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偌大的兵部衙署,多了个王小文莫名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文哥儿还是很有分寸的,稍微搭了几句话留个印象以后就没再耽搁对方的时间,更不至于影响马文升处理兵部公务。
他悉心整理出一些查阅档案时的疑问,等着人马文升停下来喝水的空档积极凑过去请教。
马文升本不想搭理这小子的,可文哥儿的问题总能提到点子上,让他每次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思索起来,一来二去他便不那么抗拒了,反而还有些明白翰林院那些家伙怎么那么爱带这小子一起做事。
这小子的归纳总结能力着实是一绝,那么多的公文被他一整理,居然变成了清晰明了的数据和图表!他跟着这么看过来,已经把陕西行都司方方面面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关键是,这小子只干了一早上!
只这么看了一早上的存档资料,他就理出了这么多东西!
这一对比,就显得底下很多家伙不太中用了。
马文升不动声色地吩咐道:“你整理出来的这些内容记得留一份在兵部。”
文哥儿既然借阅了人兵部的资料,又借用了人兵部尚书攒了这么多年的经验,自然不在意多这么点工作量。他连连点头说道:“好,一会我就誊抄一份留档!”
这天文哥儿的午饭还是蹭兵部的,毕竟他哥也在兵部,蹭顿饭不算什么。
马文升看他连兵部工作餐都能吃得老香,算是明白他怎么在西北待得下去的了。
这就是个不挑食的娃儿。
下午文哥儿还得到东宫去解答解答朱厚照的疑问,不能再待在兵部蹭吃蹭喝。他很有礼貌地和马文升道了别溜达入宫,路过内阁时碰上谢迁,还跟谢迁感慨了一句“原来马尚书是个超好相处的人”。
谢迁:“…………”
谢迁打发走自我感觉良好的文哥儿回到内阁,李东阳凑过去问他:“你俩在外头聊什么了?”
他刚才瞥见文哥儿从外头经过,还兴高采烈地跟谢迁讲了几句话,谢迁进来时的脸色就变得有点奇怪……这不就让李东阳生出几分好奇心来了吗?
谢迁道:“他早上去兵部借阅公文,刚和我说觉得马尚书很好相处。”
李东阳:“…………”
行吧,估计这世上就没有这小子觉得不好相处的人。
跟马文升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为人和王恕一样峻刻,刚改任兵部尚书便罢黜几十位将领和镇守太监,弄得当时都有人想刺杀他了。
不过文哥儿想进一步了解陕西行都司的事找马文升也算找对了。
马文升自踏入仕途后便在各个军事要地上来回辗转,历经山西、湖广、福建、陕西、宁夏、甘肃、辽东诸地,管的大多是地方军务,算是朝中为数不多的边务专家了,尤其是他还在陕西待过七年之久,对陕西行都司更是了解颇深。
谢迁和李东阳对视一眼,都没打算过分干涉文哥儿这次要办的差使。
文哥儿哪里知道他两个老师觉得他那“好相处”的说法一言难尽,他溜达去东宫的路上还在羡慕马文升的履历。
看看人家!
上岗就是御史!
起步就是巡按各地!
为官四十多年,什么地方都去过!
如今都七十多岁了,身体还老硬朗,明显可以再为大明奋斗十年八年!
文哥儿怀揣着满心羡慕踏入东宫,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他定睛一看,昨天才哄好的小猪崽子怎么今天又是那副气鼓鼓的模样?
文哥儿正百思不得其解,朱厚照也瞧见他过来了,很是气愤地蹦了起来,跑到他面前就质问:“你是不是从河西走廊那边带回个学生?”
文哥儿微讶。
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文哥儿如实答道:“对啊,他在关学方面颇有天分,我便把他带在身边教教。”
见文哥儿居然承认了,朱厚照顿时气炸了:“你让他住在你家!为什么他可以住你家!你都不让孤住你家!”
文哥儿:“…………”
敢情是还惦记着这件事。
文哥儿一下子想起这小子小时候要收拾东西跟他回家的壮举。
“你听谁说起这事儿的?”文哥儿不动声色地打探是谁把这消息讲给朱厚照听的。
朱厚照马上拿出收到的信作为证据。
由于杨慎他们平时也不是天天都能来进宫玩,所以他和杨慎他们约好平时多多通信,给他讲讲宫外发生的事。
文哥儿说的肱骨耳目,不就是这个用处吗!
他朱七岁已经在宫外发展好多好多耳目啦!
今天早上朱厚照就拿到王守章写的信,王守章在信里介绍了李燿其人,并埋怨李燿这家伙抢走了他们三哥。昨儿他哥下衙后就一直跟李燿待在一起讨论他们听不懂的问题,根本没空带他们玩!他们也很想三哥的!
看完这封信的文哥儿:?????
好你个王守章,居然不声不响出卖你哥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见文哥儿表情变来变去,明显是证据确凿没法抵赖,朱厚照立刻气鼓鼓地喊谷大用收拾东西,他也要住文哥儿家去!
为什么这个李燿就可以住,他却不可以!
文哥儿回过味来,赶忙摁住炸了毛的小猪崽子。他解释道:“我白天要上衙当值,只有下衙后才有空教导他,当然是安排他住在我家里更方便。何况他家远在千里之外的甘州,是我把他带回京师的,总不能让他自己去外面找地方安置吧?”
朱厚照还是气鼓鼓。
文哥儿又给朱厚照讲了讲他们家的情况,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本来就有些挤不下了,他堂堂太子住宫外肯定少不得多带几个人,到时候这么多人要往哪里挤?
“孤不带人!”朱厚照掷地有声地反驳。
文哥儿摇头说道:“就算殿下说谁都不带,他们也不敢不跟着。”见朱厚照听后怏怏不乐,文哥儿抬手揉了揉那颗耷拉下去的龙脑壳,“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带李燿来拜见殿下。殿下怎么说也喊了我这么些年的‘小先生’,算起来可是他的师兄,到时候可得替我多勉励他几句。”
朱厚照一听,自己是师兄,可以督促师弟好好上进,是他没体验过的新身份没错了!他马上没了刚才的气愤,得意地翘起尾巴说道:“也好,也好,你到时候把他带来吧。”
作者有话说:
猪崽:撒泼打滚.jpg
文崽:亮出一张师兄体验卡.jpg
*
更新!
突然发现今年只剩四十几天了诶,文崽居然还是十岁,陷入沉思!
*
注:
①马文升履历:参考《明史》
弘治三君子,说的好像就是王恕、马文升、刘大夏,大概体现在他们做事都挺狠
比如王恕和马文升都是搞裁员好手,当兵部尚书就裁武官,当吏部尚书就裁全朝
刘大夏,还在兵部打杂的时候就把郑和海图藏了起来(后世传言他烧了,理论上来说应该没有烧,因为后面朝廷还有全图),不给皇帝看,说是郑和下西洋费钱费力,掏空国库祸害百姓,就算图纸还在都应该烧了,何必再问去了哪儿!
反正基本上,脾气都挺臭(?)
原文:【马文升……貌瑰奇多力。登景泰二年进士,授御史。历按山西、湖广,风裁甚著。还领诸道章奏。母丧除,超迁福建按察使。……满四之乱,陕西巡抚陈价下吏,即家起文升右副都御史代价。……十一年春,代越总制三边军务,寻入为兵部右侍郎。明年八月,整饬辽东军务。】
甚至还和汪直杠上,撵去重庆当过兵:【……乃下文升诏狱,谪戍重庆卫。】
最后干到八十坚持不退休,终于升到他心心念念的吏部尚书继续搞裁员(bushi):【……迨为吏部,年已八十。修髯长眉,遇事侃侃不少衰。】
等到八十好几终于退了休,在家养老没几年,被刘瑾派人追到家里除名,活活给气死了,真是相当跌宕起伏的一生(?)
不过他们弘治朝的官员真是个个长寿,可见这个时期还是挺适合做官的……
第380章
文哥儿哄好小猪崽子便问他早上都学了什么。不管怎么样,该干的活还是得干,要不然他就算消极怠工了。
他还给朱厚照说起了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他被人说不称职朝廷就会把他换走啦!
这两天朱厚照都惦记着他小先生的各种事哪有心思听课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莫名有点小心虚。
文哥儿见他这模样什么都明白了。
还知道心虚就好说明还是有救的。
文哥儿唉声叹气地说道:“殿下是要我担个奸佞误国的骂名啊。”
别人好歹都是拿了好处才被骂奸佞的,他这都一天到晚被威胁贷款上班了还要被骂,着实冤枉得很!
朱厚照一脸凶相:“谁敢骂?孤骂回去!”
想到朱厚照那满嘴的“小先生说”文哥儿更头疼了。他只能把谷大用他们喊来问问这两天大致都讲了什么,比照着王鏊他们的教学进度给朱厚照补起课来。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要是不好好学下午就不能跟文哥儿他们一起玩耍了,也老老实实地听文哥儿给他补回这两天落下的课程。
他脑子活,学得快,补进度倒不是什么难事再听文哥儿给他扩展些别的趣事他更是学得兴致盎然。
甚至表示想让文哥儿和以前一样直接来给他上课不要什么张学士杨学士王学士。
文哥儿:“…………”
好家伙一句话帮我得罪所有上司和同僚真有你的啊小猪崽子!
文哥儿只能给他论述“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一个人给他讲课他只能拥有一种快乐;许许多多人给他讲课他能拥有许许多多种快乐!之所以觉得乏味是因为你没有和老师们深入交流而已。
他开始给朱厚照讲述杨廷和他们的特长以及各种光辉事迹,建议朱厚照以后听完他们讲课大可备些茶点果子多留他们一会,课上不能乱动乱问,不代表课后不能啊!
你要是聊到他们的痒处,他们话可就多了!
这样一来,东宫有了礼敬师长的好名声,朱厚照又学到了感兴趣的课后拓展知识,何乐而不为!
最重要的是,朱厚照多听听别人怎么说的,就不会一天到晚把“小先生说”挂在嘴边了吧?
文哥儿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更为卖力地给朱厚照推销自己的上司老师以及老爹。
你看看我这老爹,别看他总被自家小孩气得要打人,实际上也是个过目不忘的状元郎呐,听人说他少年时去求学,学不到一年老师就说没什么可教他的了!不像我,到现在都还时不时被老师(兼未来岳父)布置功课,学得怪艰难的。
为了让朱厚照多多祸害别人,文哥儿俨然弄出点“过气状元零折出售,这个老爹不要钱啊不要钱”的架势来了,极其努力地细数着王华他们的优点。
朱厚照哼哼唧唧地听着,并不说自己会不会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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