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悬九
红衣女子脸上的神情逐渐转变为一种兴味。
“你认识我?”
岁杳面不改色, “听管家说这两天会有贵客拜访,斗胆猜测了一下,没想到猜对了。”
“哦, 这样。”
楹华仙姑抬手挠了挠耳朵,“不过, 我好像也听管家说,姓聂的在上个月带回来了名‘贵客’,每天多宝贝似的护着也不让别人接触,天天就跟他的贵客两个人窝在那个锻造室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你说,这是真的吗, 小贵客?”
岁杳:……
岁杳:“只是在炼刀。”
“哦, 若真的只是炼个刀,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遣散了锻造室内外的所有下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岁杳正色道:“我不喜欢抡锤子的老男人。”
“……”
“噗哈哈哈哈!”
楹华仙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乐得捧腹直弯腰。良久,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好了好了, 不逗你了, 小朋友,至少在这点上我相信聂岚不是那种人。行了, 说正事, 他人呢?”
看楹华仙姑的反应,她大概率是不知道聂深暂时假扮成聂岚的事情。
更何况,在已知的记忆里,聂家族长聂岚跟楹华仙姑才应该是互相表明过心意的道侣。至于聂深, 谁知道他插足在人家小情侣中间干吗。
岁杳腹诽, 面上道:“早上的时候他说要出去找材料, 到现在也没回来。”
楹华仙姑低声骂了句什么,“这不就是在躲老娘吗!等我找到那姓聂的,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嘶,不行啊,可老家伙们指名道姓要去聂氏请个人……诶,小朋友,那你知道聂家主的那混球弟弟在哪吗?你在聂家的期间,应该没少碰见过那混蛋二少吧?”
“混蛋二少?”
“嗤,可不就是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像长不大似的净干些出格举动,等着我跟他哥哥来擦屁股!”
楹华仙姑翻了个白眼。
岁杳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词,“不过……来聂家请人?为何,这是要参加什么宴席吗?”
提起这事楹华仙姑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骂道:“还不是宣灵他那好徒弟干出来的浑事!现在宗门都闹翻天了,一个个吵着要开什么裁决大会,真是烦死了!依老娘看,人家决裂不决裂的关你屁事啊,想在正道待着就待着,不想待了就滚蛋,这不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就为了这么一个陆枢行,现在搞得跟正道上下都跟死了亲人似的,我看就是一个个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惯得他们!”
岁杳摸了摸鼻子,“但陆枢行要是堕魔的话,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吧。”
“那不是还没堕魔吗?!”
楹华仙姑吸了口气,“宣灵好像说只是单方面地与正道脱离关系而已,听说是因为在魔域心境受到了影响……哎呀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原因。”
岁杳突然道:“那陆枢行,他也会在那所谓的‘裁决会’上出席吗?”
楹华仙姑琢磨出了点意思,眼神有些戏谑地看过来,“呦,敢情这位小朋友也是‘陆首席’的追随者?”
岁杳面不改色地点头,“是啊。”
“肯定会的。”
楹华仙姑不知是想起来什么,视线变得有些复杂,“而且宣灵说是他自己主动要去的……从魔域回来之后,感觉,他整个人变了许多。”
岁杳默了一瞬,“我现在就去喊聂深过来。”
“行,那麻烦你了。让那混球赶紧收拾收拾去雷鸣宗,不然老家伙们又要催了!”
……
锻造室内。
岁杳简洁明了地跟聂深说明现在的情况,后者则露出难得踟蹰的神情。
“是楹华……亲自来跟你说的?”
“是啊。不过你怎么回事?”
岁杳眯着眼睛看向他,“如果是因为幼稚的不服气就插足进人家的感情里,就算另一方是亲兄弟,也很让人不齿吧。”
聂深跳起脚来,“什么叫插足?你说的也太难听了!明明只是合乎情理地追求而已!”
他愤愤指着岁杳:“而且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啊,我哥哥肯定不会往外说的,我也没告诉过任何人!之前在拍卖会上也是,你是不是在背后偷窥我啊,你这人好可怕!”
岁杳皮笑肉不笑,“我为什么要偷窥一个除了炼器能力之外一无是处的二世祖的生活?”
聂深气得抡着锤子就要过来揍她,被制服住后,又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嘟囔:“……什么时候出发?”
岁杳余光瞥了眼仍在持续燃烧的炉鼎,“还有多久才能开盖?”
聂深:“快的话半个时辰,慢的话一天吧,如果运气好,从雷鸣宗回来就能看到结果了。”
最终岁杳还是决定先动身。
路上,她无言地看了眼试图将整个人缩在自己身后降低存在感的聂深,“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啊?”
聂深梗着脖子嚷嚷:“没有,我怎么可能干亏心事!”
边上,楹华仙姑嗤笑着投过来一眼,“这混球干的浑事还少了,要不是看在聂岚的面子上,老娘早就把他也扔去裁决会上给判一判了!”
聂深皱起脸,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楹华……”
“行了。”
楹华仙姑白他一眼,“如今你代表的是聂家,给我挺直腰杆走路!别让人看笑话!”
“……哦。”
半柱香后。
在三人各异的神情中,他们递交了身份令牌,正式进入雷鸣宗议事大厅。
这地方跟上辈子见到的差不多,巍峨庄严,作为与东璃派齐名的正道大宗,雷鸣宗的议事大厅内见证过无数任正道领袖人物的更迭。
岁杳与老管家一同站定在聂深背后,“神匠聂氏”的代表席位在相隔了沧海桑田的时光变更,终于重新出现在那张长桌之上。而在此周围,她还看见了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只不过……
此时此刻,相聚在偌大的议事厅内,无论是名扬四海的大能尊者,还是徐徐升起的新星天才,大半个正道的代表人物加在一起,竟无一人能掩盖得住他的锋芒。
无聊到几乎快趴在桌上的聂深突然看见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在桌子底下看好戏似的拉了拉岁杳袖子,“喏,快看,你的心上人。”
岁杳抬眼望过去,见那人冷着脸,大马金刀地坐在只有历任首席才有资格的位置上,任凭众人投来各异的打量目光,眉眼间压抑着微不可察的戾气。
楹华仙姑说:
——从魔域回来之后,所有人都感觉,陆枢行变了许多。
……变了吗?
岁杳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身处于万众瞩目之中的人,陆枢行应该是处于一种烦躁的状态中。虽然面上看起来他只是脸臭了点,眉头皱了点,但是凭岁杳的经验,这种时候通常他下一个动作不是抽刀就是放火。
嘶,好像稍微有点玩大了。
岁杳本来的计划中,她先以南域魔主的身份将陆枢行绑在身边,等到他的态度发生转变,再及时抽身,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清楚这样的转变是出自于什么。
岁杳不可能像世界意志以为的那样痴情愚蠢,什么自己默默承受下一切的痛苦,然后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完全忘记了所有,渐行渐远着一个人走上那冰冷的至高峰顶。
失去记忆没关系,世界重启了,他们还有时间再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岁杳当初会选择接受黑火,是因为那该死的爱情,还因为想要给像聂家一样经受悲惨结局的人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眼睁睁看着全世界都美美开始新生活,只有自己吭哧吭哧给世界意志打工然后抱怨而终。
岁杳唯一没料到的是,陆枢行如今会这么快的跟正道决裂。
才刚过去了一个月而已啊。
似乎……逼得太紧了?
“好吧,我勉强承认,这小子是有几分姿色。”
聂深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首席座位上的人,偏头跟岁杳说小话:“但也仅此而已啊!而且你想想,姓陆的这小子看起来是真铁了心的要跟正道对着干。再退一步说,假设,你之后万一真的跟他在一起,你们两个拿什么生活,嗯?拿他的这张脸吗?所以说年轻人啊,不要太冲动。”
岁杳瞥他一眼,“所以,这就是一个‘因为又嫉妒哥哥被抢走又嫉妒嫂嫂的私心偏爱所以想方设法给人家的二人世界添堵的混球二世祖’说出来的劝告吗?”
聂深:“……谁告诉你的?我杀了他!”
岁杳:“楹华仙姑。”
聂深:“……”
岁杳摇摇头,又填了把火,“亏我之前还以为是三角恋,你真是幼稚得令我叹为观止。”
聂深:“……”
另一头宗门的几个长老吵得热火朝天,这一头几个小辈们看热闹八卦也看得热火朝天。
而唯一身处于言论最中心的人却始终漠然坐在高位上。
陆枢行支起一边手臂,骂他的话他毫不在意,夸他的话他也漫不经心。他像是这场狂风暴雨中唯一一个局外人,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飓风却是由他一手掀起的。
直到,一名出身世家的长老将话头直接对准了他。
“陆枢行,你怎么还有脸坐在那个位置上?数千年来,这个位置唯有责任担起正道未来之人才能胜任,而如今,是你亲手抛弃了你的同胞们,抛弃了这份荣耀!”
楹华仙姑直接在东璃派的席位上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每年都有这种顽固的老东西,烦死人了……”
“你胆敢……”
忽然间,长老愤怒的指责连同其余人的议论声一齐堵塞在喉口。
坐席之上,陆枢行向前支起身,微微侧耳道:“你说什么?”
议事大厅中一片死寂。
“……老夫说,你如今已经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是你亲手抛弃了这份荣耀!”
陆枢行缓缓放下支在耳后的手掌,黑瞳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那依你看,在场的人中,谁才有资格坐在这位置上?”
“这……”
“说几个名字而已,有这么难吗?”
陆枢行嗤了一声,在万众惊异的目光中,竟是双手合掌,徐徐从虚空中抽出一柄由烈火燃烧组成的焰刀。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几个长老们惊呼着你这是要造反吗,岁杳则心头一跳。
“正好,既然大家都如此赏脸才参加这劳什子‘裁决会’,我也就不用一个个的找上门去了。”
陆枢行笑了两声,修长指节按在燃烧着的焰刀上,漆黑如墨的瞳孔映照着火光,宛如被染上了血的色彩。
他语气近乎呢喃:“雷鸣宗,正道,魔域,陆家,千机……嗬嗬,别着急,每一个人,都有份。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