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171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樊长玉暂且敛住思绪,回过头问道:“郑将军有事?”

  郑文常沉默寡言,却是个刻苦的性子,他在贺敬元的门生们里,姿质不算是最好的,但因为勤奋刻苦,为人又忠厚正直,才颇得贺敬元看中。

  他有些腼腆地道:“末将冒昧,想借阅樊将军手上那本卫国公所注的《尉缭子》一日。”

  似怕樊长玉还没看完舍不得这宝书,他连忙又道:“借一晚也行,末将誊抄完了,明早便还与樊将军。”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樊长玉哪有不借之理。

  她道:“成,回去后我便让人把书送去郑将军院子里,将军不必急着还我,慢慢誊抄便是。”

  孤本宝贵,时人常有抄书流传相看的。

  得了樊长玉这话,郑文常心中似有一块大石头落下,道了谢这才红光满面地回去了。

  樊长玉回去,从房间里找出了那书便让谢五给郑文常送去。

  正巧宫里来量她裁衣尺寸赶制朝服的嬷嬷也来了,樊长玉张开手臂任她们用软尺量,却发现这跟自己寻常做衣服时,那些裁缝娘子量尺寸不一样。

  尚衣局的嬷嬷量得要多精细有多精细,上至额头,下至脚脖子,还有肋下那一圈也给量了一遍。

  量脚脖子樊长玉猜测是订做官靴的,但这头围,她乃武将,又不用戴官帽,量脑袋做什么?

  樊长玉是个率直的性子,当下便问了。

  负责量取尺寸的嬷嬷是个不苟言笑的,但也不敢在樊长玉这个三品武将跟前白摆谱,恭敬道:“将军还有一身二品诰命的翟服也需裁制,这头围是制凤冠所用。”

  诰命夫人身上那一身翟服配的头饰,便是镶满珠翠的凤冠。

  樊长玉若还是个闺阁女子,皇帝便也不会封她诰命,但她之前和谢征假成亲,在户部有了文书记录在案,又于金銮殿上亲口承认自己有夫婿,这才加封了个诰命。

  知道了这尺寸的用途,樊长玉便也不再多问,配合着嬷嬷继续量尺寸。

  每量好一处,嬷嬷都会低声吩咐一旁的侍女在纸上记下来。

  长宁被赵大娘带着在一旁看,满眼晶亮,兴奋得脸都红了。

  等宫里的人量完尺寸走了,她才跑过去一头扎进怀里:“她们要给阿姐做新衣服吗?”

  樊长玉说:“是朝服。”

  长宁不太懂,两手扒拉着她腰身,仰起头继续问:“什么是朝服啊?”

  “就是见皇帝要穿的衣裳。”

  长宁“哦”了一声,又问:“那宁娘能见皇帝吗?”

  赵大娘笑道:“你这丫头啊,净说傻话,皇上哪是人人都能见到的?只有当大官的才能见。”

  长宁有些失落地“噢”了一声,随即又问:“那宁娘能当大官吗?”

  樊长玉蹲下摸着她的头道:“现在还不能,但宁娘如果好好读书,等你长大那会儿,或许女子就也能入仕为官了。”

  一路走到这个位置,樊长玉除了想查清锦州背后的真相,替自己外祖父洗清冤屈,她还想在《大胤律》中加上一条,女子也可继承父母家产,自立门户。

  当初险些把她和长宁逼到绝境的,便是仗着律令试图侵占她父母留下的屋宅的樊大一家。

  她是个抗摔抗打的,这一路再多坑坑洼洼,她深一脚浅一脚也走过来了,但这世间,多的是没走过来的孤女。

  长宁似被樊长玉那话鼓励道了,当即又开始嚷嚷:“阿姐阿姐,给宁娘请个先生吧,宁娘想念书!”

  樊长玉得闲时,还能教教两个小家伙,一忙起来,自是顾不上了。

  她寻思着,宫里一时半会儿应当也不会让她们外调,便道:“成,改明儿就给你请个先生。”

  长宁笑容都快裂到耳根去,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阿姐最好了!”

  樊长玉见长宁蹦跳着要去找俞宝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不由也是摇头失笑。

  正好谢五送书回来,樊长玉便对他道:“小五,你留意一下京城内有没有合适的夫子,我想给长宁和宝儿请个西席,暂且教她们读书写字。”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用请那些学识渊博的有名夫子,两个孩子都还小,请那等先生来,是屈才了。”

  谢五一一应下,但神色有些微妙。

  樊长玉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册书,她困惑道:“郑将军没要?”

  谢五道:“不是,当初李太傅家的公子赠了您几册注解的兵书,您赏给底下的将军们看了,这本传到了郑将军手上,我方才去送书,郑将军便把这册兵书让我带回来了,说是还给您。”

  樊长玉不由皱了皱眉,李怀安赠她兵书的事,她都快忘了。

  当初那几册兵书,也的确是赏给了底下人的,但郑文常那人一根筋,约莫是觉着又找她借了书,心中过意不去,才把这册给还了回来。

  樊长玉也没当回事,道:“罢了,就搁到那边架子上吧。”

  谢五拿着兵书走进,瞥了一眼架子上樊长玉常看的那些书,里边有谢征一开始就给她注解过的四书,还有后来给她注解的兵书。

  谢五迟疑了一下,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把李怀安注解的兵书放了上去。

  -

  转眼便到了年宴的日子。

  樊长玉每日从唐培义那里听到的,依旧是魏党和李党在朝堂上各执一词,吵个不休。

  但有了韩尚书之子惨死的震慑,上至朝堂下至坊间,都无人再敢公然非议魏严。

  谢征要着手准备宫宴当晚夜探冷宫和从大理寺劫走随府管家的事,期间还在暗访陶太傅的行踪,忙得抽不开身,各方势力又盯得紧,期间只潜入进奏院看过樊长玉一次,给她带了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作礼物。

  进宫的当晚,樊长玉不知何故,左眼皮一直在跳。

  谢征在这个年夜有诸多部署,樊长玉怕出什么意外,临行前往左腿绑上一把小巧的剔骨刀,右腿绑上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想着便是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个防身的利器。

  她给长宁和俞宝儿都包了一个大大的压岁红封后,才在长宁眼巴巴的目光里,同唐培义等人一道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第149章

  宫宴设在太极殿,此乃外宴,只有天子和朝臣共同宴饮。

  进大殿之前,便有太监领着捧托盘的侍者,一一将武将身上的佩剑收去。

  樊长玉也是在第一次进宫面圣时,发现只会验明腰牌,收走她们随身携带的那些看得见的武器,并不会挨个搜身,才在出门前往腿上绑了短刃。

  长靴一套,任谁也瞧不出来。

  毕竟平日里朝见天子和今日前来的赴宴的,除却王公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大臣。若每次朝会或赴宫宴都得挨个搜了大臣的身才准进殿,且不说费时费力,也有损大臣的颜面和君臣之谊。

  历朝历代颁下的武将不得持兵刃进殿的规矩,一来是避免对天子不敬,二来也是防止武将在大殿之上对天子发难。

  但真有反心者,仅凭带进大殿的一柄利刃又能做什么?对方若逼宫,必定是已策反了整个皇宫的金吾卫。

  寻常臣子,则万不敢做私带兵刃上殿这等掉脑袋的事。

  故此皇宫历来没有搜大臣之身的规矩,只有底下的宫女太监才会被如此对待。

  樊长玉上回进宫是白日,那时瞧着整个皇宫已是巍峨肃穆,今夜大雪飘飞,整个宫城处处灯火通明,隐匿在无边的夜色里恍若一表皮被烧得皲裂,露出底下赤红炭光的巨兽,华美又有种诡谲的震撼。

  但那灯火照耀不到的暗处,也透着无尽的疮痍和阴沉。

  进了太和宫大殿,便有侍者引着大臣们去各自的席位落座。

  左为文官席位,右为武官席位。

  三公九卿和皇亲国戚的席位都是靠最前方的,樊长玉作为三品大员,被小太监引着坐到了右侧中间的席位。

  整个大殿,无论文武官员,皆只有樊长玉一人是女子。

  她一入席,便引得四面八方的目光看来,好奇有之,打量有之。

  先前在金銮殿上,朝臣们虽已见过樊长玉一面,但那时乃朝会,她面见皇帝又跟着唐培义等人站在大殿最前方,靠后方的官员们只能瞧见她戎甲后方垂落的一袭猩红披风,今夜这些朝臣才算是真正见过樊长玉了。

  樊长玉屈膝跪坐于红木矮几前,面上从容平静,三品的绯色武将官袍穿在她身上,别有一股英气,她将腰背挺得笔直,似嶙峋山岩间长出的一株苍竹,在一次次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后,磨出一身峥嵘,在这些久经官场的大臣们中间也丝毫不露怯。

  皇帝还没来,文武席间的首位也还空着,大殿内的气氛还算融洽,相熟的朝臣们三三两两攀谈着。

  樊长玉本想静等开席,怎料一名面生的年轻武将径直走到了樊长玉案前,“久仰樊将军大名,先前在金銮殿上只同樊将军打了个照面,今夜可算是有幸再见樊将军,我敬樊将军一杯!”

  言罢便两手执杯将里边的酒水喝了个干净,还将杯子倒扣过来看着樊长玉。

  大有樊长玉若不喝,便是不给他面子的意思。

  之前在卢城的庆功宴上,樊长玉能以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为由推拒,今夜的宫宴上再不济也是五品京官,面对这样的敬酒可不好推拒了。

  卢城那些将领顶多是盛情难却,但这名武将在开宴前就来敬酒,饶是心大如樊长玉,也察觉到了几丝暗潮汹涌。

  她目光扫过那名武将身上的四品朝服,只道:“将军过誉。”

  拿起自己跟前那杯酒仰头喝下后,同对方一样倒腕将酒杯翻转了过来。

  那武将当即就赞了樊长玉一声:“樊将军海量!”

  贺修筠也察觉到了几丝不对劲儿,怕其他武将再去找樊长玉喝,执杯起身道:“宋将军,怎地不同贺某喝一杯?”

  郑文常跟着起身道:“瞧不起谁呢?崇州平叛之战,老子出力可不比樊将军少,宋将军你得跟老子也喝一杯!”

  有了郑文常这话,从蓟州一起进京受封的将军们也纷纷要去找那名武将喝一杯。

  这回轮到那名武将推拒不得,被灌了七八杯酒才得以回自己的席位。

  经此一闹,其余还想过来敬酒的也看清楚了,找樊长玉喝了,势必就得被贺修筠他们再灌上一轮,还没开席,也不敢太过放肆,便没人再去找樊长玉敬酒。

  樊长玉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郑文常一眼,从前她还以为这人过于死板,今夜看来,他脑子还是好用的,装起军中那些大老粗来还挺像回事。

  贺修筠的席位同樊长玉相邻,席间消停后,他便压低嗓音同樊长玉道:“陛下先前在金銮殿上夸赞咱们蓟州军的话,大抵让许多将军心下都不服,少不得会在今晚这宫宴上把咱们灌个烂醉如泥。”

  樊长玉这才明白了那名武将为何要突然来找自己敬酒。

  敬酒是假,一堆人轮番喝下来想给她们个下马威才是真。

  还好贺修筠和郑文常敏锐,及时挡了下来。

  樊长玉不动声色点了下头,说:“我知晓了。”

  她目光扫过大殿,思量着会主动来同她敬酒的,得是些官职没她高的或跟她同品阶的。官职比她高的,怕是也拉不下脸来做这事。

  那些低阶武将,她们蓟州这边的将领抱团应该也能应付过去。

  不多时,谢征和李太傅一前一后也前来赴宴。

  两人又一次在太极宫大殿门口狭路相逢。

  李太傅面上儒雅依旧,不温不火唤了句:“侯爷。”

  谢征身着玄色的武侯朝服,膝襕上用金红双线绣出的祥云纹在灯烛下闪着粼粼微光,繁复得令人眩晕,冠玉般的脸上透着几分冷淡的倦怠,散漫一撩眼皮,道:“真是巧了,又遇上了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