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王华看着还那么小一个的儿子,最终只能叹着气说:“算了,写都写了,随你去吧。”
文哥儿撒丫子跑了。
文哥儿跑回自己住处,才问金生事情办得怎么样。
金生今天在外面跑了快一整天,却一点都不觉得累。过去他母亲因为一双天足,也没少被人嘲笑是“大脚”,他觉得要是能让更多人知道天足不可耻是件好事。
文哥儿坐在榻上学着他爹叹了一口气。
今天他没挨打,先生他们也很客观地给了他点评,夸他写得很不错。
就是不知道等他们知晓外头那份“致谢名单”的存在,会不会给他补上一顿打!
真是让人担心极了!
文哥儿怀揣着迟早会挨揍的忧愁早早睡下了。
结果到了半夜又是一阵熟悉的天摇地动。
金生一直睡在外间,惊醒后立刻进屋扛起文哥儿就往外跑。
地龙又翻身了!
文哥儿很快清醒过来,跑到开阔的庭院跟和赵氏她们会合。
赵氏紧紧抱住文哥儿,担忧地把一双儿女都护在怀里。
去年年底京师才地震了一回,怎地今年又地震了?!
这注定是许多人的无眠之夜。
朱祐樘半夜也惊醒过来,再也没能入睡。
难道上天真的不满意他这个皇帝,才在他继位这几年里不断地降下灾祸?
朱祐樘携张皇后一起去查问太后与太皇太后的情况。
太后两人也是惊魂未定,一个劝朱祐樘要勤加礼佛,一个劝朱祐樘要多做斋醮。
朱祐樘听了也疑心起自己是不是不够诚心。
要不怎么时隔半年又来了次地龙翻身?
第二日早朝,朱祐樘便提出要亲自做斋醮为百姓祈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刘健忍不住站出来表示斋醮不着急,还是先看看这次地震的伤亡和损失再说。
和上次地震发生在隆冬不同,夏季可是农作物旺盛生长的时节。要是这节骨眼上有农田被毁了,对百姓来说可是致命的。
只希望这次地震没有殃及太多农田!
朝廷正商量着即将展开的赈灾事宜,京师却有一些人开始惶惶不安——
怎么回事?!
昨天他们才骂那王家小神童胡说八道、那些说书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半夜里就地龙翻身了!
难道那王家小神童当真是天上神仙派下来给世人指点迷津的不成?
朝廷不会真把他们抓去治罪吧?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
文哥儿:这可不关我的事
*
不错,今天早早更新了!!!
*
注:
1.六月初六凌晨地震:参考《明孝宗实录》,六月初六丑时,应该就是半夜没错了!
2.现实里改变是很难的,像清朝就有不少文人开始抨击小脚,甚至朝廷也下令要放足
比如昨天放微博上的袁枚的话:“女子足小,有何佳处?而举世趋之若狂。吾以为戕贼儿女之手足以取妍媚,犹之火化父母之骸骨以求福利。”
还有:龚自珍好言天足,生平屡见歌咏。有句云:“姬姜古妆不如市,赵女轻盈蹑锐屣。侯王宗庙求元妃,徽音岂在纤厥趾?”又云:“娶妻幸得阴山种,玉颜大脚其仙乎?”
但这些呼声用处不大,到近代甚至还变本加厉演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断掌式缠足。
《采菲录》里面记录了民国很多地方为放足做出的措施,包括写各种朗朗上口的放足诗文,印刷宣传画报,成立放足会、天足会之类的组织,规定不放足罚钱、号召“学生不娶缠足妻”等等,需要从方方面面去改变。就这样还是有很多不愿意放足,甚至有人在这些“放足运动”中因为被检查了小脚不堪受辱投井的。
现实就是这么难改变。
不过明朝的缠足还没有清朝那么严重,小说里也不用太沉重!
第127章
这场地龙翻身来得实在太不巧了一些文哥儿一下子又不能出门了,只能乖乖在家待着。
王守仁早上倒是从国子监回来了一趟,给文哥儿带回一篇他同窗的文章,是篇叫人十分动容的祭文。
那祭文讲的是去岁他们家遇到水灾初缠足的妹妹逃难不及殒命江中。昨日才读到《讨“金莲癖”檄》昨夜又遇上地龙翻身那人思及泉下亡妹,字字句句皆悲痛不已读来叫人肝肠寸断。
知晓那篇檄文是王守仁弟弟所作那同窗便把祭文托给王守仁带回家。
檄文向来是讨伐宣战的开端。
既然是檄文,那接下来必然有一场苦战!
去年他在京师读书救不了妹妹,今年既然得知有这样一战他这个当哥哥的能拿得出来的也只有手中的笔杆子了!
王守仁不过是把弟弟的文章拿给同窗们分享,意外得了这么一份声泪俱下的祭文读后也是动容不已。他向来不是怕事的人,二话不说揣着那篇祭文回到家,私底下找到弟弟掏出祭文给他看。
文哥儿昨日放出去的檄文并没有花太多笔墨痛陈缠足对女子的伤害,而是直接攻讦“金莲癖”全因这陋俗起于男子的“欣赏”。
他想做的就是先拔了这根源。
没了这种荒谬的“欣赏”没了谈婚论嫁的“小脚优先”当父母的又怎么舍得再让女儿白受苦?
且他年纪尚小连京师城门都只出过一次由他来讲这些苦楚很难让人信服。
如今收到这么一篇情真意切的祭文,文哥儿拿起来读了又读不知怎地鼻子也有些发酸了。
这便是文字的妙处便是你自己不曾有过那样的经历读到动情处同样会有感同身受之感。
昨晚家里乱糟糟的文哥儿来不及和王华坦白自己干的事,此时亲哥回来了,文哥儿才把昨天他把檄文传遍全城的事与王守仁讲了,期期艾艾地与王守仁讨论起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要是没有这场地龙翻身,文哥儿还是有把握控制住局面的,毕竟他还小,年纪是万能的免罪金牌。可现在来了场地震,形势可就不一样了,他还拖了老丘他们下水,说不准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王守仁这才知道文哥儿不仅把檄文送到国子监,还花钱找了那么多的说书先生!
王守仁都惊呆了。
他这个弟弟真的才四岁吗?
他怎么敢先斩后奏地干这么大的事?
这小子传檄文就传檄文,居然还整了个致谢名单!
这要是被人一锅端了可怎么办才好?
王守仁见文哥儿怂巴巴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指着他连连摇头:“你啊你,怎么什么都敢干?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哪里料得到会有地震?”文哥儿闷闷地说道。
王守仁思量片刻,当即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想办法把你的檄文坐实下去了!你在家别乱跑,也别再乱来,我这就回国子监去。这有违天理伦常的罪过,必须给那些个‘金莲癖’扣稳了!”
文哥儿听他哥愿意帮他忙,感动不已地送王守仁出门。
王守仁伸手往他脑袋上薅了一把,说道:“下次做事先和家里人商量,你想做什么难道我们还会拦着你不成?我们可是一家人。”
文哥儿乖乖点头。
等王守仁急匆匆地赶回国子监去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王守仁薅过的脑袋,忽地想起去年王华和谢迁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叫他遇事先与大人商量,不要擅自行动,否则有些后果可能是他承受不了的。
既然都跟亲哥坦白了,没道理还让亲爹一无所知。
万一害“致谢名单”上的人腹背受敌了怎么办?
文哥儿思来想去,央着赵氏让自己出门一趟,揣上他让金生抄去传播的那版檄文径直跑去翰林院找亲爹坦白去。
王华看到文哥儿添进去的那份“致谢名单”后脸都黑了。
忙把李东阳他们喊过来商量对策。
这事儿要是他们不及时反应,说不准就被人拿来做文章了。
好端端的,你们鼓动学生写什么檄文?
檄文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更可怕的是,你学生写完檄文还好巧不巧碰上地龙翻身!
李东阳等人:“…………”
昨天他们只觉文哥儿的檄文写得犀利至极,今天他们赫然发现文哥儿这性情比之他的笔杆子也不遑多让!
谁能想到这小子怕得不到他们的赞同,索性直接扯虎皮把檄文传扬出去了!
这下好了,他们算是彻底绑到一条船上了。
吴宽道:“地龙翻身这种事谁都预料不到的。”
本来没有这事儿,文哥儿也就是耍了次无关痛痒的小聪明而已。
这就是不怪文哥儿了。
谢迁看了文哥儿一眼,问道:“你把文章给丘尚书看过吗?”
文哥儿不敢吱声。
平时他写了东西最爱向老丘显摆了,可昨天那篇檄文他没敢拿给老丘看,怕老丘被他气坏了。
毕竟他扯的可是天理人伦的大旗。
老丘真要是看了,不得气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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