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草头王的王
可能就是一辈子。
随着马车的一阵嘶鸣声,车厢内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刘婶?怎么了?”元笙笙高声喊道。
“小姐,咱们马车险些撞到了一个人。”
撞到人?
元笙笙从车窗内探出头来,看着好似是个男人,他裹着一身青白色的披风,跌坐在地上。
“严重吗?”笙笙朝着外面喊着。
却迟迟都未能等到刘婶的回话。
元笙笙跳下了马车,绕到前面,正看见刘婶双手正扶着那昏过去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严重吗?”元笙笙赶忙蹲下检查伤势,她掰过来那人的身子一看。
竟然是谭言。
***
气温骤降。
昨日照在身上还暖和和的日光,此刻已经感觉不到热度了。
寒风呼啸而过,刮的人脸颊生疼,尹清带着袁生找了个还算便宜的客栈住下了。
“亲爹,你此番要去汴京,是要给你镯子簪子的这个人吗?“
“嗯。”
袁生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残骸,一把被掰断的木簪子,一顶被踩烂的头冠,上面的红白两色的珠子也都散的七零八乱的了。
还有一个宽的银质的手镯。
这手镯与他见过的样式不一样,它很宽,而且上面被大朵的向阳花铺满,想必没被那个铁钩手的女人踩烂之前,应当是极为绚烂的。
亲爹尹清手里拿了一条布巾在一点点的擦拭手镯上面的泥巴。
“我还从未见过将向阳花做成纹样的手镯呢。”袁生坐在对面,托腮说:“我在家曾经见过我娘送给我爹的,那作为聘夫之礼的镯子是普通双鱼纹样的。”
尹清顿了顿开口:“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向阳花。”
“向阳花比双鱼的好多了。”
“为何这样说?”
“亲爹你没见过向阳花吗?”
尹清摇摇头。
“向阳花是黄色的,它只会向着太阳开花,如若没有太阳,它便会低着头,谁也不看的。这样的寓意比向阳花的镯子作为聘夫之礼,不比吉祥如意的双鱼图案要好上许多?”
袁生的话说完,尹清愣了一下,他没想过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层意思。
“亲爹,那个送你镯子的那人从来没告诉过你这些吗?”
尹清摇了摇头,他想起那日,笙笙是帮自己的右手上药后,才将这镯子送给他的。
那时候,他还只是想让她安心,却没想到那药真的能治好他的手。而镯子,当时笙笙只告诉他了,纹样是向阳花,却没解释清楚这花的含义。
他当时也没在意,以为这独特的花朵恰好是她喜欢的款式。
但他却怎么忘了,
她的一双巧手,做的了缠花簪,做的了剑簪,做的了成亲用的头冠,自然也做的了这聘夫用的镯子。
只是,这些他一样都没有保护好而已,
白白辜负了她的心意。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眼看就要到盐城了,可偏偏这袁生却在路上病了起来,
他时不时的就高热,难受的直哼哼,尹清有时候只能将他抱着赶路。
小孩子生病,身上会变得软软的没有力气,抱起来很是疼人。
他带着袁生已经在这个营地逗留了三日了,可他的病一直未见好,更是吹不得风。
据说这个营地是盐城有几个员外联手修建的,听闻前几年,这西边饥荒严重,不少人逃荒逃到盐城来,官府不想让流民进城,便大半都被安排在了这里。
这里一个小院子有四间屋,逼仄狭小,却是他现下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如若明日袁生再不好,他便只能带着他去前方的盐城了。他摸着袁生的头,好像不是那么烫了。
但晚上的吃的却还没有着落,
他将新买的袄子给他盖上,然后拎着一个半拉大的锅子出了屋子。临时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少,虽然这里破旧简陋,但比起那些个四处漏风的破庙最起码可以遮风挡雨。
他已经摸清楚了打水的路线了。距离他住的这里,不远处便就有一条河。
他一手拎着锅,一手敲打着竹杖,还没出院门,身后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尹夫郎要去打水啊?”
他认出这声音是暂住在他隔壁的那个女人的。
“你一个人眼睛不好,带着个半大小子也不容易,不如我帮你?我正巧也要去呢?”
尹清没有搭理她,继续往前走,抬腿跨过了大门的门槛。
他记得那条河的方向。
院子中的女人摸了摸鼻头,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此时另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依靠着门框:“甜儿姐,都跟你说了,这人不???*跟别人说话的,你还上赶子自讨没趣。”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对这样一个男人上心,是个带着孩子的鳏夫就罢了,还是个瞎眼的。”
“不不不,妹妹,只有这样的男人玩起来才香,这身量越是高大的男人啊,那里越……,你是不知道,那滋味,
舒服极了。”
***
“你小心着点,我去那边等你,然后打点水。”元笙笙冲着谭言说完,然后拎着木桶往一边走着。
冬天的湖面一层冰,寒风刮过,将椒房色的芦苇丛吹的摇曳。
一点点的冰凉飘到了她头上,渗入了她的发间。
元笙笙抬头,拨开斗笠一瞧,竟然落雪了。
她仰着头看着天,还有不久,便要过年了,她还能在过年之前找到尹清吗?
元笙笙抽了抽鼻子,继续往河边走着。
忽然看到河滩上,三三两两打水的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尹清?”元笙笙离得近了后,有些不确定的唤出声。
她的声音并不小,但那人始终都没有回头。
是她认错了?
元笙笙撩起斗笠上的纱帘,看得清楚了些。
眼前这人身量高大,身穿一身红黑衣服,头发半束起,一瞧着就与寻常男子的打扮相距甚远。
只不过……他这头上并没有戴着那根她送的簪子,
之前在镇子上,她从未看他摘下来过,
这人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弄着什么,
元笙笙捏着小木桶又走进了些。
不对,他就是尹清,
虽然已有三四个月没见,但他的举止间的仪态让她确定,这人定是尹清。
元笙笙视线被涌上来的泪水渐渐模糊,直到男人站起了身子正要走的时候,她才丢掉手中的小木桶,大声叫住了那个人。
“尹清!”
男人愣在了原地,他缓缓的回过头来,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自笙笙离开之后,她的嗓音就无时无刻地会在他的耳边响起,有时候是在他吃饭的时候,有时候是清晨刚起身,有时候是傍晚和梦里。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以为真的笙笙回来了,
待到他寻声探出手去摸时候,却扑了个空。
她走之前,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摸过她的脸,他不知道她的鼻子是高是矮,也不知道这眼睛是圆是长,所以也就想不出她真实的脸。
只有那带着特别的尾音的调子会一直都在她脑海中回荡。
这些日子,他本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她声音会时不时的突然出现在耳边。
有时候是笑着,有时候是带着哭腔,但更多时候是充满了情—欲,
不管是何种的音调,都不像这一次,离得那么近。
近到,好似这人啊,就站在自己面前,只要他一抬手就能碰到一般。
“尹清——”身后的声音微微变了调子,又唤了一声。
他转过身,但这两条腿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的不敢上前,他害怕这一次又会像之前的那样,是场空欢喜。
就在犹豫之间,他的怀中猛的撞进来一个人,她用温热的手揽住了他的腰身。
那独属于笙笙身上的馨香此刻也与他撞了个满怀。
“尹清——”元笙笙的声音闷闷的,
她又将头靠在他的颈窝。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毛茸茸的头。
这次——
竟是真的。
他终于寻到了她。
元笙笙环着尹清的腰,就在这落雪的芦苇荡旁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感觉鞋子都被雪水浸湿了,冰凉的泪也蹭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