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77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赵询和那中年女子都出去后,随元淮在自说自话般问:“他们对孤还忠心么?”

  空无一人的书房内,却从暗处走出一个影子来:“赵家母子对殿下并无二心。”

  随元淮只是笑笑:“继续盯着。”

  黑影又退回了暗处,似乎这房里压根就没多出一个人来过。

  随元淮大概是倦了,俊秀的眉眼里透出些许疲色,单手撑着额,望着书房窗外的景致出神。

  他这副身体,破败得厉害,这些年一直靠汤药续命。

  十六年……不对,又过了一载,当是十七年前了,东宫那场大火烧毁了他大半张脸和近乎半身的皮肤,也正是这般,他才能和长信王长子互换身份,捡回一条命。

  当年真正死在东宫里的,乃长信王长子。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金蝉脱壳。

  太子死了,他母妃知道马上就要轮到他们母子了,一手策划了东宫大火。

  她以悲伤过度为由,请了不少京中贵眷带着家中儿女前去做客,陪她说话散心。

  长信王府便是他母妃替他寻的安身之所,宫女斟茶时不慎打翻了茶盏,弄脏了长信王长子的衣物,他母妃命宫人带长信王长子去更衣,那身换下来的衣物,最终穿到了他身上,而长信王妃母子,皆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他脸上被烧得面目全非,长信王妃又已死,王府的下人压根认不出他,只凭着身上的衣物和所佩之物断定他就是王府长子,将他带了回去。

  从此他不再是皇长孙,而是长信王那个被烧得半死的嫡长子随元淮。

  兰姨曾是他母亲的心腹,也在那场大火里脱了身,后来嫁了一富商,一直暗中帮衬他,生下赵询后,便毒死了富商,让赵询继承富商家业,等赵询能独当一面后,才回到他身边照料他起居。

  为了能重新见人,他身上那些被烧毁的死皮,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换掉的。

  早些年他被烧毁了脸,伺候的下人没一个敢直视他,后来他忍着切肤之痛换掉了烧伤的皮,下人们倒是愈发惧怕他。

  想到此处,随元淮讥诮笑了笑。

  不过他母妃当年选了长信王府作为他的退路,委实也是有诸多考量的。

  一个被烧毁了脸的废人当不得王府世子,不管将来长信王娶的新妇是谁,都会尽心尽力待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嫡长子,为自己博个贤名。

  更幸运的一点是,长信王妃惨死后,她娘家人怕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叫长信王厌弃,将来王府进了新妇,他会被暗中磋磨,于是把长信王妃的同胞妹妹嫁给长信王做了续弦。

  长信王妃这个妹妹的确是把姐姐的孩子当做自己的疼,生下随元青,也一直教导随元青亲近自己这个“兄长”。

  可偷来的亲情,能是亲情么?

  等那对母子将来知晓真相,只怕恨不得将他生啖食之。

  这些年,他只同那对母子维持着表象上的和睦。

  原本撑在额角的手指,忽而重重按在了太阳穴的位置。

  当初为了瞒天过海,他烧伤了大半张脸,如今换掉伤皮后,头时常炸裂一般疼,眼下就是突然疼了起来,让他心底恶意陡增,只恨不能折磨几个人,让自己心中畅快些。

  房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一个小不点出现在门口,手上捧着一摞练好的大字,狗狗眼里带着些许惧意,却还是抬起那双明澈的眼看向他,抿了抿唇,唤道:“父亲。”

第67章

  随元淮打量着这突然闯进来的孩子,他跟他长得并不像,但是兰姨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说同他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随元淮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何模样了,唯一的记忆只剩下大火灼烧后的剧痛和那烧得面目全非的疤痕。

  他单手撑着额角,望着拘谨站在门口的孩子冷笑:“父亲?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俞宝儿捏着字帖的手紧了紧,明显有些无措,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披着大氅坐于高位上的男人,不知再唤他什么好,索性不开口了,轻抿着嘴角,看起来乖巧又可怜。

  他随娘亲一起下江南,只可惜车队在半道上就被一队黑甲卫给拦住了。

  那天也是他第一天见这个男人,大雪如絮,他病恹恹倚在黑甲卫簇拥的马车中,因久病而过分苍白的手打着车帘,一双眼阴郁盯着他们母子,目光里甚至带着几分残忍和即将得到报复的快意。

  他很怕这个人,他娘亲似乎更怕,抱着他时都在轻微发抖。

  也是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他娘。

  他被带到这里,并没有受罚,还有人照顾他三餐起居,但每每他问起关于自己娘亲的事,伺候的下人都讳莫如深,只有一个很喜欢他的嬷嬷敢跟他透露些许关于自己娘亲的消息。

  那个嬷嬷说,这个男人是他爹,只要他乖,讨他欢心了,他就会让自己见娘。

  俞宝儿来到这里后,一直很乖,但他们还是从来不提让他见娘亲的事,前两日俞宝儿才忍不住大哭,也不吃饭,想以此抗议。

  最后只来了一个面生的男子,他说自己好好念书认字,功课做得好,就有可能见到娘亲。

  他照做了,今日果然就被带出了院子,这也是他来这里这些时日,第一次离开自己居住的院子。

  随元淮看着俞宝儿这般怯懦模样,面露讥嘲,视线瞥见他紧握在手中的字帖,道:“听说有人教你练字,拿过来瞧瞧。”

  他光是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就浸着无边的郁色,让人心生惧意。

  俞宝儿也怕,却还是坚定地迈着小步子朝他走了过去。

  他浑身上下,最像俞浅浅的,约莫就是那一双眼睛,黑而圆,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温良无害,还莫名惹人怜。

  随元淮在看到俞宝儿走来时,神情微怔,恍惚间是透过他看到了那个有孕在身都从未打消过逃跑念头的女人。

  明明弱得他一根指头就可惜碾死她们,但就是怎么罚都不长记性,逮到机会,仍然会毫不犹豫地跑。

  像是被圈养的鹿,一心只想着回到山林里。

  俞宝儿把字帖怼到他眼前后,他方回过神来,神色不知何故,变得愈发阴沉了些,苍白瘦削的手指一张张捻动字帖,让俞宝儿紧张攥紧了衣角。

  片刻后,他把俞宝儿练的那一大摞大字当废纸一样扬了出去,冷嗤:“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字软得跟没骨头一样,重写。”

  俞宝儿看着自己为了见娘亲,一张张认真写的大字,眼眶红了红,到底没说话。

  很快就有侍者屏气凝声进来,安置一方小几摆上笔墨纸砚,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院子里伺候的人都知晓随元淮喜怒无常,一向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进来伺候,哪敢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俞宝儿看着这一切还有些无措,坐于书案后的随元淮半掀开眼皮扫他一眼,冷冷开口:“就在这里练。”

  俞宝儿鼓起勇气问:“我要是写好了,能见我娘么?”

  随元淮笑容愈发讥讽了些:“谁教你同我说这些的?”

  俞宝儿眼中蓄起泪意,却倔强忍着眼泪不肯哭,说:“没人教我,我只是想我娘了。”

  随元淮从桌上拿起一卷竹简,森冷道:“练你的字去,再哭,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她。”

  俞宝儿乖乖去矮几前练字时,小小的身子侧对着他,吃力握着比他手指还粗的毛笔,眼泪吧嗒掉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水印,俞宝儿生怕叫他发现,不敢伸手去擦眼泪,也不敢发出哽咽声,只放缓了呼吸,偷偷地哭。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男人坐在高位上,却将他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半垂着眸子,眼底一片阴翳。

  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不仅因为那个女人不识抬举,还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已严重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比起一个离不得汤药,也习不了武的废人,一个健康却年岁小、极好掌控的孩子,怎么看都是首选。

  赵家母子越亲近这个孩子,他心中就越发忌惮。

  当年为了活下来,他忍受了火烧之痛,留下一身病根。

  后来为了能见人,他又经历了无数非人的折磨,才将身上那些被烧伤的皮一点点换掉,剥皮之痛这样的酷刑,死人才会领会,他却是活着就受过了。

  他这么艰难才活下来,谁要是敢挡他的路,那就都去死吧!

  这么想着,神色便愈发狰狞,攥着竹简的那只手,力道大得那森白的指节像是下一刻就会折断。

  丫鬟进来奉茶,猝不及防撞见他的神色,短促地惊叫一声后,手中的茶水被打翻,杯子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时,丫鬟脸上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伏跪在地,颤声祈求:“大公子……大公子饶命……”

  随元淮极度厌恶下人们看见他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惊恐样子,他薄唇挑起,吐出的字却血腥冰冷:“拖下去,杖毙!”

  很快就有人进来,丫鬟几乎没能再大喊一句,就被堵了嘴带下去,整个过程安静且迅速,像是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俞宝儿坐在练字的矮几上,怔怔看着这一幕,笔尖的墨点滴落在纸张上,弄脏了他快练完的那一张大字。

  坐在书案后方的人冷眼瞧着他发白的小脸,突然恶劣道:“你要是不听话,你娘就跟她一样的下场。”

  俞宝儿明显被吓到了,那天从随元淮书房练完字回去,就病了好几天,梦魇时都在哭着喊娘。

  兰氏当年从东宫逃出去后,嫁了一富商替随元淮发展外边的势力,在随元淮被烧伤最严重的那段时日,并不在他身边,看到俞宝儿,只觉像是看到了自己当年照顾的那个小皇孙一般,心中怜惜得厉害,求去随元淮跟前,想让俞宝儿见他娘一面,却只换来随元淮一句讥讽:“杖杀个婢子,就把他吓病了?兰姨忘了,孤像他那般大的时候,刚经历了东宫大火呢。”

  兰氏看着随元淮漆黑的眸子里化开的点点森冷笑意,终究是没敢再为俞宝儿求情。

  三日后,俞宝儿才慢慢好起来,不过性子变得很闷,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每天雷打不动要做的事就是练字。

  兰氏怕这个孩子就这么被吓坏了,命下人去寻几个机灵些的孩子来给俞宝儿当玩伴。

  但俞宝儿还是不搭理那些孩子,只闷头做自己的事。

  赵询在清平县时,曾奉命监视俞浅浅的一举一动,知道俞浅浅母子和樊家有往来,大胆向兰氏提出,要不把樊家那小女儿带过来,看不能让俞宝儿肯开口说话?

  兰氏明显有些迟疑:“那孩子如今对外称是武安侯之女,被王府的人严加看管起来,如何带来同小公子当玩伴?”

  赵询道:“世子同殿下亲近,连带着喜欢小公子,母亲不试试,怎么知晓世子那边不同意?”

  兰氏同儿子对视片刻,道:“询儿,哪怕是为了小公子好,也要先问过殿下。”

  赵询猛地低下头,“孩儿也是怕小公子有什么闪失,一时心切。”

  兰氏道:“如今整个赵家的基业都在你手上,你的抉择,关系着整个赵家的存亡,莫要糊涂。”

  赵询恭敬道:“孩子谨记母亲教诲。”

  兰氏再次求去随元淮跟前时,一向胃口不佳的人,倒是难得颇有兴致地在用饭,边上站着的侍者把每一道菜都尝过后,他才动筷。

  兰氏扫了一眼桌上那些古怪的吃食,便知应当都是那位俞姨娘做的。那看着面团似的一个人,性子却出奇地倔,兰氏从前就敲打过她,终是没能让她软下脾性。

  眼下突然向随元淮示好,大抵也是知道了俞宝儿生病的事,想借此见见孩子。

  至于俞姨娘所在是院落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是怎么传进去的,明显是眼前人故意为之。

  兰氏不由皱起眉,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随元淮对俞姨娘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当初他身体每况愈下,她怕有个万一,才替他选了好几个通房。

  随元淮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心中厌恶,为了留下血脉,却还是不得不选一个孕育子嗣。

  兰氏有时候想,随元淮大抵就是那时开始不再全然信任她的。

  但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般做,她是太子妃的心腹,皇孙若是不行了,她无论如何也要让皇孙留下一点血脉,继续复仇大业,这样才对得起太子妃在天之灵。

  当初那批通房丫鬟里,明艳的妩媚的随元淮通通没看上,只挑了胆子小得跟兔子一样,又乖顺听话的俞姨娘。

  只是大抵是被他喜怒无常的脾性吓到,俞姨娘胆子本身又小,侍寝后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后来还大病一场,府上的人都背地里议论是被随元淮吓成那样的。

  随元淮处置了议论的人,连带着俞姨娘也想一并处置了,大夫给俞姨娘诊脉时却查出喜脉。

  俞姨娘这才得以保住一条命,但病好后性情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表面乖巧,背地后心思却不少,逮住机会就跑不说,被抓回来了,不管随元淮发多大火,她只管最大限度保证自己过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