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王华不明所以,奇道:“殿下怎么了?”
朱厚照便如实追问道:“我与小先生差不多大,怎地你年纪比父皇大这么多!”
他是很有礼貌的小孩子,说话特别委婉来着,绝对没有说王华老的意思。
可是王华的年纪好像比李东阳、谢迁都大来着!
王华:“…………”
王华道:“臣四十多岁文哥儿才出生,如今自是不如陛下春秋鼎盛。”
朱厚照恍然地直点头,小声嘀咕道:“怪不得。”
王华:“…………”
不是很想问“怪不得什么”。
王华本人不太愿意面对,李东阳却是很乐意听听朱厚照的说法,笑呵呵地追问道:“殿下为什么说‘怪不得’?”
朱厚照据实以告:“怪不得小先生要写那个《与父书》,他一出生王学士年纪就很大了,再不督促就晚了!”
四十几岁,对于他一个只有五岁(虚岁)的小孩子来说真的是超级大的年纪!
李东阳听得直乐。
要不是还在御前,他都要大笑出声了。
朱祐樘也是忍俊不禁,又不好明着嘲笑王华这个翰林学士,只好轻咳一声对朱厚照说道:“照儿,休要胡言。”
朱厚照哼哼唧唧几声,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在胡言。
他说的明明是大实话!
朱祐樘无奈,只得让王华赶紧开个头,给朱厚照讲卷子去。
别说朱厚照是太子了,就算朱厚照不是太子,王华也没法和个小孩子计较太多,只得遵从朱祐樘的意思给朱厚照剖析起文哥儿的答卷来。
朱厚照竟津津有味地听完了。
瞧见后头还有考官点评,朱厚照还让王华把点评也讲给他听,叫他知道考官们是怎么夸的,夸得好不好妙不妙。
等王华把每句点评都给他讲明白了、知道那全都是夸人的好词儿,朱厚照立刻翘起小尾巴得意起来,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应和:“对的,对的,小先生答得就是这么好!”
王华:“…………”
很怀疑这位太子殿下在不懂装懂。
有朱厚照跑来搅局,这次讲经筵愣是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来搞文哥儿的乡试答卷赏析。
王华这个当爹的也不知是该为自己儿子骄傲好,还是觉得这事儿荒诞离奇好。
……反正,就很荒谬!!!
为什么要他这个亲爹,当着皇帝和太子的面逐字逐句解释考官夸他儿子的评语!!!
这些考官在答卷上大书特书疯狂吹嘘的时候,有想过这卷子会有这样的待遇吗?!
叫他们自己来御前念、自己来御前剖析,他们好意思吗!?!
出宫的时候王华脸都是木的。
李东阳见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在意那么多有的没有的,我要是有文哥儿这样的儿子,我做梦都能笑醒。”
丘濬听了想想自己依然没考过乡试的儿子,一时有些沉默。
要不,接下来别考了吧?
反正也没指着他能考出什么名堂来,还不如早些培养一下孙子。
不管怎么样,文哥儿的乡试答卷可算是传到京师了。
大明历届乡试的考场基本是依着行政区分为两京十三道,一轮乡试算下来会出十五个解元,并不是每个解元都会让举国关注。
可文哥儿明显不一样,一来他是京师人看着长大的小神童,二来他也是历年乡试之中年纪最小的解元!
于是文哥儿人还没回京,他的乡试答卷已经被不知多少人传抄传阅。
远在苏州的文哥儿并不知道这事儿,他在苏州城中浪了好些天,甚至跟着人去逮肥肥的太湖鹅来做糟鹅吃。
当初吴宽带了糟地栗和糟板栗去李东阳家赴宴,文哥儿只各尝了一颗就没得吃了,现在有了闲暇自然得好好尝尝。结果一了解才知道,糟卤还是肉最好吃,糟虾和糟鹅都是其中翘楚!
文哥儿立刻抛下心心念念的糟栗,跟着人逮大鹅做糟鹅去了!
鹅鹅那么努力才长到这么大,他们必须得好好尝尝它的味道!
等到文哥儿如愿以偿地吃得肚皮饱饱,转天又跟着文徵明他们去南京玩耍,兴冲冲地跑去赫赫有名的应天府里吃了一圈。
回东庄的路上还去拜会了老丘深恨不已的庄昶(就是老丘说“我当国,必杀之”的庄定山),文徵明前两年曾经跟着他学文来着。
去年由于巡抚亲自进山邀请,庄昶到南京当了两年的闲差,如今又因病归家继续隐居。
他这些年在自家定山草堂前后种了几千株竹子,又在林下或山间陆续搭了好几座亭子,没事就倚在亭中赏赏竹看看山,日子过得相当地无欲无求。
文哥儿听文徵明介绍起这位庄先生的隐居生活,心中也是十分羡慕。
他感慨地道:“有几千棵竹子这么多,冬笋和春笋是不是都吃不完?自从我祖父租了个山头,我们年年都可以腌老多酸笋。要是不喜欢酸笋,晒成笋干也有许多吃法!”
文徵明:“…………”
不知为啥,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文哥儿见着人庄昶,就表示他祖父也有种竹子的爱好,江湖人称竹轩公。
只这么意思意思地拉近了关系,他就开始给人庄昶介绍竹子的一百种吃法,介绍一种还要停下来问问别人吃没吃过。
庄昶:“…………”
庄昶看了眼文徵明,眼神里的意思是“你带这么个小子过来做什么”。
文哥儿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祸害完庄昶的耳朵,又去祸害庄昶养的鸭子,他表示自己在苏州已经积攒了丰富的赶鹅经验,兴冲冲要去水塘里帮庄昶把鸭子赶回来。
庄昶完全没想到这位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浙江解元居然是这么活泼的性格。
瞧见文哥儿撵得自家鸭群毛羽满天飞,庄昶只能叫人杀了只肥鸭招待文哥儿一行人。
正宗南京竹林走地鸭,不管怎么做吃着都很香!
文哥儿在定山草堂歇了一晚,第二天就很是不舍地跟庄昶道别。
因为东庄没有养鸭,不能让他尽情感受赶鸭乐趣。
鸭子还是南京的好!
庄昶怀疑这小子是丘濬派来扰乱隐居生活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小老头儿恨他恨得牙痒痒。
……不过,竹笋真有那么多吃法吗?
等这小子走了,得让人做来尝尝看!
文哥儿跟着文徵明他们出去南京浪了好些天,回到东庄时还很有些意犹未尽。
可惜他才刚乖巧地去拜见吴宽这位老师,就拿到了老丘他们的来信,催促他早些回京师去。
吴宽还在边上说道:“既然都考过了乡试,不如回去好好备考,争取明年直接高中,免得以后还要再辛苦一遭。”
他给文哥儿分析了一下,估摸着他这次考过了还是留翰林院当庶吉士,庶吉士五天一休沐,假期可比国子监多得多,请假也更容易,时间上相对来说更自由。既然他都学通了,何不一口气考上去?
文哥儿听吴宽说得句句在理,又隐隐感觉吴宽这种说法很像后世那些个老师常挂在嘴边的“考上大学了你们就轻松”。
轻不轻松这事儿是得具体大学具体分析的,你要是单纯只想混个文凭,那当然是六十分万岁、不挂科就好,全程都特别轻松。
可你要是当真想学点专业知识、掌握专业技能,同时再去玩玩社团、混混学生会、考几个含金量高的证书,争取当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牛逼人士,那会轻松吗?
不知得怎么样的天纵奇才才能觉得轻松!
真就是“老师的嘴,骗人的鬼”!
只是看着老丘他们满纸的关切,文哥儿也只能收拾收拾玩野了的心思,与文徵明他们一起收拾行囊踏上返京之路。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写日记:
弘治八年,秋,没下雨。
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玩耍,共用二十一章,其中备考和考试占去大半,记仇.jpg
第311章
文哥儿归京当日来送行的人不少,连在家的唐寅都出门来了。
主要是文徵明和祝允明两人也要赴京赶考,唐寅就算不送文哥儿也要送两位老友!
徐祯卿如今也跟着吴宽学写文章,他入门比文哥儿和文徵明都要晚便得喊文哥儿一声师兄。
他是很有志气的少年人心里头还是惦记着科举的给文哥儿一行人送行时也心潮澎湃,想着过几年自己也能成为赴京赶考的人之一!
等到船行至苏州最大的码头上文哥儿又与浙江那边的举子会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京师。
能决定提早到京师租住或借住的,大多都算是家有余钱的年轻人,哪怕已经娶妻家中也有长辈看照不太需要他们自己照料家室。
是以他们凑在一起也算志趣相投,沿途谈诗论文、探讨经义连吃个饭都能争论起来,没一刻是闲着的。
行至半路,他们已经决定在客船上结社,既然同行的皆是江南学子便叫江南学社好了。
有人说万一他们这次高中了就算不得学子了岂不是才结社就要退社?
于是又有人提议叫江南文社哪怕是今科高中了他们也还是离不开文章的。舞文弄墨可是他们读书人的立身之本!
这倒是挺适用,只是江南遍地都是文社诗社听起来泯然于众显不出他们的特别来。
祝允明提议让文哥儿这个小神童来取。
众人也都赞同。
文哥儿闻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如就叫‘江南新社’。我小时候的澡盆上就刻着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来着,按照往圣先贤们留下的教诲,只要我们每天都在不断进步,那就永远都不需要退社!”
大伙听了这名头都觉得不错,又简单好记又激励人心。
为了庆贺这次正式结社,大伙把包裹里的吃食都翻找出来,凑成了一顿丰盛的结社大餐。
虽然这次结社的有祝允明这样三十好几来二战的,也有文哥儿这样年纪小小就一鸣惊人的,可算起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便不论什么齿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约定以后每个月怎么聚会或者怎么书信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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