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 第16章

作者:春溪笛晓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这个混账小子!

  唉,有点想大孙了。

  也不知大孙什么时候回来。

  儿子也真是的,说什么路途太远让仁哥儿直接住在岳丈的官署里,连过年都不让人回来。有他那么当爹的吗?

  不像样,真不像样!

  不管王老爷子怎么不乐意,岑老太太还是拿到了汪医士开的方子以及汪医士给的调养建议。

  为了回报汪医士的尽心看诊,岑老太太甚至还让王老爷子把手再伸出来,让汪医士的孙子也上手摸摸脉。

  文哥儿在旁边瞧见汪医士明显真诚了不少的笑容,感觉又学了一手。

  要对人好果然是要投其所好,他们家不算大富大贵,要论诊金肯定比不过真正的高门大户。

  他祖母就很会做人,汪医士既然带着孙子出诊,必然很看重这个孙子,能有人主动给孙子这么个学习机会,他哪会不高兴?

  唯一比较受伤的,可能就是他祖父了!

  文哥儿在旁边给他祖父一个“勇敢爷爷不怕困难”的鼓励眼神。

  王老爷子:“…………”

  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的,对上这小子这眼神就有点憋屈了。

  相比于给他们看诊,汪医士给女眷看诊就比较讲究了。

  时人都说“女病难医”,不是说女人生病的病情更复杂,而是世情太复杂。

  明太祖朱元璋是个“家天下”思想很浓的人,也是个小农思想很浓的人,他规定男女大防必须严防死守,不能纵容破坏家庭安稳行为的事情发生。

  女人看病这个问题,也衍生出许多复杂的条条框框,有些人因为从小受到的洗脑教育甚至宁死也不看医生。

  面对这种棘手问题,医者们有着默认要遵守的规定:隔帷诊之,亦必以薄纱罩手。

  也就是说,你要隔着帷帐来望诊,看不看得出问题端看你水平如何。

  诊脉也得隔着薄纱来把脉,摸不摸得准也全看你水平如何。

  帷帐和薄纱再薄再透明都成,反正就是要有,绝对不能直接看直接摸。

  文哥儿看得瞠目结舌。

  女眷看医生居然有这么多讲究!

  难怪会有人觉得这破病不看也罢。

  多这么一重薄纱到底有什么意义?

  汪医士轮流给赵氏、杨氏两人看诊,摸到杨氏的脉象时沉吟了一会,笑着恭贺道:“府上有喜。”

  岑老太太没想到有喜的是杨氏,把杨氏打发去休息后又宽慰了赵氏两句,才去张罗人手给王老爷子煎药。

  汪医士已被人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

  新客人走了,文哥儿便去看人给王老爷子煎药,不时还抢过扇子帮忙扇风,妥妥是孝顺孙子的作派。

  只是他力气小,又没恒心,扇了几下便没什么意思,又把扇子还了回去,坐在一边嗅嗅他祖父要喝的药苦不苦。

  王华回府去寻二老时,看见的便是文哥儿站在旁边的矮墩上给他祖父加油鼓劲:“不苦,喝光光!”

  这小子第一次看家里人喝药,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儿明显正在兴头上,看向他祖父的眼睛直冒光。

  甚至还大逆不道地威胁上了——

  “不喝,捏鼻子!”

  王老爷子:“…………”

  这混账小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瞥见王华从外头进来了,王老爷子立刻瞪了儿子一眼,意思是“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看文哥儿那跃跃欲试的架势,绝对是在期待捏他鼻子灌药!

  王华掏出包蜜饯放在桌上打开,对王老爷子说道:“回来路上给您买的,您把药喝了吃上一两块,压压嘴里的苦味。”

  文哥儿一看到蜜饯,顿时忘了当孝顺孙子劝祖父喝药,改为趴到桌沿眼巴巴地望着那包散发着清甜果香的蜜饯。

  瞅一眼。

  想吃。

  再瞅一眼。

  还是想吃。

  他还没吃过明朝的蜜饯!

  这还是弘治元年最后几天出品来着,再过小半个月就没啦,成弘治二年了!

  王老爷子本来想说自己不稀罕这玩意,瞧见文哥儿那模样又改了主意,一口气把药喝完,抬手取了块蜜饯送进嘴里。

  他在文哥儿期待的目光之中嚼巴几下,还真品出点儿十分怡人的甜意来,把嘴巴里的药味全被驱散了。

  王老爷子见文哥儿目光又转回到剩下的蜜饯上,慢条斯理地伸手把它们重新包了起来,嘴里还慢悠悠地夸了一句:“这蜜饯不错,我留着送药。”

  文哥儿:“…………”

  可恶!!!

  太可恶了!!!

  作者有话说:

  王小文日记:

  弘治元年冬天,特别冷。

  祖父,特别坏。

  注:

  ①齐桓公与九九乘法表:出自《韩诗外传》

  齐桓公设庭燎,为便人欲造见者。朞年而士不至,於是东野有以九九见者,桓公使戏之曰:“九九足以见乎?”鄙人曰:“臣闻君设庭燎以待士,朞年而士不至。夫士之所以不至者,君,天下之贤君也,四方之士皆自以不及君,故不至也。夫九九,薄能耳,而君犹礼之,况贤於九九者乎?夫太山不让砾石,江海不辞小流,所以成其大也。”

  ②隔帷诊之,亦必以薄纱罩手:出自明朝的《习医规格》

第15章

  文哥儿被王华抱着往回走的时候,人还是蔫的。他长长地“唉”了一声,还特意往他爹耳朵边唉,务求让他爹关注到儿子吃不到蜜饯的伤心。

  早有人去翰林院那边报信,提及王老爷子的病情以及文哥儿的表现。

  名医果然不一般,一出手就能发现问题,王华觉得自己耐心等了三日果然是值得的。

  对于全程都兴致勃勃的文哥儿,王华也觉得很值得嘉奖。

  只不过小孩子年纪小,杂七杂八的玩意还是不能多吃,所以王华把人抱回住处,才取出包蜜饯打开给文哥儿递了一颗尝尝味儿,剩下的交由赵氏拿着,平时给文哥儿泡水喝。

  明朝也很流行花茶和果茶,有什么咸樱桃茶、蜜饯金橙茶,甚至还有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芫荽芝麻茶。

  文哥儿还小,茶不能多喝,蜜饯泡出点甜味儿给他尝尝倒是可以。

  文哥儿没想到他爹还藏了另一包,目光不由落到他爹的官袍袖子上。这大大的袖子可真够方便的,什么都能藏在里面不被发现!

  他好奇心上来了,三两口尝了蜜饯,擦了擦手跑去扒拉他爹的大袖子。

  入冬后天气冷了,官袍里头也一重套一重,袖子就叠好多重,有的贴着手腕,有的底下有个大兜,有的就是纯粹的大袖。

  震惊!有的人看起来和夏天穿得差不多,实际上穿了好多套秋衣秋裤!

  王华在那看书,文哥儿就猫在旁边研究了半天,最后还往他爹袖里那个大兜伸手往里探,想瞅瞅里面还有没有藏着别的东西。

  王华把文哥儿拎到一边,说道:“没别的了,你怎么一天到晚想着吃的?”

  文哥儿振振有词:“修身!”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还小,只能先修身。

  修身怎么能只锻炼意志力,咱要讲究身心全面且健康的发展!

  王华:“…………”

  虽然不是很懂这小子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那绝对不会是符合圣贤之学的玩意。

  王华把文哥儿打发走。

  赵氏过来给他送了杯茶,与他说起杨氏有孕的事。

  王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今天来给他报信的小厮顺道把这事儿说了,他早便知晓这件事,不过杨氏早前已经有了俭哥儿,不算是头一回怀孩子,倒没必要太劳师动众,一切照旧便好。

  王华道:“家中诸事辛苦你了。”

  赵氏笑道:“都是分内之事,哪里算辛苦。”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赵氏再去看文哥儿时,金生说文哥儿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闹腾了一整天,这小子也确实该累了。赵氏让金生也早些歇着,自己去给文哥儿掖了掖被子,坐在旁边看着儿子香甜的睡颜一会儿,才转身去忙别的事。

  腊月里头事儿多,文哥儿也不去烦着他娘,每天都拉着金生自己找乐子。

  转眼到了年二十四,王家上下要开始扫房,仆从们忙里忙外地收拾,文哥儿也兴致勃勃地跟着忙活,把自己的东西好生收拾了一番,摆得整整齐齐。

  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私有财产少得可怜,数来点去都没几件。穿的用的不算,剩下的便是他爹送的书和棋,以及他藏起来的小破福袋。

  好穷啊。

  他马上就要满一岁了,居然还是这么一穷二白。足足一年,只攒下了足足一文钱!

  文哥儿对着自己的私产愁了一会,就见他爹从外头回来了,手里带了几副春联。

  赵氏上前询问:“你怎么从外头买春联了?”

  早几年的春联可都是王华自己写的,读书人能入朝为官,哪个写不来一手好字?春联贴出去,那就是自家的门面,平时再不爱表现,过年时也得露一手。

  王华道:“瞧见有个书生在大兴隆寺外支摊子,身上衣裳单薄得很,一问才知道是母亲病了,趁着过年出来赚些药钱,就顺道买了几副。”

  都是读书人,能帮一把自然就帮一把,左右家里能贴春联的地方多得是,买上几副也无妨。

  文哥儿支起耳朵在旁边听了一会,跑去打开春联瞅了两眼,发现上头都是些吉利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