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32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第二天不出意料地起迟了,眼下还有一团淡淡的青黑。

  不过好在除夕、元日这两天肉铺里是不开张的,起迟了也无妨。

  樊长玉打着哈欠起床包汤圆子,外边巷子里还有孩童玩爆竹的声响,整个镇上都沉静在一片新年的祥和气氛里。

  一州之隔的崇州,却刚经历一场惨败。

  -

  京城。

  坊间张灯结彩,满满的年味。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过了永定门,却没被送去皇宫,而是改道送去了魏丞相府。

  流星快马从夹道飞驰而过,两侧榆杨霜雪压枝。

  魏府门前一片森严,两尊石狮按着宝珠面目狰狞,披甲执锐的守卫以雁阵排开,积雪落满墙头,连雀鸟都不愿在这边的枯枝上落脚。

  马背上的驿者滚落在地,从怀中取出战报高举过头顶,“崇州急报!”

  门口的守卫面色一变,取过战报,匆匆步入府内,转交与府内将士后,那将士才捧着战报匆匆递到书房:“大人,崇州急报!”

  不消片刻,书房侍者打开门,出来取走战报。

  整个流程严密而迅速,每日送往魏府书房的信报,都是以这般形势递来的。

  书房侍者合上书房大门,走路时脚下几乎没有声音,恭敬将战报呈与红木案后批阅奏章的长髯老者:“丞相,崇州来的八百里急报。”

  一只苍劲而筋骨分明的手接过战报,看完后重重往案上一搁:“我早该料到那逆子稳不住崇州战局!秋收才过多久,整个西北为何征不上粮来?”

  侍者不敢应声。

  老者起身,着的竟不是锦衣,而是一身寻常布衣,负手望着窗外的深深雪景,一双凤眼细长,身形挺拔,正是把控了朝政十余载的大胤丞相魏严。

  他稍作沉吟道:“让那逆子给我滚回来,调贺敬元去先把崇州战局顶上。”

  他手中曾有两把用得最趁手的刀,一把是他亲手养大的外甥,一把则是贺敬元,亲子魏宣反而只是个空有野心却刚愎自用的草包。

  侍者应是,正要退下时,却听得这位居丞相之位行帝令十余载的掌权者问:“武安侯的尸首可寻到了?”

  侍者摇头:“并未。”

  魏严沉沉叹了口气:“那孩子身上留着魏家的血,心性手段最像我,可惜了……”

  侍者在魏严身边伺候多年,多少也能揣摩他几分心思,想着他从前对武安侯的器重,可是远胜大公子魏宣的,接了句:“侯爷说不定只是被那些奸佞小人蒙蔽了,您教养侯爷十六载,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说您当年害死了承德太子和谢将军,实乃无稽之谈,证据呢?侯爷连证据都没见到,此事应当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您又何必……”

  侍者说到一半突然禁了声,抬眼对上魏严冷沉凛然的目光,忙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是老奴多嘴了!”

  魏严却道:“他终有一日会知道的,他已起了疑心,不趁他未设防时了结了他,他日为鱼肉的便是我魏家。”

  侍者先是愕然,随即道:“丞相乃国之栋梁,便是侯爷也动不了您,何况侯爷已不在了。”

  魏严闭上眼没作声。

  转身回书案后坐下时,面上已不见了那一丝怅然,问:“我命人去蓟州取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侍者嗓音低了几度:“玄字号的死士,迄今未传回任何消息。”

  魏严眉眼陡然一厉:“贺敬元那边呢?”

  侍者答道:“安插在贺敬元身边的细作先前来信,说贺敬元似乎并不知晓那东西的存在。”

  恰在此时,书房外又传来通报声:“大人,蓟州牧快马送了一方锦盒前来。”

第30章

  侍者当即小心翼翼观察起魏严神色。

  他沉声说了句:“取来。”

  侍者这才去书房门口将那一方锦盒捧到了书案前。

  魏严一双苍老却凌厉依旧的凤眸端详着跟前的锦盒,这盒子显然有些年份了,粘合在盒身上的那层锦布已泛黄。

  他叩开锁眼,打开盒子,瞧见放在里边的东西后,眸色瞬间染上一层阴霾。

  侍者见他变了脸色,忙也看了一眼盒中物件,随即大惊失色道:“贺……贺敬元看过这信了?”

  锦盒中所放的,是一封信和一枚玄铁令牌。

  魏严抬手拿起那信,见信封陈旧,但封口完好,且上边并无任何落款,瞧着像是很久以前就有人用一个新的信封把里边的东西装了起来。

  他沉声道:“他没敢拆开。”

  他抬手撕开信封,里边装的果然是另一封被拆开后的信,那封信的信纸和封皮都已泛黄,还沾着干涸氧化后呈淡黄色的血迹。

  封皮上写着“孟叔远亲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魏严挟天子以令诸侯多年,在朝堂上虽为人所诟病,可那一笔字,却也是在当代书法大家中排的上名号的。

  但凡见过他墨迹的人,都能辨得出那信封上的字是他所题。

  看到里边的信件时,魏严一直冷凝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只不过一双眼依旧锐如鹰隼:“我让玄字号死士去取的东西,为何会落到贺敬元手上?”

  侍者垂首,冷汗涔涔:“老奴这就命人去查。”

  魏严却扬了扬手,示意不必,他见和着锦盒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蓟州来的折子,打开看完后,将折子扔到了案上,道:“他在求我放过那叛主之徒的两个女儿。”

  侍者能在魏严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是个会揣摩人心的,瞥了一眼贺敬元那折子上写的山匪袭清平县,杀害多户良民,匪徒现已伏诛,便也明白了魏严话中的意思。

  贺敬元替魏严找回了他想要的东西,希望魏严就此收手,放过那人的两个女儿。

  侍者眼神微动,道:“贺将军大抵也是念在昔日同袍的情分上,您先前为试探贺将军忠心与否,让他去杀那二人,他不也照做了么?想来贺将军对您一直是忠心的,不过妇人之仁罢了。”

  魏严冷笑:“你说他是一早就拿到了这东西,还是真如他在折子中所说的,误以为是清平县匪患,出兵剿匪误抓了玄字号死士,才得知老夫在寻此物?”

  侍者斟酌道:“您让他去杀了那二人后,不已派了人过去盯着么,贺敬元看样子并不知道这东西,想来是后者。”

  威严冷声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他虽未启这信件,但能想到以这信来求我放过那那叛主之徒的女儿,当已猜到这是何物了。”

  侍者小心道:“您的意思是,要像对侯爷那样……”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魏严盯着案上那份折子,沉吟许久,终是摇头:“锦州之战过去了十六载有余,数月前关于承德太子和谢临山的死才突然在民间被重提,征儿会去彻查关于此战的卷宗,想来也是被有心之人指引的。那幕后人尚未现身,便已逼老夫折了手上这最好的一把刀。”

  魏严说到此处,语气陡然凌厉:“眼下崇州战局僵持不下,兴许也有那幕后人暗中动了手脚,再折贺敬元这柄刀,西南之地便可拱手送人了。那叛主之徒倒也心中有数,未告知两个女儿半点当年之事,两黄毛丫头不足为惧,姑且留她们性命罢。”

  侍者赞道:“丞相英名。”

  心中却也明白,他妥协留贺敬元的性命,不过是因为贺敬元知晓锦州一战的真相后,依旧能为他所用,背叛了他的那人,膝下也只有两个女儿,女子谈何复仇?不用担心什么隐患。

  但谢征不一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所以眼前人才先下手为强,在崇州战局上设套,让大胤这位弱冠之年凭军功封侯的战神折在那里。

  魏严并未理会侍者的奉承,最后瞥了一眼那历经十六年光阴泛黄的信纸,扬手扔进了案边的炭盆里。

  烧得火红的银骨炭瞬间将信纸灼出一个大洞,随着那信纸上暗棕色的洞变大,整张信纸逐渐被火光吞噬,十六年前的兵戈与血色似乎也在这火光里化作了烟尘,再无人知晓当年的真相。

  魏严眼底映着火光,沉声道:“崇州战局且先交与贺敬元吧,一心想把十六年前的锦州之战搬到台面上来的人不会罢休的,让地字号的死士去盯紧些,再有异动,老夫必要见到那躲在暗处搅弄风云的老鼠!”

  侍者问:“会不会是李太傅一党……”

  魏严摇头,苍老的脸上自有一股临渊峙岳的从容:“那老东西若察觉到了当年锦州一战的蛛丝马迹,不会等了十六年才旧事重提。”

  他缓缓道:“当年承德太子战死后,东宫失火,太子妃和皇孙都命丧大火中,太子妃尚有半张脸可辨认,皇孙却被烧成了一具干尸,且盼当年死的,当真是皇孙吧。”

  侍者听出他言外之意,冷汗都浸出来了,道:“能和太子妃死在一起的,必然是皇孙无疑,东宫里除了皇孙,又哪来那稚年男童呢?”

  魏严只道:“但愿如此。”

  -

  蓟州。

  本是除夕夜,但朝廷军队在崇州战败,蓟州毗邻崇州,整个蓟州府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都没能安稳过个好年,被叫去蓟州府衙商议对策。

  一封信报被送于贺敬元书案上,贺敬元展开看后,只叹道:“丞相这长子,是嫌崇州战场的火烧得还不够大啊!”

  立于下方的郑文常问:“大人何出此言?”

  贺敬元将盖有西北节度使大印的公文递与下属,书房内众官员传看后,议论纷纷。

  郑文常怒道:“整个大胤朝一京十七府,西北占四府,崇州已反,只徽州、蓟州、泰州三府,徽州乃屯兵之地,朝廷为了削弱节度使兵权,历来又严令禁止屯兵之地囤粮种地,现整个西北只余蓟州、泰州两府可供粮,他魏宣要我们两府各自在三日内征出十万石粮来,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另一官员道:“听闻泰州征不上粮来,昨日节度使才派了军队前去强行征粮,农人留的谷种都叫官兵夺了去!百姓别说明年春种,这个严冬不饿死便算好的!”

  “魏宣手底下那些兵将,哪将百姓当人,听说还打死了好些个不愿交粮的庄稼汉,此事还没传开罢,一旦传开了,魏家的恶名便又多一条!”

  贺敬元听着底下的府臣们吵吵嚷嚷,并未做声,在他们愈吵愈烈时,才问了句:“今年西北何故征不上粮来?”

  徽州大营十万军士的粮草,一向是由朝廷拨给,只不过因崇州战乱,阻断了粮道,粮草这才迟迟到不了。

  若是崇州之战早些结束,也不至于落到此地步,可偏偏大胤战神武安侯已折在了那里,对三军士气的影响不可畏不大。

  新来的节度使魏宣又是个好大喜功之徒,为了尽快将徽州十万兵权握到手中,将武安侯麾下重将贬的贬,远调的远调。

  他自己带去的那一班子人马,根本不熟悉西北的战局,接连吃了好几回败仗,士气再三受损,硬生生将战线拉长,耗完了徽州大营现存的粮草。

  徽州告急,按理说,西州其他三府是能先补给上的,便是如今只剩两府,也不至于一点粮草都征不上来。

  一直跟个炮仗似的郑文常抱拳道:“属下命人查过了,前不久一名姓赵的商人在蓟、泰两州高价收购了不少粮食,百姓只留了春种的谷种和自家吃的粗粮,其余粮食全卖了换成银钱过年。”

  贺敬元道:“查查那姓赵的商贾。”

  郑文常应是。

  贺敬元说:“今日除夕,便不再议事了,都早些回去吧。”

  底下的官员们原本一个个苦大仇深,听得他这话,喜上眉梢,却还是按捺住喜色,规规矩矩作揖后才陆续离去。

  只有郑文常一直紧皱着个眉头。

  满屋子的人都走光了,独留他还杵在原地。

  贺敬元从书案后起身,见他还站在那里,不免问:“怎不归家?”

  郑文常忧心道:“大人,魏宣既点指明要咱们蓟州府三日内凑齐十万石米粮,三日后若拿不出,可如何是好?”

  贺敬元道:“我不是让你去查那姓赵的商贾了么?”

  郑文常没说话,那商贾一早就在买粮,就算查到了,粮食若卖去了别处,也是远水接不了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