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藏
“不惜代价。”谢棠毫不犹豫道,她看见裴鸿度眼睛里燃起的火,越自命不凡的男人越禁不起嫉妒的火焰。
她说“我来到凡尘本就是为了辅佐他,你能够瞧见我的神像,也是因为他。”她语气里满是轻蔑,“他乃天命所归,这是命数,你违抗不得。”
裴鸿度眼睛里那团火快要烧出来了,他谋夺了天下,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可现在谢棠告诉他,这一切顺理成章都是裴祯的,而他所求不得的凤凰神女,也愿意为裴祯下凡尘。
“朕从不认命。”裴鸿度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她站在灯色里一袭白衣,那么的绝尘脱俗,如今的她依然与神女一模一样,他越靠近心就跳的越快,这样的神女……这样的神女若是被他征服,被他夺得,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是他不可得的。
长生不老,永垂不朽。
裴鸿度盯着她,与其被她攥着命,成为裴祯的踏脚石,不如放手一搏,他就是要与天斗。
他停在她面前,那么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又到底没有伸手亵渎她,“若是神女所庇佑的天选之人死了,烧成了一把灰,神女又该如何?”
终于他从神女脸上看到一丝恼怒的蹙眉,果然被他猜对了吗?人死神女或许可以复生,但人要是烧成了灰,还怎么复生?
“你若是这么做了,必定会遭受天谴,五雷轰顶,永坠地狱。”谢棠保持着脸上微怒的表情警告他。
他突然扬声笑了起来,猛地抓住了谢棠的手臂,“那又如何?我就算不那么做也照样会死会下地狱,那不如就带着他一起死。”
谢棠在他眼前要化作流萤消失,他立刻双手抓着她的双臂道“你若是离开,我会立即下令将他和你的父亲全部杀了,切成一段段焚成灰烬!”
他像是孤注一掷的疯子“就算你能够找到裴祯救了他,但你的父亲在另一个地方,在你救裴祯的时候就会死,你忍心吗?”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留下谢清风多一个筹码,她要救裴祯就杀了谢清风,救谢清风就杀了裴祯。
总能困住她。
果然,她化作流萤消失在他手里的身体,又一点点在他的几步之外凝聚成实体,她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怒意。
裴鸿度心中狂喜起来,她留下了,她恼怒了,说明他这一步走对了!她无法同时救两个人!只要走对这一步,他就可以赢!
谢棠听着他的心声,感叹男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可真容易膨胀,膨胀了好,她要的就是他信以为真的膨胀。
主神系统的限制下,她若亲自动手杀了男配裴鸿度,不但会任务失败,还会扣几分。
她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滚滚雷声之中,谢棠站在灯光下望着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裴鸿度眼睛里的狂喜快要溢出来,他多得意啊,神女低下头来和他谈条件了,一切都在朝着他计划的发展。
他没有上前,而是对她伸手说“朕只要神女留下,留下朕的身边。”他到底没忍住朝她走近一步“这皇位朕还是会传给裴祯,等到朕寿终正寝神女依旧可以扶持你的天选之人。”
他放柔了声音“朕不过是想神女陪朕走完剩下的路。”
他说的如此真诚,谢棠听见他的心声——[不能着急,先留下神女,再困住她,杀了裴祯。]
他甚至诚恳的对她说“朕绝无亵渎之心,不敢妄想神女做朕的皇后,只希望神女成为朕的帝师,伴朕左右,神女若是不愿住在后宫之中,朕可以为神女再筑宫殿。”
可他心里却在想——[只要神女退让一步,就会步步退让,到时候神女入宫为后又是什么难事?]
谢棠听着,觉得不够,还得再让他膨胀一点。
她便在灯光之中蹙着眉,微微叹了一口气,“即便我做了你的帝师,你也没有几年活的了。”
裴鸿度脸上的表情没有动摇,而是愈发诚恳的道“哪怕只剩几个月,有神女相伴,朕也死而无憾了。”
——[几年的时间够了,到时候裴祯一死,神女还不死心?]
谢棠敛下眉眼,思索了一下道“我若答应做你的帝师,你便放了裴祯与谢清风。”
“当然。”裴鸿度毫不犹豫的道“神女被封为帝师之后,朕便会放谢清风回家去。”却没有说裴祯。
谢棠叹着气,说了一句“也罢,命数如此,我也不能提前结束你的性命。”
是吗?
裴鸿度攥紧了发颤的手指,原来神女不能杀他吗?怪不得,怪不得神女一直等到现在,没有直接杀了他,辅佐裴祯称帝。
原来如此!至少他还有几年时间!
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朝神女走近,她却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对他道“我有两条规定。”
“神女说。”裴鸿度不再靠近,现在别说两条,十条他也答应,日后守不守约就无所谓了。
“其一,我不喜欢住在宫中,为我筑神殿,我住在神殿之中。”谢棠说“其二,我修道喜洁净,你若要我留下从今日起就不得再入后宫。”
“当然。”裴鸿度还以为是什么,立刻便道“从今日起朕随神女潜心修道,绝不再踏入后宫。”
谢棠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没了?”裴鸿度有些不可思议,神女只是要求这么两条?他以为至少会要求他放谢清风夫妻先行离开京城,亦或是渐渐裴祯确认他的安全,再不然就是让他不要靠近她。
没想到只要如此简单的两条。
确实如此简单,别的不需要。
电闪雷鸣之下谢棠看着裴鸿度,他如今的眼睛就像回光返照,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这一次裴鸿度没有强留谢棠,只要她的软肋捏在他手里,就不怕,他命冯元亲自送谢棠回去,留在谢宅中伺候她,还派了几名侍卫跟随,名为伺候实则监视。
谢棠走之后,电闪雷鸣突然停了。
裴鸿度站在殿中前所未有的兴奋,他一夜未眠,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谢棠为大巽帝师,第二件事是下令工部在香山之上修建神女宫,要在七日之内完工。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工程,可裴鸿度已经没有时间耗着了,夜长梦多,他等不了几个月甚至半年,他要尽快将神女囚在神女宫之中,与他相伴。
他丝毫不顾朝中潮水一般的反对的意见,他们根本不明白得到神女意味着什么。
当天他就动用京中所有的人力物力开始修建神女宫,哪怕老首辅和几位重臣跪在国策殿之中请命让他收回成命,他也不再理会。
他已经没有几年的寿命了,只有得到神女才能长生不老,才能天命所归,这注定是没有人能明白的,就如同他当初逼宫,孤注一掷。
修建神女宫在无数反对的声音里,声势浩大的开始,工部为了在七日内完工,不得不征集劳力,日夜赶工。
裴鸿度甚至下令,可强制征集劳力。
几天之内,京中怨声载道,所有人都觉得陛下疯魔了,被那谢家女儿魅惑的疯魔了,什么神女不神女。
却也有人说,确实亲眼见过凤凰神女,浙水治水之时便是神女现身止住了大雨,前几日凤凰神女还出现在了皇城下……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根本止不住悠悠之口,直到香山施工出了事,昼夜赶工接连几个人疲劳的摔下山去,被突然出现的凤凰神鸟所救,香山之上的人全部见到了神女。
非议之声达到了巅峰,对当今陛下的怨愤也达到了巅峰,不知是谁散播的谣言,说是当今陛下其位不正,才妄想得到神女的庇护,修建神女宫来囚禁神女,夺取天命。
这个谣言戳中了裴鸿度的痛楚,他立刻下令将传谣言之人全部斩杀在菜市口,以儆效尤。
老首辅气怒的当朝骂他昏聩,被罢免了首辅之职。
谢棠自然很清楚散播谣言的人是谢莲崖,他火上浇油将这把火在朝中,在京中越烧越旺。
整整七日,谢棠没有离开过谢宅,裴鸿度每一日都会来,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的坐在谢棠院子里喝杯茶,确定她还在。
这七日他没有再踏入过后宫,每次前来皆会沐浴焚香。
事实上从他长了肉瘤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宠幸过任何妃嫔,但谢棠的那项——成为男配裴鸿度的白月光,让皇帝为她效忠、为她守贞始终没有完成。
按理说她开了两个条件,裴鸿度都一一照办,如今他痴迷她疯魔,任务却始终没有完成,也没有任何提示。
谢棠心中有个猜测,很快就能验证她猜的对不对。
神女宫终是在一片怨骂声完工,七日七夜的赶工,在当天夜里勉强竣工。
裴鸿度迫不及待的迎接神女入住神女宫,一夜也等不了。
满城燃放烟火,龙辇、仪仗队浩浩荡荡的迎接谢棠前往神女宫。
烟火声声点燃阴黑的夜。
谢棠坐在龙辇之中被一路抬上香山之巅的神女宫,裴鸿度亲自过来扶她下龙辇。
谢棠没有伸手,跨下龙辇踏在了红丝绒地毯之上,眼前的神女宫极尽奢华,连廊下的灯笼都是一盏盏琉璃灯,门前一左一右两只凤凰铜雕,口中各自衔着硕大的夜明珠。
“神女可还满意?”裴鸿度这几日精神越来越好,他甚至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他将这一切归功于他“拥有”了神女。
满意,怎么不满意呢,她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谢棠踩着红丝绒地毯一步步走进殿堂中,裴鸿度跟在她身后,近乎讨好的说“神女哪里还不满意,只管吩咐。”
谢棠手指抚摸过殿中的凤凰双鸟玉鼎,没回头对他说“让外面的人退下去,我不喜人多。”
殿外是裴鸿度的亲随队和宫女内侍,裴鸿度没有犹豫,回头挥手吩咐,只留下冯元伺候,其余人等全部退下神女宫,在宫外看守。
谢棠听着神女宫渐渐变得寂静,只能听见风声和裴鸿度的脚步声。
他停在了她的身侧,抬手抚摸着她刚刚抚摸过的玉鼎,仿佛在感应着她的温度,轻轻的说“朕已命人去接谢太医过来,神女一定想念你的父亲了,朕答应过会送你父亲归家,必定会言而有信。”
“不必了,我知道他会平安归家。”谢棠扭头看见窗户外,绚烂的烟火绽放在远远的天际。
她听见系统里谢莲崖的声音——[一切妥当。]
这还是这个世界里谢莲崖第一次用系统与她说话。
“不必?”裴鸿度笑着望她“神女竟是这样信任朕?”
谢棠忽然转过头来看他,一双眼流光溢彩,闪烁着难得的笑意“我不是信任你,是信任我。”
裴鸿度没听明白的愣了一下。
背后传来殿门关闭的声音,裴鸿度扭过头看见一道纤长的背影站在门下,灯光明灭照亮那人的脸,竟然是裴祯?
“裴祯?”裴鸿度难以置信的盯着那张脸,怎么会是裴祯?他不是软禁在东宫的密室之中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神女宫之下不是还守着亲随队吗?冯元呢?
殿门外像是有什么人“噗”的倒下。
夜明珠的光辉下,裴祯看着他,右手从背后慢慢挪出,一把带着血剑握在他掌心里。
裴鸿度看着这一幕悚然后退,这、这不正是噩梦中的情景吗?
他几乎不用反应就明白了裴祯要做什么,立刻高声喊道“冯元!”
空寂的山中无人回应他,他的亲随队已经退到了神女宫外。
他本能反应一般一把抓住了谢棠的手腕,拖着她快步奔到窗户下,冰冷的山风吹进来,他抓紧谢棠的手要带着她翻身跳出窗户,眼前却突然一黑——
他听见了很久很久之前出现在他耳朵里,问他要不要绑定的那个声音,这一次那声音冷漠又温柔的告诉他——[您已被您的系统传送前往目的地。]
什么意思?
他听见“叮”的一声,眼前突然再次清晰起来,他赫然看见自己仍然站在凤凰玉鼎之前,原来的位置,裴祯就在他眼前,而裴祯身侧的房梁上掉着一个灰扑扑的尸体。
“父皇……”他浑身冷透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跑到了窗下……这是在做噩梦吗?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转身再想跑,裴祯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剑割破了他的喉咙,血喷涌出的瞬间他睁大双眼。
至始至终裴祯都没有与他说一句话,可那剑是真的,痛也真的。
他看见神女踏着他喷涌的血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他的耳朵里再次传来了冷漠又温柔的声音——[还不明白吗?宿主。]
而谢棠也在同时开口“还不明白吗?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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