记黯淡下去,剩下的几个,星星点点,并不在一条线上。
“真是麻烦,还要再走一遍了。”
叛军这里,已经没什么收获了,这伙叛军之中称得上世家子弟的就展家这么一个,剩下的小家族子弟,自身都没什么根底,褚钰也懒得费工夫。
“如今我的手上已经有了五份养气功,其中各有不同之处,而优劣比较还需要更多的资料补充,如今看来,这养气功算得上是一种未完成的修仙功法节选,只修一气,只做一用,似乎是走了旁门左道的门径,却和这方天地相得益彰,首创之人也是天才人物。”
褚钰经历过修仙界,对真正的修仙功法怎样还是有概念的,而修仙世界之中不乏各种秘术能够提高人的某一方面,比如说最简单的灵眼术就能从万人之中看出一人不同,只不过运用方法多是通过灵力起作用,却又不像是这道气。
养气功养出来的气如同一把小钥匙,在撬动天地法则的缝隙,而从缝隙之中流出来的便是对气运的辨识,不敢说万无一失,但在某些方面的指导作用,还是很有效的。
比如说现在,褚钰把那道气运在双眼之上,去观叛军气象,黑旗如墨,其上若有丝丝缕缕的黑云升腾,中间一条黑色小蛇藏头露尾,似乎发现有人窥视,头转过来,一双眼中射出精光。
看不见的精芒快到褚钰身前的时候被精神力护罩挡了一下,顺势划了过去,反噬落空,那黑蛇似乎有些不爽,张开嘴露出尖牙来,一副随时吐出毒液的样子。
褚钰一笑,移开了视线,这黑蛇倒是灵动,可惜,身无龙气,很难成气候。
其实这么说大约也不算太对,蛇在民间又有小龙称呼,若说它一点儿龙气都没有也不太准确,但这点儿微弱龙气多半是集中了叛军之中所有点滴形成的,真正的依仗都散在雾气之中,若非有过几场胜利,恐怕连蛇形都不会有,若看叛军之中的主将,只怕黑蛇的体型还要再小上几分,这还是受了军中加持的缘故,若是离了叛军,恐怕立刻就会落到鱼属。
望气术中讲究的各种气运之物展露形象代表的是这个人的天分和终点,这些在乱世之中并非不能改,所谓集蛇成龙,也是行得通的,当今皇帝就是从红蛇起家最后化蛟化龙,之所以还说他未成大势便是因为他这条龙明显还是小龙,并未生出双角,算不得真正完整。
而这说明的是有龙气外落,并为完全集于一身,集于本朝,也就有了让边疆异国举兵进犯的基础,也有了国内叛军四起的底气。
褚钰想到历史,二十年前的天下争龙,本应最后一龙镇压八方,谁料到当年有位圣人非要劝皇帝少开杀戮,那可真是位圣人,有他发话,竟是让当时已经成龙的皇帝都不得不听,最后闹成如今局面。
不知道那位圣人所在的家族怎么看,也不知道其他的那些世家大族是否因此暗自偷乐,最后的结果就是龙未完,龙气逸散,天下乱局,终究不能得安。
所谓圣人,以为为天下请命,少了战争屠杀,最后百姓却要把短痛变成长痛,在今日再度忍受乱局四起的局面,事实上,这二十年的太平也不过是局部太平,表面太平,四处里的盗匪,又有哪里真正平息过?
圣人啊!
褚钰轻叹,不知道当初那位圣人是否真的被迷了眼,还是当真心中所想就是为了减少杀戮,一时止戈,便是天下起兵,早与迟,结果又有什么不同?
第899章
营帐之内, 一身蟒袍的将军端坐正中,微微皱眉看向一个方向,就在刚才,他似乎感觉到有人窥视,却又不具体, 一晃而过, 如同错觉。
回转视线, 看向眼前这些“人才”,眉眼之中满是不耐, 这些家伙, 连个望气术都不会,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人才。
“还是要从军中细细寻找,我就不信, 三城之地,竟然只有这几个人才。”
将军如此说着, 他当然知道那些大家族的人最是精明, 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事情也不是只有流民会做,他们做得更多更熟练, 否则也难以绵延到如今的家族势力,而他自认兵贵神速,总能够逮到几个漏网之鱼。
命令下去, 自有人仔细搜查, 若是展期再不走, 这时候就必然是要被搜出来的, 一如剧情之中那样。
褚钰遥观黑蛇之后就直接往北走,往南能够碰到汉王,那也是个没气运的,虽然最后收纳了这一股叛军增强实力,但太过相信大家族的底蕴势力,极力拉拢之下反而显得身家过低,本来也就是身家过低,小家族出身偏安一隅或许还能当个土皇帝,真的往中原进军称王称霸,纵然占了一个“汉”字,也不过笑谈。
气运不足的时候,称王都要多考虑一下,否则很容易加速崩盘,这也是为何叛军那么多,却没几个公然称王的缘故。
王绩,不仅是攻城拔寨,还有内政辅导,少了一条就是缺了半条腿,立足不稳,绝不可称王。
“北边儿的情况就复杂了些,朝廷上自不必说,三子之中必有潜龙,旁的藩国也可忽略,折腾不起来什么,倒是叛军有那么点儿情况复杂,赤衣军,白头军的,有些甚至都是帮派性质… …”
褚钰不想跟着黑蛇叛军之后捡漏,对方也就是三城之命,下面就要开始大败,盛极转衰眨眼间的事情,他再跟着,只怕就会碰到溃军,纵然有精神力护罩作为防护,却也不能长久,到底是不合算。
剧情之中,原主最终也没能见到哪位平定了天下,反而在那段时间,战火四起,还有那么点儿乱世场景,生生打碎了二十年的和平景象。
今年春季已有预兆,当有旱灾,中原腹地,水木繁茂之地尚且如此,北方缺水,又更甚一筹,更有七月天降流火,其实在褚钰看来就是流星下落,只不过这种景色在当今却有另外一层解读。
如此种种都被当成是天子失德,当今皇朝气运本就是无角龙,套上失德的说法哪个官员都不会亏心,于是朝廷之上也不太平。
朝廷官员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少有的寒门子弟有些还是凭借着新贵的身份起家,二十年,不过六次科举,还是加了恩科的结果,每次录取,尽管皇帝想要努力提拔,奈何应考者不多,到了今科才有五十余人的好局面。
只不过这时候皇帝年老,目光也发现到了龙子正位的事情上,并不太关心科举了,连带着被放纵的还有一些昏聩官员的任免上,各地多了些官官相护的乌云罩顶,愈发败坏了红龙气运。
奈何,红龙也不过是气运显化之物,并不能真的提醒皇帝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如今的乱局如乱麻一般,让有心人不知道如何下手。
褚钰一路上几经盗匪,好容易来到京中之后才发现情况比预想的更坏,几位皇子正在努力拉拢各个家族的援手,连带着姻亲关系都被用了个彻底,勾心斗角的各种陷害,让这京中好不热闹。
“还要恭喜秀元了,一朝高中,正是好时节。”
褚钰没想到一进京就遇到了佟秀元,八个多月未见,对方已经高中成了官员,在衙门中学习,虽是出了名的清闲衙门礼部,却也正好躲过了皇子们的视线,能够安安静静学点儿东西,积累经验。
佟秀元如今的气运又不一样,头上红光已经有了形状,一个官印看不出其上字迹,却也知道身份贵重了。
身上穿的更显富贵,人也胖了些,脸都圆了几分,坐在那里,好一个贵公子的模样,笑容之中都带着些自矜。
“还要多谢褚兄援手,否则我又哪里有如今的运道。”佟秀元大致说了说赶考经过,也是曲折,路上经了盗,又遇了鬼,因为人正直,还被女鬼指点了姻缘,如今身边那位世家大族出身的妻子,就是因女鬼指点而得以迎娶,自此可谓前程似锦。
两人坐在酒楼雅间,一桌子饭菜热气腾腾,一旁角落里摆放着瑞兽冰鉴,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上方孔洞之中升腾而出,幻化出缕缕轻烟在周围缭绕,窗外的风透过缝隙进来,路过冰鉴上方,吹拂过来的便都是凉爽之气了。
“来,来,褚兄,共饮此杯!”
佟秀元笑着主动拿起酒壶为褚钰斟酒,褚钰也不谦让,举起酒杯来就跟他喝了,梨花的香气铺入口中,清冽之中更有一股子暗含的热辣,坠入腹中又是一股清亮爽气。
“这楼中的梨花酿我是最爱,每隔几日必要喝上几杯。”佟秀元如此说着,又为褚钰满上。
褚钰知道这梨花酿,是这个淡客楼的成名美酒,所谓淡客,梨花也。不过巴掌大小的酒壶之中,总共能有不到十杯的酒量,就是一两银子的价值,每隔几日就要喝,便是按照每次三杯算,这一月怕是也要二两银子吧。
还记得初见时候的佟秀元是怎样的,半旧的衣裳褪了色,如今,衣裳鲜亮,更有大好前程,果然是不同了。
“不知褚兄此来京中所谓何事?”三巡酒过,佟秀元就问起了褚钰来意,表示能够帮忙照顾一二。
“早就听闻京中风貌,敢不来一观,也是想要找个门路继续学问,”见到佟秀元面露疑惑,褚钰解释道,“并非康林书院不妥,而是我对养气功有些想法,想要多多搜集一些研究望气术,奈何底蕴非朝夕,康林书院却没有那许多养气功,我也只能找找其他门路了。”
这并不是什么不好提及的事情,古来求仙问道者多如牛毛,且多是读书的人才有这等想法,那些学问少的,反而不会想那么多,只专心生计而已。
可以说,求仙问道也算是书生的另外一条路吧,便是师门都不好贬斥的路。
“这样啊… …”佟秀元静了一下,犹豫着说,“我家娘子乃是王氏大族,其家中所藏必也有养气功,且待我打听一下,看看能否置换。”
褚钰大喜,说:“如此,就是最好不过了,还要拜托秀元大人了。”
“哎,说什么大人,没有你帮忙,又哪里有我如今,这份恩情,我是必要报的。”佟秀元不好意思地应对褚钰的调侃,脸上微微发红,并不见在官场历练出来的老练样子。
他的确是应该不好意思的,那番话也算不得真正应承,是否置换,如何置换,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难道褚钰还真能追到王家去问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这样简单一句话,就把银钱的恩情偿还了,至少不用再拿银子衡量,否则当初的银子雪中送炭,如今奉还,难道还真能在还完银子之后不念人情了吗?若要念,又该怎么还?总不能没完没了。
一句话,惠而不贵,就把事情了了大半,也难怪佟秀元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褚钰心中早就有所计划,听得这话有两分意外,不管怎么说,对方主动表示要帮忙询问就是极好的了,算是“喜”也不错。
佟秀元还是有些诚意的,两天后就给褚钰回信,换是能换,却也要同样的养气功来换。
“抱歉了,我只能问到这里,我… …”
“不必抱歉,秀元帮我至此,已经很好了,我这里刚好有收集的养气功一份,秀元拿去就是。”打断了佟秀元自责的话,褚钰大方表态,同时拿出早就抄录好的一份养气功。
佟秀元拿到手中,也不曾打开看,直接带了回去,等到下午,就特特遣人送来了一份抄录的几张纸,还在后面写了“阅后即焚”字样。
“少爷下午被主官叫去了,不能亲来,深感歉意,只怕耽误了公子事情,这才让小的赶紧送来,还望公子看完之后焚毁,这里面的内容不能外传。”
送东西的下人一副没眼色的样子,说完话就在一旁恭敬站着,褚钰看了他一眼,见到他低眉顺眼,只是一笑,打开纸张看了一遍,就跟对方要了火,在对方面前点燃。
那下人这时候才识趣一笑,说:“还望公子勿怪。”
褚钰笑着摆手,佟秀元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一个交换过来的王氏养气功就是他还的恩情了,如同已经焚烧的灰烬,他们的这点儿友情也算是散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听说把雪中送炭的恩情吃一辈子的,褚钰本来就没指望他,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已经满足,剩下的就看在皇子那里的表现如何了,他可是望气大师啊!
第900章
靖国公府中, 华服青年在几个年轻公子的簇拥之下往花园里走去,已经秋日,黄叶悬挂在枝头,欲落不落地随风摇晃,哗哗的声音伴随着引入园中的潺潺流水声, 偶尔还能听到轻缓飘摇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缥缈如同仙音。
花园里还有盛开不败的菊花, 一朵朵缤纷如盏,争奇斗艳, 让这萧条的秋意都重新热烈起来, 有一种浓烈的生机。
“这次邀请来的都是京中的名士才子,不知道三公子感觉如何?”
一个年轻公子,靖国公的次子萧衍嘴角带着笑意, 侧头看向华服青年,对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唇角上毛绒绒的胡子显出某种生涩的感觉, 一双眼却极为沉静,遥望着前方, 似乎在看花木掩映之处的名士风流。
轻纱垂落帷幔,树下一片片轻轻摇动,整个花园之中犹如仙宫, 年轻的名士才子在溪流边的席子上端坐, 一方方席子便是安排好的席面, 精巧的糕点放置在荷花荷叶模样的碟子中随水漂流, 若是有人要用,便会伸手拿起,若是不用,那精巧的碟子便会载着的糕点一直流到轻纱做出的隔断外面去。
在外等候的丫鬟们轻轻嬉笑着捧起溪水之中的碟子,有的你一口我一口吃着,有的在打闹欢笑,年轻的笑声娇柔甜美,刺激着一纱之隔的名士才子们,他们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才学的比拼,还有些别的,说不定就有哪位雀屏中选,自此得了有利的扶持。
靖国公,可是家中曾出过一位娘娘的,而那位娘娘如今的皇子也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议事的资格,未必不能争一争。
这些名士才子之中,未尝没有修炼了养气功的,但再好的养气功都是卑不见尊,对那些身处高位的人,没有规避的手段,贸然看去,只会在废了自己的功夫之后遭到反噬。
即便是最能投机的分子,也只能够凭借那些皇子身边的人来判断皇子的情形,因为按照经验来说,德不配位,气运不足以压制的话,完全无法留住真正的人才。
那些气运有异之人,也不会服从一个气运不足之人。
这不仅仅是气运,也是人心,因为气运在身之人没有一个不是人才,而这些人才,有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没点儿真正的优点让他们服从,又怎么会增进自己的气运?强行留下人才不是不能,而是会造成气运的分崩离析,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这种情况下,不仅是想要争功的人会谨慎,想要拉拢的人也会谨慎,甚至更谨慎,皇子们的养气功倒是能够看到下面人的气运,但这并不是能够起到决定作用的事情。
天下人才尽在京中,他们却不见得能够留下几个,比起争功带来的危险,很多人更愿意平稳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