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王老爷子冷哼道:“龙舟有什么稀罕的就你这个头怕是根本挤不到前头去,去了也只能看到别人的屁股墩子。”
文哥儿道:“你少瞧不起人我肯定能看到龙舟!”
王老爷子道:“行,我等着你讲讲谁输谁赢,可别到时候啥都讲不出来。”
文哥儿哼道:“肯定能讲!”
王华果然很懂文哥儿,自从知道端午要出去玩耍他就兴冲冲和所有人分享了一遍这个好消息。
比较让他郁闷的是翰林院的人居然大多知道这事儿。
当天根本就是翰林院团建!
就他啥也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文哥儿跑去礼部和丘濬谴责起这些诡计多端的大人他爹可恶他老师可恶,他祖父也特别可恶说什么他只能看到别人的屁股墩子!
真是岂有此理!
丘濬边批公文边听他把自家长辈挨个数落一遍一点正事都没耽误。
文哥儿讲够了大人们的可耻行径又问丘濬:“您去看龙舟吗?”
“不去人挤人的,有什么好看的。”丘濬随口应了一句。别说他不年轻了,就算他还年轻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文哥儿也想起丘濬都七十出头了,便没继续怂恿他一起去,改为凑在边上看丘濬批公文。
本来丘濬因为年事已高,根本没管着礼部多少事,结果月初礼部有处仓库不小心失火了,主管大部分事务的耿裕被关大牢去了,很多事便由丘濬临时代管。
好在耿裕很快又被放出来了,这些事务可以陆续移交回他手里。
现在丘濬就赶着把手头的活儿干完赶紧交接回去。
没办法,礼部很多事务他其实不感兴趣,比如对僧道之流的考核。
这可就有点为难丘濬了,毕竟他可是刚提议让朝廷各地限制僧道编制,新出家的人要等到缺才能补上。
没等到编制空缺不许出家的那种!
对神佛之道他是不怎么相信的,完全就是用治国思维来对待这些僧道。
没编制,先憋着!
说不定憋个几天你又觉得俗世真美了!
现在让他来给这些僧道考评,他的想法就很简单了:不通过,不通过,统统不通过,都回家种地去,别一天到晚修道念佛不事生产。
这事能干吗?
那肯定是不能干的。
可不这么干,心里又不舒坦。
丘濬打算把这些事务囫囵着还回去,眼不见为净!
这不,赶着要把手头这批公文搞定交接回去。
丘濬年过七十,阅读速度一点没下降,一份公文三两下便看完了,并且飞快地写下批阅意见。
文哥儿在旁边跟着看了一会,一脸敬谢不敏地跑回翰林院读书去,继续期盼端午的到来。
今年上元节没张灯,百姓们同样也惦念着端午。
到了五月初一,各户人家便给家中女孩儿梳妆打扮,叫她们这些天以最好看的一面出现在人前。
初一到初五这几天又叫“女儿节”,不仅未嫁女可以快快活活地出门,连出嫁女也会归宁,回到父母身边重温出嫁前的快乐时光。
京师最受欢迎的端午游玩地点要数天坛那一带。
那边有山有水,可游玩之处颇多,家中长辈都爱带小孩子出来长长见识。
文哥儿没去过天坛那边玩儿,早早就起来盼着出发。
本来端午宫中也会赐宴百官,可惜今年年景不好,上元节灯会免了,端午赐宴自然也免了,是以大伙早早便约着出门。
文哥儿被他爹塞上租来的马车,同行的还有年纪稍大的王守俭。
两个年纪小的就只能在家待着了。
至于王守仁,他约了同学一块去玩儿,不跟他们一块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天坛那边出发,文哥儿他们不用走路也不用骑马,便趴在车窗边好奇地往外瞧。
没一会,文哥儿就看到旁边有一群医士、医生举着标着太医院的旗帜,一路敲打鼓吹前行。
太医院的人这是去做啥啊,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文哥儿好奇得脑袋都快探出车外去了,又被骑马跟在马车边的王华无情地给摁了回去。
“别探头探脑的,小心你的脑袋。”王华对自家这个特别爱凑热闹的儿子格外了解,一直在外头盯着呢。
文哥儿趴窗沿边张望太医院列出的长队边问王华:“他们这是去做什么啊?”
王华道:“他们要去南海子那边取蟾酥。”
蟾酥,就是蟾蜍身上可以入药的部分。
五月正是青蛙蟾蜍活跃的季节,南海子那一带湿地众多,蟾蜍也多,太医院的医士与医生们要展开一年一度的蟾酥采集活动。
至于这一路旗帜招展、吹吹打打的,大概是太医院的传统节目。
过节嘛,合该有点仪式感!
文哥儿听他爹介绍了一番,觉得很有意思。他说道:“他们要抓蟾蜍吗?危险不危险?”
王华瞥见文哥儿满脸都是好奇,不由问:“怎么?你还想跟去抓蟾蜍?”
文哥儿本来是挺想的,想想蟾蜍的丑模样,又一脸拒绝地直摇头。
看来古往今来的医学生,都逃不过和形形色色医用动物打交道的宿命!
文哥儿一路瞧瞧这瞧瞧那,很快便抵达天坛一带。
还没到可以游玩的地方呢,马车就走不进去了。王华寻了个地方让人守着马车,领着两个小孩去和其他人会合。
人可真多!
好在天坛一带地势开阔,行走其中不至于人挤人。
既然是早就定好的出游计划,王华他们自然是提前叫人去方便看龙舟的地方占好位置,他们现在只需要按时过去就好了。
来的大人小孩都很熟,文哥儿便领着小伙伴们遍地撒欢,走累了还买些饮子糖饼之类的坐下吃吃喝喝。
这家伙每次出门都把自己的私房钱全带上,全自助消费,完全不用问他爹的。
王华也不管他怎么花钱,只负责瞧瞧他选的摊贩干净不干净。
只要不吃出毛病来,小孩子爱怎么闹怎么闹。
在王华放养的态度下,文哥儿简直是看到啥新鲜东西就要过去瞅几眼,连古往今来都很流行的套圈圈都要玩几下。
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一大把圈圈咻咻咻地扔出去,啥都没套中。
文哥儿:“…………”
可恶,等他练成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一定回来把他们家宝贝全套走!
文哥儿带着一群小孩玩得不亦乐乎,要不是王华提醒说龙舟快开始了,他都还舍不得走太快呢!
一行人走到看龙舟的地方,还没抵达占好的位置呢,就听有人喊旁边的王鏊:“哟,这不是王学士吗?”
文哥儿觉得这嗓儿有点耳熟,转头一瞅,不是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俩又是谁?
这王学士喊的又是谁呢?
肯定不是他爹吧?
文哥儿好奇地瞧了过去,发现张家兄弟俩是冲着王鏊去的。
王鏊淡淡道:“两位贤侄也出来玩?”
王鏊与张家有过姻亲关系,只不过这些年已经不往来,张鹤龄兄弟俩对此很不满意。
他们有个皇后姐姐,走到哪别人都捧着他们,就王鏊这样的文官臭清高,不屑与他们这些外戚扯上关系。
王鏊越是这样冷淡,张鹤龄兄弟俩越是要气气他们,笑呵呵地说道:“可惜姑姑不在了,要不然端午该回我们寿宁伯府住上几天才是。”
不是说要和他们寿宁伯府撇清关系吗?他们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两家这重姻亲关系揭开来!
文哥儿在旁听得有些迷茫,不太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围人这么多,他也不好当场发问,只得先把这事记下来,回头再找他爹唠唠。
王鏊并没有受张鹤龄兄弟俩影响,只面不改色地与他们兄弟俩周旋了几句,便与其他人一起往前走。
王华直接把脸上写满了好奇的文哥儿抱了起来,省得他一下子没忍住跑过去跟当事人打听八卦。
文哥儿玩耍了半天,也有点累了,有人抱着走他乐得轻松,乖乖地没有闹腾。
一行人很快抛开了刚才的小插曲,有说有笑地走到了看龙舟的地方。
岸边早搭起了连片的棚子,以便来让看龙舟的达官贵人们不至于被猛烈的日头晒伤。
周围有不少小贩提着挑着耍货、零嘴沿岸来回吆喝,一时间商贩们的叫卖声、小孩儿们的哭闹声、大人们的说笑声不绝于耳,光是用耳朵听就格外热闹。
王华他们坐下喝茶聊天,文哥儿带着小伙伴们蹬蹬蹬跑到棚子外头,好奇地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龙舟已经在远处整装待发,他们这个位置离出发点太远,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哪些龙舟下了水。
文哥儿把眼睛睁到了最大,也没法看清那些龙舟上的旗子写着啥。
这可不行,他和祖父说好了,回去后要讲讲那队赢了!
也不知算不算不是冤家路窄,张鹤龄兄弟俩的棚子就在附近,他们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开赌局赌哪队赢呢。
瞧见文哥儿在那儿费劲地张望,张延龄一下子把人认出来了。
这是尚书饼!
哦不,这是王家那小神童!
张延龄说道:“你小子也来看龙舟啊?”
他伸手想要把文哥儿拎起来打量打量,就被满脸警惕的金生挡下了。
文哥儿一看是刚才见过的张鹤龄兄弟俩,再看看他们身边那群狐朋狗友,莫名觉得有点儿眼熟。他也没太在意,只让金生退下,昂起脑袋问道:“你们知道今天都有哪些龙舟队参加这次竞渡吗?”
张延龄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道:“我当然知道啊,你想知道吗?来我们这边看看,顺手来下个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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