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24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看着眼前纷乱的剑光,她心口似乎也跟着那倒下的一树冰凌震颤了一下。

  “别分神。”他清冷又低哑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因为带她握刀的姿势,两人挨得有些近,樊长玉几乎能感觉到他只带了点淡淡温度的吐息。

  整个耳廓都不由有些麻麻的。

  她忍住揉耳朵的冲动,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出招上。

  已被鲜血染红的杀猪刀抵在了最后一名蒙面人脖颈上时,樊长玉终于得以喘口气。

  她先前就注意到了,这人应该是这伙人的头子,被她套住的那个蒙面人就是被他一剑给了结了的。

  樊长玉刀锋往下压了压,在他脖颈割出一道血痕,冷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与我樊家有何仇怨?”

  对方却并未看她,而是一直盯着站在她身后的谢征,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在谢征抬眸同他对视时,对方似乎也终于认出了他,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灰败来,随即一只手猛然抓住樊长玉抵在他颈上的那柄杀猪刀。

  樊长玉和谢征站得极近,没察觉对方是在看谢征,见他举动大惊,以为他要夺刀,忙用力往下压刀锋试图控住他,岂料对方是抓着她的刀用力往自己颈间送去的。

  一抹鲜血洒在了被踩得凌乱不堪的雪地里。

  那蒙面人断喉倒了下去。

  樊长玉看着这一幕,惊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自己手上那柄血泽未干的杀猪刀,喃喃道:“他为何……”

  宁可自刎也不肯多交代一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是她爹当年在外走镖结下的仇家?

  樊长玉看着死去的那头目,联想到爹娘的死,只觉心中似一团乱麻。

  谢征在瞧见那蒙面人自刎时,也皱了皱眉,但他这一身伤,强撑这么久实在已是极限,危机一解除,没了那股心性支撑着,几乎是瞬间觉着天旋地转。

  他吐出一直强憋在喉间的那口血,终究是再也拄不住手中长剑。

  樊长玉听见身后的动静就回过了头,见他已晕倒在雪地里,脸和唇几乎白成了一个色,顿时也顾不上其他的,忙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旧伤裂开了不说,新伤也添了不少。

  一想到他又去鬼门关走这一遭全是被自家牵连的,她心中的愧意就愈重。

  她身上没有带伤药,寻思着这群做山匪打扮的人身上应该有,便去那死去的头目身上搜索一番,果然找出一瓶药粉。

  因为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止血的伤药,她先倒了一点在那头目尚还冒着热血的伤口处,发现血凝住了,才放心给谢征用。

  烈性伤药洒在血肉上那瞬间,刀割火烧一般的灼痛让谢征恢复了些许意识,但整个人还是极度虚弱,连眼皮都睁不开。

  樊长玉给人简单包扎一番后,就把人背了起来,往后走去接长宁。

  她胳膊手臂上都有一开始跟那些蒙面人对阵被划出的浅口子,伤得虽不重,此刻一使劲儿却还是泛起了绵密又火辣辣的疼意。

  樊长玉想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半开玩笑对背上那人道:“这是我第二次把你从雪地里背回去了。”

  背上的人没应声,像是晕过去了。

  疼痛让樊长玉额角出了一层细汗,她低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救下了长宁。

  若没有了胞妹,她在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便也没有了,往后当真不知何去何从。

  风雪肆虐,她背着这人,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小长宁抱着海东青在先前那棵针叶松下等着,见樊长玉背着谢征回来,忙小跑着上前:“阿姐。”

  樊长玉背着一个人,没法再抱胞妹,一滴汗自额角滑下,浸过脸上被擦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上下打量一番长宁问:“宁娘有没有受伤?”

  长宁摇头,看到她背上的人已经不省人事,眼眶就是一红,哽咽道:“姐夫护着宁娘受伤了……”

  他带自己破招时掌心溢出的血现在还残留在她手上,像是被火燎过一样滚烫,樊长玉心口泛起一丝涩意,她道:“别哭,我们带他回去看大夫。”

  她似乎永远都是冷静、稳沉的。

  但长宁只要听到长姐这么说话,就心安了,什么也不再怕。

  爹娘去世时,她哭得犯了病,几乎喘不过气来,也是长姐在床边抱着她说:“别怕,你还有阿姐。”

  小长宁看着长姐被压弯的背脊,用袖子狼狈抹了一把眼,抱着海东青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跟上了樊长玉的步子。

  -

  “这是我第二次把你从雪地里背回去了。”

  “谢谢你。”

  谢征意识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同自己说话,这声音他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眼皮太重了,脑子里几乎散成了一团浆糊,已没办法思考,整个人像是在无边的暗色里沉沉往下坠,阴寒的冷意直往骨头缝隙里钻。

  抗拒这下坠的力道实在是艰难,顺其自然整个人似乎瞬间就轻松了。

  “征儿。”

  又有人在唤他。

  他其实已记不清那个温婉妇人的音容相貌了,但每每梦见,他又知道是她。

  她来入梦做什么?

  她不是不要他了么?

  谢征不想回答她,视线却又不受控制地往前方看去,那妇人站在侯府后花园处,笑吟吟地牵着一个孩童的手,看院子里练拳法的英武男子。

  “征儿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将来征儿也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谢征见那妇人言笑晏晏地望着自己,这才惊觉自己竟成了那个孩童。

  他还是不说话,只盯着妇人那张在梦里再清晰不过、醒来脑海里却又只剩一个模糊轮廓的脸。

  他想她,但是她去得太早了,早得让他连她模样都记不清。

  院子里练拳法的男子不见了,变成一尊棺木叫人从锦州战场送了回来。

  那个妇人一身素缟伏在棺木前哭得肝肠寸断,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拦不住她。

  画面一转,她换了新衣,坐在铜镜前描眉,远山一般的黛眉轻蹙着,极美的一张脸,但任谁也看得出她不开心,她说:“他怎么就不守信呢,说好了要回来替我画眉的。”

  像是闺中少女约了心上人见面,对方却食言未曾赴约而暗恼。

  她看到了他,笑着招呼他过去,谢征没动,一个四岁左右束着小金冠的幼童穿过他跑了过去,她递给那幼童一盘桂花糕,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征儿,桂花糕好吃吗?”

  他终于开口,几乎是带着恨意地道:“不好吃。”

  那妇人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话,抱起那幼童坐在自己膝上,温柔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征儿将来要成为你爹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乖,去外边吃桂花糕吧。”

  然后她点了妆,穿着她最好看的衣裳,只素着一对眉,用一根白绫将自己挂到了梁上。

  她的将军不守信没回来给她画眉,她去寻他了。

  仆妇们撞开门,哭声一片,那孩童站在门口,望见的只是半截挂在空中的艳丽裙摆。

  又一次从这个噩梦中挣扎着醒来,谢征浑身几乎叫冷汗湿透。

  弥漫在唇齿间的是一股让人舌根发麻的药味,入目便是打着补丁的床帐,床边逆光站着一个人。

  谢征侧目看去,就见那樊长玉神色震惊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手上捧着个药碗,但另一只手里拿的药匙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征视线低垂,在地上看到了那摔成一地碎瓷的药匙。

  对方呐呐道:“药肯定是不好吃的啊……”

  谢征:“……”

  噩梦后比平日里急促了不少的呼吸突然没那么喘了,那点陷在梦境里的恶劣情绪也因她那句话奇迹般地被压了下去。

  他皱着眉,心情微妙地看了坐在床边的女子一眼,强撑着坐起来,向她伸出苍白瘦长的手:“给我。”

  他这张脸,哪怕一副病弱模样,也是极好看的。

  樊长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要她手中的药碗。

  她瞥了一眼他手上缠着的纱布,好心提醒:“你这只手叫剑划出了两道好深的口子,虎口也撕裂了,大夫说了眼下不能着力。”

  他换了另一只手,樊长玉才把药碗递了过去。

  谢征一口闷了那碗气味令人作呕的药汁,把碗还给了她。

  樊长玉想起自己之前在他半昏迷时给他强灌药汁,他咬牙切齿吼出的那句“不好吃”,心说这人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原来竟是个怕苦的。

  她从袖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块哄长宁的饴糖给他:“吃块糖就没那么苦了。”

  谢征喝了那么多次药,这是她唯一一次给糖,他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到是为何,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他闭上了眼:“不用。”

  但下一瞬,就被人攥住下颚用巧劲儿迫使他张开了嘴,那块饴糖就这么被喂了进去。

  “你!”他怒目而视。

  樊长玉笑眯眯坐回远处:“甜吧?怕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这个人啊,总是莫名其妙地犯倔!”

  可能是她身后的窗户里有冬阳淡淡的暖光照进来,以至于她那个笑容看起来格外明媚温暖。

  ——至少比他梦中见到的那个已记不清模样的妇人的笑容温暖得多。

  饴糖在唇齿间化开的丝丝甜味,驱散了萦绕在舌尖的清苦,像是长着斑驳湿藓的阴霾之地也照进了艳阳。

  谢征突然就禁了声,偏过头去,抿紧唇不再说话。

  他已很久不吃甜食了,自那个妇人哄他去外边吃完一碟桂花糕,回来她却已用一根白绫赴黄泉后。

  这些年里,他心底一直深藏着一份怨恨和自厌。

  当初没端着那碟桂花糕出去吃就好了,他一直守在她身边,也许她就舍不得离开的。

  他厌恶桂花糕,厌恶甜食,久而久之,身边的人便都不再呈给他了。

  樊长玉发现了他情绪低沉,但又不知其中缘由,便只嘱咐道:“你这次的伤不比前一次轻,大夫再三交代了,一定要好生休养,至少伤好之前是不能再掂拿重物了。家里死了不少人,官府正在查案,这段时间是没法回去住了,先借住赵大娘家这阁楼养伤吧。”

  谢征醒来就已瞧见了这是他之前在赵家养伤的阁楼,闻言只轻点了下头。

  樊长玉顿了顿,又说:“谢谢你护着长宁。”

  这道话音和谢征意识混沌前听到的那一声重合起来,他这才确定之前那并非是自己的幻听。

  当时她似乎还说了一句话。

  “这是我第二次把你从雪地里背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