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枸杞黑乌龙
家里夏天的时候收了三十多只猪崽子回来,还有十几头成猪,张二壮和杨氏忙得脚不沾地。
张娘子和耿氏也忙,千金楼的女工都得统一服装,这是苗婉要求的。
前头天热的时候衣裳好做,秋冬衣裳厚,还要好看,张娘子和耿氏又要商量花样儿,又要盯着街坊邻居家里的娘子们把衣裳做出来,还得看着家里的孩子,更不得闲。
如果说两家哪儿还有闲人?
乔盛文算一个,还有个动嘴比较多的苗婉,但这俩人……连耿氏都不信他们懂地里那些事儿。
苗婉就不服气了,她可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怎么不懂?
“我去就行啊,即便是有哪儿不懂,我还不会问吗?谁要敢闹事儿,大不了咱们不租给他们地种,也不用他们做工了,只要家里嚼谷不富裕的,谁敢闹事儿呀。”
这年头都朴实着呢,有口饭吃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那些刁民二流子,也不敢在这上头犯浑,不然能被人拿锄头撵出二里地去。
耿氏问她:“那淘淘怎么办?”
苗婉在家也不总抱着淘淘,可能是苗婉总时不时出去,淘淘跟耿氏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过不了多会儿能看见苗婉也没事儿。
可要是哪天苗婉回来晚了,淘淘哭过一回再醒,那就不好哄了,晚上也扒着苗婉睡,憋醒苗婉若干次,淹了她好几回。
而且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天生就会看人眼色,前头淘淘脾气急,哭的时候嗷嗷的,比杀猪动静还热闹。
自从有几次因为忙着吃蛋羹嗷嗷不过来,抽抽噎噎更叫人心疼以后,嘿……这么点小东西,无师自通了装可怜的技巧,吭吭唧唧比苗婉闹症候的时候还恨人,偏偏又心疼。
苗婉听婆婆这么问,也哑了。
但地里也不能不管啊,她干脆抚掌,“那咱们就干脆都去呗!叫得让淘淘知道外头世界的险恶……和臭,省得她总想出门。
聚福食肆后天旬休,千金楼也跟聚福食肆一样,关门三天,咱们全家人一起去!”
就当郊游野餐了。
耿氏被噎得无奈极了,“千金楼才开张半个月,到时候怕是要叫人骂吧?”
苗婉无辜眨了眨眼,“反正有不老少人都知道两家是一个东家,让他们感受下熟悉的味道也挺好嘛,就说东家有喜,重新开张后上新品,一成价儿送试用装。”
活动还不是说来就来,她就是得让客人习惯,我不但说关门就关门,我还限制你们买多少,有本事来打我呀,嘿嘿……
当然了,试用装几乎等于白送,手里银钱没那么富裕的咬咬牙也舍得买一两件用,只有让人知道千金楼的东西多好用,客人才会越来越多。
乔蕊原本跟着爹写字,听见动静出来凑热闹,她比旁人都了解苗婉。
“嫂子,你是不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
苗婉捏她小脸儿,“你不想出去玩儿?”
说什么大实话呢,她苗世仁多怕死一个人。
乔白劳不在家,光张伯和吴伯护着,她还带着孩子,哪儿敢往镇子外头去。
那肯定得食肆和千金楼的壮小伙们一起,她才安心。
“想想想!”乔蕊讨好地仰头笑,“那我现在就去跟福哥儿和禄哥儿说!”
说完她颠颠就往张家跑,完全没给苗婉拦的机会。
苗婉收回伸出的手,嘿嘿笑着看了眼哭笑不得的耿氏,要她小姑子保守秘密,跟给她下毒似的,会要命。
阮嘉笙因为科举之故娶妻晚,只有个三岁的闺女。
这一辈的长孙是阮嘉麟五岁的大儿子,叫阮元福,小儿子三岁,叫阮元禄。
本来耿氏不想让苗婉去,主要是不想叫淘淘去,孩子才半岁多,出远门还是去镇子外头,也太早了些。
闺女都去广而告之了,没法子,只能准备起来。
张三壮这边早就习惯了苗婉动不动就给他们野外拉练,食客也习惯了他们一旬休息一次。
阮嘉麟得知苗婉的决定,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货还没交付完呢,你就不怕客人以为咱们卷款潜逃,上门来砸了咱们铺子?”
张三壮替苗婉说了:“不会,但凡去过聚福食肆的都知道,老天爷往东家手里塞银子,都追不上她任性的速度,习惯了。”
阮嘉麟:“……”
到了出发这一日,给食肆用的骡车,还有为千金楼新买的骡车,以及乔张两家在用的骡车,整整三辆车,都挤了个满满当当。
不全是人,只有耿氏和张娘子带着苗婉和几个孩子,挤在家里用的骡车里。
这骡车被苗婉做了改装,座儿上铺了棉褥子,地板上都铺了毡毯,坐着躺着都特别舒服。
后面两辆车上,全是从食肆里拿来的烧烤架子,还有各种猪肉羊肉等食材和给小孩子们搭帐篷休息的地儿。
苗婉抱着淘淘,娘俩都是全副武装,全带着帷帽。
淘淘人小,直接被帷帽圈在里面,用绳子系在腰上,腰以下裹得严严实实,保准不会被蚊虫叮咬。
张家翠丫和巧丫抱着卤蛋跟去了千金楼找孙氏,驴蛋、长寿、铁柱和狗蛋都去了私塾,只有铁蛋和毛蛋。
他俩跟乔家一大三小四个孩子,六个娃叽叽喳喳出了一百只鸭子的效果。
苗婉和笑闹个不停的孩子们一样兴奋,在流放路上一路来西北时,有士兵看守,她身体也虚弱,一直是躺在板车上昏昏沉沉,被乔瑞臣抱着进出,都不记得外头是什么样子。
从来到西宁镇后,她最多就是从家里去瓦市和西宁镇,还从来没出过镇子,从坊丁守着的哨楼底下出了镇子,她就忍不住掀开车帘,深吸了口气。
“呕……”苗婉差点没吐出来,“这什么味儿啊?这么臭。”
张伯在骡车一旁走,闻言笑道:“嗐,这才是镇子外头的常态,进镇子比去西永县还严,要排队让坊丁查哩,畜生的屎尿还有孩子吃喝拉撒那些,也没人管,可不就这个味儿嘛。”
苗婉愣了下,这跟她想的郊游有点不一样,她心里突然多了点沉甸甸的分量。
这份量随着一路越来越荒凉,几乎要坠到她心底去。
虽然西宁镇位置特殊,镇子里的道坑坑洼洼也是按官道的标准来的,但是镇子外头,真就是草丛里踩出来的泥巴地成了道。
坑坑洼洼不说,道路两旁不少看见各种牲畜甚至是人类的粪便,淘淘已经将脑袋扎祖母怀里好半天了。
更让苗婉心里沉重的,是偶尔路过村落,那零星鳞次的房屋,全都是茅草屋顶。
偶尔有几个灰瓦的人家,房子也就稍微平整些,同样是土坯和着麦秸直接做得土砖盖的房子
。
一般人家的墙上,都已经被风吹雨打跟道路一样坑坑洼洼,窗户都是拿破布塞着。
她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得亏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在竭尽所能的帮尽量多的百姓们过好日子了,光千金楼和种地就能帮上百号人。
所以张伯他们说丰收,她还自得满满带着全家出来……郊游,苗婉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得她鼻子发酸,眼眶发红。
她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后适应良好,可她其实是把自己关在镇子里面,自欺欺人,把外面的世界还当做后世的农村。
后世即便最贫穷的时候,大家日子难过,也没有到这种程度,她这跟何不食肉糜有啥区别?
下来马车,远远看到地里那些破衣烂衫的瘦削汉子们,一个个弯着腰在地里干活,苗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耿氏叹了口气,她懂儿媳妇的感受,当初来西北的路上她就被震惊过。
她上前拍拍苗婉肩膀,半开玩笑般安抚儿媳妇,“不是说要叫淘淘知道知道外头的威力,好老实呆在家里?你怎么比你闺女还不如?”
苗婉见大家都在看她,听说东家过来凑过来的百姓,见她表情不好,也都惴惴不安。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笑出来。“我这不是被臭晕了头嘛,淘淘难道就不……”
话没说完,苗婉看到了带着小口罩的闺女,估计是耿氏心疼孩子偷偷给做的,正好奇地探着身子,啊啊叫着去摸阿墩。
阿墩怕自己身上脏,又想躲,又怕小东家不乐意,脸都快愁成包子了。
可别说,阿墩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好,个子蹿了一大截,快赶上苗婉高了。
他见天在地里忙,被太阳晒得更加黝黑,像黑珍珠一样发亮,脸颊上又有了肉,虽然还是不好看,可配上那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眸子,丑萌丑萌的。
淘淘已经见过俩表兄被晒的那个熊样子,接受能力高了不少,看探身子的那样儿,还想让阿墩抱她?
苗婉确实被闺女逗乐了,孩子是最治愈大人的。
她想了想,小声跟耿氏道:“娘,要不咱们收成后,让孙阿达现做点青稞团子吃?这些干活儿的要下大力气,想必也不舍得吃肉,咱带的那些……”
耿氏拍拍苗婉的脑袋,这就看出苗婉是阮家人了,心软又善良,也挺好的。
“你说了算,咱们来的这些人,也不缺这一顿肉。”
苗婉高高兴兴哎了一声,过去找孙老火。
以前她想着多赚钱,让镇子上也能在元宵节放得起烟火。
那时候的她,最惨的时候,能干的婆婆手里也捏着近三十两银子呢,其实恐惧更多来自于小说的既定结局。
可现在她心里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她还是想让这片天空升起花火,可在此之前,人们仰望星空之前,得吃得饱穿得暖,能等到那一日才好啊!
她心里的主意更坚定了些,这也算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姑娘,跨越时空,能为家乡做的一点点贡献了。
孙老火听了苗婉的话,跟耿氏一样,眼神柔软许多,他也是从村子里出来的,若是没有他师父,说不准他早饿死了。
不过他没耿氏会说话,大咧咧指了指张三壮他们:“叫这几个怂包下地,他们恶心的隔夜饭都能吐出来,好东西给他们吃也瞎了,叫人家习惯了的吃,才不浪费我这好手艺。”
张三壮:“……”亲丈人。
苗婉感觉膝盖默默中了一箭,乖乖点头,“那孙阿达您看着安排,待会儿咱们吃青稞团子,加点野菜做菜团子好不好?给几个小孩子留点肉汤吧。”
吃粗粮菜饼,这才是郊游的真谛,没毛病!
地里老农们忙着时,浓郁的肉香味儿伴随着风吹到了地里,馋得干活的百姓都忍不住狂咽口水,眼含羡慕看着苗婉他们帐篷的方向。
地主日子就是好哩,出门都要吃肉,香死个人咧!
只是没想到,没一会儿,张伯就敲着铜盆朝地里喊——
“大伙儿听好了,抓紧时间收粮食,认真干活儿的,今天东家带来的所有肉都给咱们吃!”
众人:啥?!!!
一时间,地头忙得热火朝天,连张三壮他们都被带动起情绪,奋力收起粮食来。
与此同时,西平郡东西两头的乌氏胭脂铺里,人头攒动,那热闹的劲头丝毫不比地头差。
作者有话说:
女鹅已经走在成长的路上啦!给女鹅加油打气叭!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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