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悬九
“行。”
淩霖正低头忙着配药,也没空来送他们,只头也不抬地道了声:“雷劫残留的能量我大概已经拔除干净了,就是之后一次破境的时候可能要有点麻烦,你跟他都是一样的情况,注意点。”
“好。”
岁杳道了声谢,又道:“你戴的冰纱面罩,能不能给我一个?”
淩霖颇为无语地从边上的柜子中扯了枚面罩给她,“怎么有人来看个病,还连吃带拿的呢?算了算了,赶紧走吧,我这都快忙不过来了。”
岁杳又谢了一声。
她走出凌家医馆,身后跟着个突然又开始拧巴起来不说话的师兄,回到了宗门。
……
“说实话,我感觉不靠谱。”
东璃派炼器峰,外峰,某公共锻造室内。
为避免太过引人瞩目,岁杳没穿五行峰刚发的内门弟子制服,而是又掏出了她以前的外门青衣,站定在一尊燃烧着的锻造炉前。
她低头看看手中剑身流畅、符文繁丽、哪哪都写满了贵气的九百万宝剑,又瞅瞅那公共锻造炉边缘已经不知道有几百年没清理过的黑色霉斑锈迹,上头甚至还残留着之前弟子熔断了的铁渣。
就算并非剑修,正常人都做不出将这样一柄剑扔进去糟蹋的举动。
“你怕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
聂岚的魂体苦口婆心道:“炼器不就是这样,原本是一堆废铁,在千锤百炼之中重获新生,还能有比这更励志的寓言吗?”
“可到底是天级法器,万一我铸坏了呢?”
聂岚当即大手一挥,“铸坏了大不了到时候我重回身体,给你炼个十七八把法器,剑,锤子,戟,刀……还想要什么?你说。我都能给你造出来。”
那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岁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目光最后在漂亮长剑上扫过一圈。
也是了,她本就不怎么用剑,这把剑再好,到时候进了秘境,也无法提供给她什么有用的帮助。
还不如跟聂岚赌一把,重铸一把更有效的法器。
岁杳转瞬间下了决心,她按照聂岚的指示步骤,将宝剑置于沸腾的炉火之中。
然而下一秒,岁杳突然感受到身后有动静,她让聂岚看着火候,自己回头看了一眼。
“……”
陆枢行站在公共锻造室入口,眼睁睁看着岁杳将自己送的剑一脸嫌(坚)恶(定)地扔进火炉,神情中似有晦色。
第53章 聒噪魔头
岁杳:“……”
“我铸剑呢。”
岁杳快速反应过来, 第一时间出声解释道,将掌心中被仔细用冰纱包裹的人面螣蛇内丹拿给陆枢行看,“你看, 附个魔,很快的。”
陆枢行沉默了一会, 他垂下眼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跨步走进锻造室,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岁杳。
“师尊听闻昨日渡劫之事,说感激师妹的仗义之举,吩咐我将这个交给你。”
他嘴角微扬, 朝岁杳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 但哪哪都显得有些生分的笑容。
“多谢师妹了。眼下事务繁多,改日我定备下厚礼,亲自道谢。”
岁杳默默接过锦盒,又道:“你别误会,这剑等重铸完我拿给你看一眼,真是……”
“剑已经是师妹的剑。”陆枢行却打断她, 语气肃然道:“师妹想要怎么处理都可以, 不必与我解释的。今日打扰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先行告辞。”
陆枢行朝她轻点下颌, 当即便转身离开了锻造室内,周围正暗戳戳围观看热闹的弟子们顿时议论纷纷。
岁杳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魂魄暂时从剑中转移到另一块玉石载体上的聂岚看完全程,好奇道, “上一次在幽林的时候你俩不还蜜里调油吗?”
岁杳无言, “你不会用形容词可以不用。”
她转过身去看着火候, 片刻又没忍住问聂岚:“不是,他为什么又突然这样啊,我还以为已经和好了。”
聂岚咂咂嘴,“有没有一种可能,陆家小子本来就是这样的?”
岁杳:“他对你也这样?”
聂岚嗯地拖了一声长音,陷入回忆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为庆贺陆家大少摘得试炼魁首,在那场上封都的宴席上,我撞见过他一次,陆枢行当时好像就是在……嘶,我不记得了。”
岁杳:“……下次想清楚再说。”
聂岚:“总之,我见他的那次,感觉是跟传闻中的挺不一样的。所以之前你跟我说这是陆家那小子的时候,我还在惊讶呢。”
岁杳叹了口气,她在仔细调试锻造炉火候的空荡中,打开那枚锦盒看了一眼。
里头满满当当装了三层,伤药,灵丹,晶石,一沓符箓,还有铺满了整个底层的上品灵石精粹,乍一眼估算得价值个几万钱。
“宣灵尊者还是大手笔,”聂岚在边上看了两眼,啧啧称奇。“不是亲传弟子都能这么送东西,这要是放在哪个小宗门,起码也是首席的待遇。”
岁杳却看着锦盒中摆放得整齐的物品有些出神,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些东西好像都曾在陆枢行住所的摆架上看到过,先前他追出来要送,但是那时候自己没收。除了些刻印着个人标记的符箓是宣灵尊者亲手所绘,而剩下那些应该都是陆枢行添的。
她默默合上锦盒,仅存的良心有些微微作痛。
“你说,这炽火玉能够炼什么东西出来?”
岁杳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它跟这九劫螣蛇不是伴生关系吗,有没有可能今天一并炼了?”
聂岚有些纳闷,“可之前不是说,这玉留着等我回到身体里之后,看情况给你整个改善灵根的法器出来吗?”
岁杳:“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而且说实话灵根对于我来说真没那么重要。”
这段时日以来,岁杳已经差不多将从宣灵尊者那得来的五行玉简研究了一遍。虽然她没有办法同时做到修炼自己的五道灵根,但是对于自然中元素力量的把控,却日益精湛。
她现在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什么拔除掉几枚灵根,或者合并为一之类的法子,灵根本身对于一名言灵修者来说根本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与之对应的“元素法则”。
岁杳:“你先告诉我,这炽火玉能不能与剑一起炼?若实在不行,也没必要强求。”
聂岚的话语断了片刻,应该是他在努力回忆着自己的经验记忆。
“不过你这么说的话……炽火玉与螣蛇内丹确实是一对极好的阴阳属性材料。到时候先等剑重铸完,我看看具体情况,再决定该怎么炼,若是作为一对伴生法器来说,它们的威力很可能会发挥到最大。”
岁杳快速在心中做出权衡,与其白白守着那炽火玉来等一个并不完全适合自己的道具,还不如眼下听聂岚的建议炼化,到时候正好还陆枢行这一个人情,也顺便哄哄他吧。
她无奈在心中叹息一声,暗道陆枢行无论是在哪个时期都很难搞,魔头有魔头的烦扰,师兄也有师兄的麻烦。
又麻烦了宋黎弯一声,拜托她将自己的一些必备用品送到锻造室之后,在麓山秘境开启前的这几天,岁杳干脆就直接住在了锻造炉边上。
好在,炼器峰上多得是一旦开始铸器就不眠不休沉迷于此的弟子。他们每人占据一尊炉子,在成品出来之前,每日所有的活动修炼便都围绕在这尊锻造炉边上进行。
器修之间流传着一个笑话,大概是说一名器修准备出远门,外聘的小厮替他收拾行李,但怎么都觉得少了东西,下一秒却看见,器修抱着整整一个家从锻造室中走了出来。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入乡随俗吧,岁杳学着她旁边一姐们的样子,将铺盖打在了离炉火较远但又能时刻观察火焰温度的地方。
如果不是她如今自己也被同化,在毫不知情下猛地走进这处公共锻造室还真得吓一跳。
比较空旷的走道中铺满了被褥衣物,而到处都是眼下发青、面颊瘦削但眼睛亮得惊人的修士,若是在夜晚走进其中,还以为是到了什么魔教聚众传销的线下场所。
在某天深夜,岁杳眼睑微阖在被褥上打坐,她分心关注着面前火焰温度的同时,还在通过血契的微妙联系感知魔头此刻的处境。
一只略有眼熟的传音小鸟蹦跶着飞进来,岁杳睁开眼睛,万分熟练地在自己周围撑起一个隔音屏障,打开小鸟化成的玉简。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来见我?”
魔头不耐烦的拖长音语调响起,“铸那玩意还没弄完吗?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
这已经不是魔头第一次传音了。就在前天的时候,岁杳第一次收到魔头给她送过来的传音鸟,她下意识地打开了,结果所有在公共锻造室中的弟子便都听见了陆枢行的声音。
——“那该死的蠢货把老子锁在房间里了!他用的还是特阶困灵阵,这该死的伪君子!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就来关我!你能不能想办法把那孙子给弄残了,或者你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行不行,真的,都这样了你要是还掌控不了他我都瞧不起你。”
岁杳:“……”
部分听出来了陆枢行的声线但又不敢认的炼器峰弟子:“……”
岁杳那时候才知道,从医馆回来之后,为了避免夜晚自己又做出什么出格举动,陆枢行竟是不知从哪弄来了上古特阶困灵阵的术法,每当临近太阳落山,便将自己锁死在房间之中,直到第二日宣灵尊者亲自来启封阵法。
虽然麻烦了点,可不得不承认,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而此时此刻,岁杳熟练对着传音鸟回复了一句“快了”,便重新注入灵气让其飞回内门弟子住所。
这已经她敷衍魔头的第无数个“快了”,而作为代价,魔头隔三差五地就飞传音鸟过来骚扰她。不是“你在干什么”,就是“什么时候能结束”,结尾再按照惯例关心一下陆师兄——“陆枢行什么时候死啊?”
她不禁怀疑魔头是不是有点多动症,真就被关出了什么毛病来,如此渴望外界的关注。
在又一天收到魔头狂轰乱炸的传音鸟消息之后,岁杳听见一直在玉石中调养的聂岚终于似有所感,出声道:“就是现在!”
岁杳也顾不上再去与魔头纠缠,当即从被褥上起身,单手捏诀隔空掀起了锻造炉的鼎盖。
一股阴冷到骨子里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连她在内的所有事物都将被其吞噬殆尽。
“……”
岁杳眯起眼睛,当机立断在周围设下防护结界,她刚想要扑灭炉火往里倒冷却水,便听见聂岚道:“快,先前我的那把练手剑,快将它取出来!”
岁杳只稍作反应,便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小铁疙瘩蛋的碎片残骸,按照聂岚的指示分别加入沸腾的锻造炉中。
“岁小友,听好了,等会我说到时间了,你就立马将那柄炼化有人面螣蛇内丹的长剑从炉中取出,往里注入你的灵气,使其知道你是主人。炽火玉与另一柄断剑在我说话前,不要动它们。”
“好。”
岁杳应下,集中全部注意力,聚精会神在那柄重铸的剑刃上。
明明是刚从千度的锻造炉中取出,可握上剑柄的一瞬间,竟是一股连特制厚皮手套也无法阻挡的寒气。
整把长剑的剑身由原本寒光雪白,变为幽深的玄色,仿佛看一眼都能将人的灵魂吸取进去。虽然先前已经滴血认过主,可再一次握上剑,岁杳仍感到强大不受控制的阻力。
聂岚有些焦急的嗓音响起,“你千万不能退缩,赶紧注入灵气,无论如何都必须坚持住,别被它反噬!”
源源不断的灵气注入剑身,却好似泥牛入海,刚一接触到表面便被吞噬粉碎。
岁杳浑身冰冷,竟有种自己的整副灵魂都被摄取其中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