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悬九
一瞬间千旭再维持不了面上的戏谑,沉着脸从阶梯上一步步走下来。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忽略身旁宋凉奇的阴毒目光,居高临下地盯视着对方,“别告诉我临近开战前,你才终于想通了。”
岁杳摇摇头,“我没想通,我还是觉得你那所谓的创造一个只有言咒者的世界的理想很荒诞。”
千旭眯起眼睛盯着她,“所以,来做什么?”
“结束这一切。”
“……”
直到两人步行至山腰,目睹眼前逐渐白热化的场面,千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恍惚。
他偏头看向走在身边的人,岁杳倒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自己先前的言论有多惊世骇俗。
“我不明白。”
千旭还是开口,“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岁杳:“有句老话叫,不管闲事,活得久。”
“我倒是没意见。”千旭哼笑一声,“毕竟既得利益者是我,就算你在酝酿什么把戏,也已经无法改变契约了。”
“嗯。”
“……”
千旭敛了神色,“不过,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
岁杳:“是。”
瞥过来的一眼中似是包含着些许复杂意味,不过很快,千旭又恢复了平常。
他们脚步停顿在各色法术纷飞轰炸的边缘,千旭抬手扯住一名胡须焦黑着还想往里冲的某宗掌门,在对方气急败坏的嚷嚷中随口道:【退后。】
紧接着如法炮制,一连突破了数名修士的攻击范围,终于得以看清内里的焦灼战况。
确切来说,是陆枢行一人的焦灼。
就算强行释放了黑火,可单打独斗对上正道数十号大能,终究是太过勉强了。
岁杳垂着眼睑,尽量忽略他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满地蜿蜒的火种中向前走去。
千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舌尖抵唇,厉声道:
——【静止】
“……”
坠落半空的水珠被截停,术法的痕迹悬在指尖,哈气止于眼前,满身的黑火曳动,也齐齐顿停了一秒。
岁杳在余火中央蹲下身,抬手碰了碰那人逐渐开始颤抖起来的眼睫。
“没事哦。”
她叹了一声;“之前你说的不对,我们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的。”
陆枢行嘴唇突然细微地张合起来,连带着浑身的火也跟着战栗。然而处于那片静止的领域之中,所有人都只能无力地睁眼看着这一切。
千旭抱起手臂,斜靠在高树之前掩饰着自己的脱力,他目光沉沉地看过去,最终摇了摇头。
——你确定了吗?
是啊。
岁杳望着眼前面露绝望的人,将手掌覆盖在那双战栗的眼睛上。
让我看看吧。
她在心中回复着那道声音,如果到时候,你那所谓的“正确故事”也没多好的话,我就诅咒你到死。
——是世界欠了你的。
搞搞清楚,我才不是为了当英雄。
岁杳冷笑一声,嘴唇开合,念出最终的那句话来。
【将你的全部交付于我,陆枢行。】
第140章 魔域的新王
被浓黑的火席卷包围的瞬间, 岁杳从中感受到诡异的疯狂快意。
——连同绝望一起。
前者是凝结了数千年的恶念转移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后者,是出自于陆枢行。
或许是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岁杳并没有从承受黑火的过程中感受到不可忍受的痛苦。
而她垂睫看向凝在原地的陆枢行,却仿佛又一次看见对方跪立在那座漆黑的水牢中, 无望地恳求自己不要痛苦。
“这也是我的愿望。”
岁杳的指尖从他面颊滑过,落在战栗不已的眼睑上方。
“……”
脑海中的声音叹息道:
——准备好了吗?开始重启了。
岁杳俯下身,在渐息的暴雨中还给了陆枢行一个吻。
她说道:
【从今往后,你不会再痛苦了。】
……
魔域,南城。
“夫人, 怎么办啊, 上午北域又派人来传话了!说是这次的正道讨伐大会一定要求大王出席,不然北域来的那帮孙子就赖在大殿不走了!”
南域中央地带的某处寝宫前,一名魔修正哭丧着脸交代着什么。
他面前的高座上,血煞夫人指尖用力捏碎了掌心的酒盏,怒道:“那就想办法将他们打发走啊!难道要闹到那位面前吗?到时候谁去解释,难道是老娘?”
“不敢, 不敢!”
魔修连忙点头哈腰, “只是属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斗胆来请夫人帮忙……”
“废物, 养着你们还不如去养一群畜生!滚滚滚, 看着就心烦!”
张牙舞爪的血丝突进至面前,魔修缩着身子当即就逃离了寝宫,不愿面对这位刽子手的怒火。
而血煞夫人狠狠绞断了手边的装饰,难得一副不在乎形象的狂躁状态, 来回在寝宫内踱步。
“北域北域, 狗日的开个屁的讨伐大会, 这不没事找事吗!?”
血煞夫人又发泄地骂了两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眼珠转了一圈,想到什么。
她抬手触发了一枚传令符。
不一会,只见一身形足有两米多高,壮硕如小山的魔将大步走进来,恭敬无比地跪在殿前。
“夫人,”魔将的语气中有隐隐的狂热意味,“您终于传唤属下了,只要是您的吩咐,就是肝脑涂地属下也在所不惜。”
血煞夫人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挑起红唇。
“正好,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是!”
血煞夫人:“今日下午有一场讨伐大会,你去通知大王,请务必参加。”
壮硕魔将:“……呃。”
血煞夫人:“怎么?难道之前说的漂亮话都是假的?”
壮硕魔将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咚的一声磕了个响头,“属下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血煞夫人:“……你别哭,很丑。”
壮硕魔将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竟是一脸悲壮:“属下走了!”
血煞夫人颇为心累地冲他摆了摆手。
见那道庞大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她重新给自己酿了盏血酒,靠坐在椅背前兀自沉思。
“……”
血煞夫人至今仍然记得,数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现任魔主时的心情。
那位新王是从聻狱里走出来的。
她踏入这片焦土的时候,没有人相信那会是一个魔修。
新王看上去年轻得惊人,著一身黑衣,面容清丽,不会哭也不会笑。
连魔域最外围负责打杂的老嬷看起来都要比她“邪恶”得多。
——只是,这样的想法终结于他们亲眼目睹从新王周身燃起的黑色火焰之际。
最见多识广的魔修们也无法判断那是一种如何暴戾可怖的功法,那位从聻狱里走出来的新王,以一种堪称轻描淡写的姿态将动作侮辱的魔将焚烧成灰烬。
后来,再也不会有缺心眼的魔修胆敢冒犯了。
因为他们知道,那浓黑如油墨的火一旦燃起,便有人因此坠入无间,再不得超生。
想到这里,血煞夫人啜饮一口杯中酒液。
世人都言黑火是强大如魔主的象征,可作为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刽子手之一,她却觉得新王最令人忌惮的地方不在于此。
脑海中再度忆起新王的面容,最终视角定格在下半张脸,那轻微开阖的唇舌之上。
血煞夫人的动作在原地僵硬一瞬,最终化为一声悠长叹息。
……
“这哥们有点眼熟。”
南城中央魔主宫殿的正厅中,岁杳透过水镜瞥了眼跪在外头的壮硕魔将,终于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