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接着谢迁又稍微给文哥儿解释了一下,《春秋》这一经很简单的,只需要通读左氏、谷梁、公羊三家区区五十多卷的内容就成。
文哥儿:?????
您再说一遍,区区多少卷来着?
到了这会儿,就算文哥儿脑袋瓜子再怎么卡壳,也知晓自己刚才问错了问题。
唉,他也是觉得这个绝佳摸鱼衙门太对他胃口,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问出口了。
早知如此,他就偷偷去研究,不在他两位老师面前直接问了!
什么叫既然要学《三字经》,就顺便开始学《春秋》?
这意思不就等同于“你既然已经开始学1+1等于几,那我们顺便学个微积分吧”!
这合理吗?
文哥儿试图找个理由拒绝这种不合理的课程安排:“《春秋》,我没有!”
什么左氏、公羊、谷梁,他统统没有!
你们!不要过来啊!
谢迁道:“这倒是我这个当先生的疏忽了,回头我叫人去备齐两套蒙童要用的书,给你和豆哥儿用。”
谢迁还给文哥儿科普了一下,各地的社学(明朝·不确定得读多少年·义务教育)需要教会蒙童精读四书集注、五经传注,同时要求蒙童广泛阅读《文选》《国语》《国策》《八家文集》等等补充教材以及各类史传和文集。
不学会这些就想去拜师读书,老师是不会收你的,甚至还觉得你在侮辱他、耽误他时间。
于是朝廷对此作出了规定:你得经过县、州、府三重考试才能被当地官学录取,勉强算有资格开启科举之路!
这三重考试的范围、考法都和科举差不多。
所以说区区这么一小套教材,只是科举的敲门砖罢了。
文哥儿:“…………”
文哥儿听明白了。
他老师这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你这小子现在就考虑进哪个衙门,纯属做梦!
这些书光列个书名就已经够让他头大的了。
这个老师太狠了!
一榔头狠狠敲碎了他的咸鱼梦!
谢迁见文哥儿一下子蔫了,这才笑了笑,打发他去找谢豆玩。
谢迁没说的是,科举发展到他们这会儿,不仅国子监这个最高学府被打残废了,连普通读书人间的应试风气也败坏了。
很多人不读本经,直接去研读时文程墨(类似于科举高分作文),学了个模子就去考试,自己的想法那是一点都没有。
这样的“人才”,选上来着实让人失望。
谢迁收文哥儿当学生,一方面是找个由头让文哥儿能多过府陪邹氏吃饭,另一方面则是爱惜他的天赋,不希望他和那些个爱走捷径的读书人一样全凭着一腔功利去读书。
杨廷和也能明白谢迁的苦心,他笑着说道:“你很看好这孩子。”
谢迁道:“才这么小的娃娃,有什么看好不看好的。只不过都来到眼皮底下了,总不能眼看他荒废了自己的天分。”
杨廷和深以为然。
另一边,文哥儿自然不知道他又被他老师给忽悠了。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谢豆,正要和谢豆说起自己刚才得知的可怕备考路,就听谢豆神神秘秘地拉着他说:“文哥儿我跟你说,我记得你一岁时早就不尿床了,我妹妹昨儿还在尿床!”
文哥儿:?????
不是,你跟我说你妹尿床干什么,你妹不要面子的吗?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没见过你这样的哥哥
文哥儿:哦,去年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你妹可丑了,那没事了
*
注:
①圣旨内容:引自《明实录孝宗实录》弘治元年的内容
②社学和科举科目:参考论文《明代科举制度研究》
第30章
谢豆这坑妹娃胡乱说话不是一次两次了,连他爹招牌式的和(核)善微笑都塞不住他的嘴。
文哥儿虽没太多古人那种女人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法,却也觉得谢豆这样做不太妥当。
换成他自己被人出去叭叭说啥时候尿了床,他同样会不高兴这事儿无关男女而是隐私问题!
很多家长闲着没事就爱扒出小孩子的糗事当众说亲朋好友也听得哄堂大笑,聚会现场充满了快活的气氛没有人不在意孩子难堪不难堪、生气不生气。
在家长眼里是这样的:小孩子嘛哪里记得什么?
没想到谢豆豆年纪小小,居然就成为了最惹小孩子讨厌的哥哥!
文哥儿拉着谢豆讲了一通,让他别对别人说这些事他妹妹会不高兴的。以后妹妹会讨厌他这个三哥,再也不跟他亲啦!
文哥儿还给他念起了《论语》名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换成是你,你乐意被人这么叭叭吗!你不希望别人对你做的,你也别对别人做!
谢豆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听话地点点头。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目光幽幽地看向文哥儿:“文哥儿你偷偷读《论语》了!”
文哥儿:“…………”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一不小心翻过头的事能算是偷偷读吗?
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既然提到了谢家小师妹,文哥儿也想起来了这位小师妹抓周的日子似乎也快到了。
他这个学生算半个儿子算不得外人到时是可以过来围观小师妹抓周的。
文哥儿转头问谢豆:“小师妹生辰是不是快了?”
谢豆掰手指算了算点头说:“快了,就是端午,和你生辰一样很好记的。”
一个是正月初一,一个是五月初五,可不就是很好记吗?
文哥儿心里有数了,就只剩这么一周的时间,他得给小师妹备个好玩的礼物才行。
这么说起来,他还没和他爹算偷卖拼图的账来着,正好再让他爹出资负责!
两小孩凑一起嘀嘀咕咕小半天,才坐到桌案前拿起书齐齐看了起来。
文哥儿在谢家待到傍晚,蹭了顿晚饭,才趁着夜禁没开始溜溜达达地回了家。
一回到府中,文哥儿就跑去找他爹算账。
王华好整以暇地说道:“便是真做了这买卖又如何?父母仍在,哪有你存私产的份?”
文哥儿听得郁闷极了,偏就拿王华没办法。不过他又有了新疑问:“当官,能做买卖?”
王华道:“这不是我在做买卖,我只是提供画稿,他按买卖利润给我分些润笔费。”
文哥儿听懂了,这是公务员自古以来最正当的兼职收益来源:稿费。
你不能去做那些与民争利的买卖,但是卖字啦卖画啦卖文章啦,这些都是可以的。
比如内阁大佬们经常被翰林院晚辈求帮忙写墓表,简单来说就是帮忙给晚辈们故去的家人吹吹生前的功绩。
要是请不到牛逼大佬,会被认为是你这当儿子的不够孝顺!
你这求人写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算有门路有交情可以攀关系求上门,不给点润笔费心里过意得去吗?
给少了同样是你这个当儿子的不够孝顺!
杨一清的学生李梦阳就曾求内阁大佬李东阳给他父亲写墓表。
李东阳一看,这人不咋认识,于是提笔就写:李老兄虽然我不认得你,不过你儿子是我老朋友杨一清的学生,平时跟我自己的学生没区别,所以我就不推辞了巴拉巴拉。
这就是明朝文官传统丧葬活动:你给钱来我夸人,你孝顺父母,我关心后辈,官场上下其乐融融。
结果后来翰林院来了个头铁的状元后生,他对李东阳这些前辈很是不屑,母亲去世后根本不求这些大佬写文章,直接求好朋友李梦阳他们帮忙负责丧葬一条龙服务。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本来这群后辈和官场前辈们就不太对付,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那些个有可能死在沙滩上“前浪”怎么会喜欢“后浪”?
于是有人就捋起袖子来开始骂人了:目无尊长!败坏规矩!你们胆儿可真肥!
你不给钱,我不给钱,以后谁给咱老一辈送钱!
你不捧场,我不捧场,咱老一辈的面子往哪摆!
这话可能糙了点,不过道理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就连李大阳本人,对李小阳这群锐气十足的后生也有了点意见。
具体表现在李小阳他们年轻热血,次次都群情激奋跳出来干外戚、干权宦,经常不小心把自己干进大牢里。
而李大阳等人基本是冷眼看着小年轻们卖力地冲锋陷阵,从不搭把手营救他们。
瞧瞧明朝公务员拿的这些稿费,多么腥风血雨!
李大阳李小阳后来的一系列恩怨情仇,文哥儿目前自然还不清楚,他只记住了一个重点:稿费,合法收入!
不仅合情合理合法,还能公开接受底下人的重金酬谢。
针不戳,针不戳。
学废了,学废了。
文哥儿“唉”地叹了一声气,也不知自己以后到底是能顺顺利利躺平咸鱼,还是会随波逐流同流合污,真是前途未卜。
王华瞥了他一眼,瞧他小眉头皱得挺紧,不由奇道:“你小小年纪的,怎么一天到晚唉声叹气。”
文哥儿又是小小地“唉”了一声,张口就给他爹背书:“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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