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悬九
她现在只想要回自己的小竹楼中去好好休息,最好谁也别再来打扰自己。可伴随着耳边絮叨的话语,脚下的路途也逐渐开始不对劲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是眼睁睁看着陆枢行竟然捏起腾云符,召来能够容纳两人的腾云立于其上之际。
岁杳眨了眨眼睛,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伸手抓住陆枢行的肩膀,在后者望来的视线中,颤巍巍问道:“……去、哪?”
下一秒,她竟然看见从陆枢行的半张侧脸上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堪称风华绝代的笑容。
“当然是,去找宋师叔除病啊。”
岁杳:“……”
她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憋好屁!
原来白天不是懒得跟她计较,而是忍到这个时候才来报复自己!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岁杳彻底清醒过来了。
当即扒拉着他肩膀就想要向下蹦,对方却像是看准了她每一步的动作,赶在所有挣扎之前牢牢将人固定在背后。
“师妹,现在可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啊。”陆枢行面上是一副毫不出错的好好师兄关切作态,嘴角挂起的笑意却暴露了他,“身体出问题了,当然要看医修的,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呢?”
医修!
宋凉奇是个鬼的医修!
岁杳就差对着陆枢行的耳朵大吼一声“不!”,她挣扎的动作愈发大起来,手脚并用地试图从对方背后蹦下来。
背后骤然挣动起来的师妹滑得像是八爪鱼,陆枢行一时也拿她没办法。如果现在背着的是洛少梁或者那些个底下的臭小子,他早就提着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偏偏现在面对师妹,抓又抓不得,碰又碰不得。
两人几乎在那一片面积狭小的腾云中纠缠起来。陆枢行也是搞不懂,明明之前岁杳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只能由他背着走,现在就跟个生龙活虎小八爪鱼似的乱窜。
他脸上不受控制地挨了好几下师妹挣扎过程中甩过来的巴掌,陆枢行嘴角抽了抽,饶是再好的修养,此刻额角青筋也忍不住紧绷起来。
虽说先前那句话多少是存了点记仇的心态,但他也真没想到,岁杳会对“去找宋师叔”这件事情表达出如此抵触。
“东璃派上下,宋师叔是为数不多持有行医资格的修士,你现在的这种情况,不去找他还能找谁?”
陆枢行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尽力好言劝道:“做个全身检查,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耽误不了什么事的。”
是耽搁不了什么事,可就怕“全身检查”过后,岁杳的腰子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掉一个。
“不。”
她面无表情地同陆枢行扭打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然而,脚下这片滴滴打来的腾云却是由陆枢行的灵气驱动,在双方各自的坚持中,不知不觉已经飘荡至临近药谷的位置。
“……陆、呃,是陆师兄,吗?”
蓦地,不远处站立在药谷停靠点位置的一名弟子,在犹豫多时后这样问道。
岁杳与陆枢行扭打在一起的动作顿住。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
那名药谷弟子像是震撼至极,呆愣地望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岁杳的头以一个倒吊的姿势挂在陆枢行的小腿边上,而她的两根胳膊仍在试图合抱着去绞死对方的另一条腿,鞋尖蹬在对方肩头,整个人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吸附在陆枢行身上的滑腻海星。
药谷弟子:“……”
药谷弟子:“……不愧是陆师兄,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陆枢行:“……”
一片诡异的死寂中,陆枢行大概自年少成名开始,就再没有丢过这样的大脸。他以拳抵唇再次假咳几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挂在身上的师妹撕下来,重新放在腾云上摆正。
岁杳面无表情地抬手整理凌乱发坠,看上去一点也没被影响到。
反正这种事传出去,要丢也只会丢陆枢行的脸,谁会去过多关注五行峰上一个默默无闻的师妹?
岁杳的目光在那名药谷弟子脸上转了一圈,对方也是上道地对她摆出一个“我都懂规矩的”了然神情。
略过那名不知道在那琢磨些什么的弟子,当看到不远处隐没在仙雾缭绕中,府邸洞口若隐若现的“药王堂”几个大字时,她无声叹了口气。
看来,到底是躲不过了。
岁杳重新束好发髻,忍不住回忆起,那段有关于宋师叔的记忆。
第10章 药王
“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请师父。”
“药王堂”的府邸牌匾后,那名药谷弟子躬身朝他们一揖,这样说道。
他的视线在略过岁杳时顿了一瞬,紧接着,那张朴实无华的脸上露出一个“放心吧,我都懂”的神情。
岁杳:……你懂个屁。
她无言地目送那药谷弟子的身影消失在薄纱之后。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水气味,庭园中央,那口巨大的鼎炉底下燃烧着终年不熄的长明火油,袅袅白雾从鼎盖缝隙中渗出来,中间似是夹杂着苦香与一种分辨不清的腥臭。
没人知道,宋凉奇放置在中央的那口大鼎里常年制得是什么药。
有人说是宋师叔独门研发的秘方药汁,每次炼药炼丹时加入其中会有奇效。有人说是剧烈的毒水,只一滴就可瞬息之内毒杀大型妖兽。也有人说里面装的其实是人体尸骨,宋师叔用禁术炼药想要谋权上位。
其实岁杳也不太清楚。
毕竟对于《黑火》的主线剧情来说,宋凉奇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原文中并没有花过多笔墨来描写。
可那为数不多的描述部分,却足以让任何人对这位宋师叔产生避而远之的心理。
“……毒瘴、入体?”
耳边传来一道微弱且阴邪的嗓音,岁杳盯视着那口大鼎的视线一僵,她甚至根本没发现对方是何时出现在这间房间里的。
身边,陆枢行拱手朝之行了个标准的礼节,“晚辈冒昧前来,打扰宋师叔了。”
宋凉奇没理这话。
他简直就像是某种没有脚的浮游生物,全身都裹在一条长及拖地的袍子中朝着岁杳飘过来。身上传来浓郁且腥辣的药味,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长期泡在药罐子里被腌入了味。
岁杳缓缓抬起眼,望进一张惨白的面孔。
他整张脸笼罩在宽大兜帽的阴影中,暗沉色素堆积在眼下,再配上猛然凑近的、因暴瘦而骨骼分明的面庞,一时间给人以巨大的心理冲击。
其实平心而论,宋凉奇的五官面目并不丑,毕竟怎么说也是从幽州宋家出来的修士,长相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自全身发散而出的阴鸷衰败气势,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样貌如何,而是心生避之不及的惶恐。
“你,在毒瘴入体,突破、突破了,瓶颈。”
宋凉奇说话的时候也是以气音发声的,带着嘶嘶余音,像是毒蛇借由人口在发声。
他这么说着,突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直直探向岁杳的腰侧位置!
“……”
“宋师叔。”
此刻,陆枢行上前一步,站定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劳烦您给师妹做一个检测,就检查一下她体内是否有毒瘴残余,灵气运行轨迹是否通畅便可以了……麻烦您。”
他腰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强势挡在岁杳与宋凉奇的中间,一时打断了周边诡异起来的气氛。
宋凉奇终于施舍似的掀起眼皮望向对方,语气阴冷,“……陆家的,小子。”
陆枢行不卑不亢道:“承蒙前辈关照。”
处于微妙对峙状态下的两人并不知道,岁杳的脸色惨白了一瞬,呼吸也急促起来。
刚才,就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
天知道,当宋凉奇那双冰冷至极的枯槁手掌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岁杳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开口诅咒对方。
宋凉奇并不是要碰自己,而是想要够那枚装有九琉星草的药材袋。
那挂在腰带上的储物袋,是岁杳之前攒了好几月的俸禄买到的,可以保持材料新鲜度,最重要的是,其上施加了一道不可被窥视的咒法,若非洞虚境界以上的大能不可破。考虑到九琉星草的特性,她还特地又加了层不透光的密封素材。
而真正恐怖的是,从眼睁睁看着那双手伸过来,到快要接触身上的一瞬间,岁杳像是被人限制住所有身型动作,一动也动不了只能任凭摆布。
明明没有达到洞虚修为,宋凉奇的那双阴鸷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他就是目的性极强地奔着九琉星草而来。岁杳在他的眼里,就只是个携带灵草的人形盒子,可以轻易被打碎肢解。
“……”
岁杳的视线透过宋凉奇,再度落在那口中央庭园里,熊熊燃烧着的炉鼎上。
……
【在九州大陆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
东璃派药谷的主人,手中有一口大鼎,鼎下常年燃烧着从不熄灭的诡异火焰。每逢鼎盖开合一次,世间必有一味天级丹药现世,双纹玄鸟图腾萦绕天穹,久久不散。
他乡有剑修,身怀剑骨却灵根天生残缺,苦于瓶颈期良久,遂上山寻药谷主人。
剑修道:若是有人能医我的灵根旧疾,我便替他杀三个人,天上天下,悉听尊便。
第一次,药谷主人拒绝了剑修的求见。
第二次,剑修强行冲上山谷,一人一剑,在未伤一人的情况下冲到了药谷主人的面前。
可药谷主人依旧闭门谢客。
第三次,剑修只身跪在雪地中整整二十四日,彻底折断傲骨,只为寻得良方。
药谷的大门终于在剑修面前打开。
药谷主人低声咳嗽着,站在那顶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大鼎边上,埋头熬着药。
剑修再度祈求道:若是您能医我的灵根旧疾,从此往后我就是您手中的剑。
药谷主人却道:你不用替我杀人,只需自行准备最后的材料便好。
剑修欣喜若狂:您尽管吩咐。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尘封多时的鼎盖再次开启,异香冲天,双纹玄鸟图腾萦绕苍穹,久久不散。
疯魔状的剑修捧起丹药,时而狂笑时而哭吼,竟是理智丧失,跌跌撞撞着下山去了。
烟雾缭绕的大鼎底部,握剑的那只断裂左臂,截断面往下不断淌着血水,滴在炙热的铜壁上发出噼啪响声。
——《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