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恰
霍英吃了口糕点,将碟子往她这递了递,“早起对身子有好处,你就该日日跟着我起来扎马步,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今日是去围猎,霍英从小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看她被关在后宅只能带着丫鬟们扎马步,沈婳于心不忍就把她也一并带上了。
反正当初霍将军入狱,她没连同获罪,就算被人认出也没什么,况且她一向被养在乡下,想来也不会有人认得她。
沈婳闻言,只觉嘴里的糕点都不香甜了:“那我还是宁可身子不好。”
当初霍英说要带大家扎马步练身子骨,她傻兮兮的自投罗网,说想要试一试,下场就是浑身酸痛,两天没起得来床。
后来再有人来拉她起床,她便蒙着脑袋装睡,扎马步能不能健康长寿她不知道,但再这么早起睡不醒,她一定会活不长久!
赵温窈听着她们说笑,掩着唇在旁凑趣地笑着,她既不多嘴也不插话,几乎隐匿到让人想不起她来。
她原是说不来了的,沈老夫人也说她身子弱,不适合围猎这样惊险的活动。
但架不住沈父开了口,“小姑娘就该多活动活动,老憋着才容易生病,况且呦呦一个人没伴,让窈丫头同行正好,万事有我看着呢,您就别担心了。”
便一锤定了音,一并坐上了随行的马车。
沈婳友善地将手中的糕点和牛乳递给她:“阿窈来尝尝,这个梅花香饼清香不腻。”
赵温窈迟疑了下,才伸手接过,小小地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多谢表姐,果然很好吃。”
“那你怎么不吃完啊?难道是在敷衍我吗?”
赵温窈没法子,即便担心这糕点里下了东西,也得硬着头皮吃了。毕竟沈婳没做半点对她不好的事情,给她送衣裳送吃食都是好意,即便说出去也是她站不住脚。
沈婳这才满意了,看她咽下去又给她递了块别的糕点:“阿窈再来尝尝这个。”
如此喂了六七种不同的点心,不等她再喂个茶水,就听外头传来阵马蹄声。
坐在外头的核桃掀开帘子探进脑袋,兴奋地道:“姑娘,是大公子和三公子过来了。”
沈婳赶紧放下东西,打开纱窗往外探,就见一前一后两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们的马车跑来,快到窗边时,他们便拉着缰绳让马儿放缓步子,正好能与马车的速度持平。
她攀着窗户,瞌睡全无,兴冲冲地喊了声:“大哥哥,三哥哥。”
沈长洲看到她也很高兴,但看到她身边的赵温窈,明显一愣。
与他一道过来的正是邹氏的大儿子,家中排行第三的沈长儒,今年十八,也在书院读书。
他的学识虽不算很好,但从不逃学也听夫子的话,再加有个沈长洲的衬托,显得还算沉稳,邹氏也总爱拿她这儿子来夸耀,言语间沈家的未来都要依仗他了。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沈婳与他的关系算不得很好,反倒与同样爱玩的四堂兄关系更好。
沈长洲撇开眼,不自然地拉了拉衣襟的领口,“有没有茶水,赶紧倒杯过来,渴死我了。”
沈婳赶紧钻回去,拿起旁边没喝过的茶盏递了过去,“你们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啊,这是去哪了?怎么瞧着浑身都脏兮兮的。”
“程家那小子,非要与我比跑马,我们出了城就开始跑,到了前面折返回来的。”
这说的应该是程家阿姊的兄长程二郎,沈婳好奇地道:“那你们谁赢了?”
“就那弱鸡,我还能输不成。”
沈婳掩着唇笑,看沈长儒也差不多狼狈,没有多想随口道:“阿窈,你给三哥哥也倒杯茶吧。”
赵温窈在他们来时,轻轻地喊了两位表兄,便没再凑过来搭话,闻言顿了顿,乖顺地转身又拿了个空的茶盏,斟满后小心翼翼地递了出去。
也不知是马车有些晃,还是她坐不稳,起身递水时微微一晃,茶水险些泼了出去。
好在沈长儒手长,驱马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只是太过着急,不小心抓到了赵温窈的手。
瞬间两人都愣了下,赵温窈先反应过来,飞快地将手给抽了出来,低垂着脑袋羞赧地往后退回了马车内。
反观沈长儒,则讷讷地看着她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还是被沈长洲拍了下,才仰头饮尽杯中茶,轻声道了句多谢表妹,而后牵着缰绳到了一旁。
沈婳睁着乌黑的眼,目光好奇地在两人间来回打转,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一直都没发现……
这倒是有趣了。
她还在呲溜的转,沈长洲就不耐地握着鞭子,曲手在她车壁上敲了敲,“分什么神,再给我倒杯水来。”
沈婳哦了声,拿着杯子就要钻回去倒茶,就听沈长洲嫌弃地道:“把你那茶壶拿出来,就那么丁点东西,浇花都不够,我直接拎着喝。”
她努了下嘴,真的把茶壶给拎了出来,就见沈长洲干脆地提起就往嘴里灌,茶水从唇角间滑下,他也不在意地用衣袖蹭了下。
沈婳有些看不过去,就按她哥继续这么下去,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他啊!
她拿了方帕子递给了他,顺便狡黠地道:“大哥哥,那我何时也能下去骑骑马?”
沈婳的骑术是正经跟着皇子公主们学过的,且或许是她胆子大,刚开始学时,教骑射的师父还说她是众人中最有天赋的。
反倒是凌维舟幼年身子羸弱,连弓都拉不开,骑射更是平平。
只可惜沈婳喜欢是一回事,长大后被拘着学规矩,不能继续骑马射箭又是另一回事,每年都指望着沈长洲能偶尔带她出去跑跑马,这骑马的功夫才算没彻底荒废。
好不容易能出来围猎,自然不是光看就满足的。
沈长洲接过帕子,随意地擦了擦:“这会还不行,这么多人瞧着呢,且这路上沙土扬尘你受不了的,等到了围场人少些了我再带你去跑。”
沈婳嘟了嘟嘴,还想再撒撒娇,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她转过头朝后看去,就见飞扬的尘土与草碎间,一匹赤红色的烈驹破空而来。
马上端坐的人,身穿墨色的锦袍,腰间横着把手掌长的宽刀,背脊挺拔目光冷厉,身后还跟着一队齐整的将士。
虽然只有十几人,但与这长龙一般的队伍相比,却有种锋芒锐利可抵千军万马的气势。
沈婳突然能够理解,为何传言说肃王的军队,所过之处敌军皆闻风丧胆丢盔弃甲,这才一小队人,若是一整只军队,那排山倒海之势谁瞧了不害怕。
而那遇鬼杀鬼,见妖屠妖的队伍,竟然放慢了速度,缓缓地靠了过来。
赤红的烈驹唯有四蹄是乌黑的,它的毛发尤为光亮顺滑,远远看着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沈长洲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下沈婳个闺阁内的小姑娘,与个外男说话不太好,下意识地想要将沈婳的脑袋给摁回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凌越一夹马腹,马儿就甩着尾巴靠了过来,恰好与他们的马车堪堪齐平。
他既是王爷又是长辈,自然不能当做没看见,且他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沈长洲只得在马上拱手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不仅是沈婳,连缩在马车内的赵温窈,也一同向他行了个礼。
两边打过照面,沈长洲弄不清凌越过来所为何事,但在场的都是他的妹妹,即便对这杀神很是发怵,依旧硬着头皮与他寒暄。
“听闻王爷统领此番围猎的事宜,想来定是辛苦了。”
凌越倒也不谦虚,淡淡地嗯了声,算是领了他的吹捧,而后不等沈长洲问出他的来意,便直截了当地道:“茶水还有?”
沈长洲这会反应过来了,原是这位爷渴了,上这寻水喝呢。
至于为何不找别人,偏偏相中了他们家,想来只能是他方才那豪迈的饮水姿势,吸引了他的注意吧。
沈长洲一时有些懊恼,早知道会引来这煞神,他就算渴死也不这般喝水了!
而沈婳正下意识想说没了,方才都被她这鲸吸牛饮的大哥给喝光了,就见凌越的目光在沈长洲手中捏着的帕子上打了个转。
那浅色的眼眸,慢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明明什么也没干,却愣是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一个没有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就成了:“有,有的。”
罢了罢了,是她说想要他来的,如今总不能连口水都不给人家喝吧。
她蒙着头钻回马车内,直接端起茶几上另外一盏几乎满的茶水又探了出来,朝他递去:“王爷请用茶。”
恰好此时,马车的轱辘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略颠了下,沈婳险些没坐稳,身子一晃手也跟着有些抖,杯盏差点没拿住要被晃出去。
好在凌越眼疾手快,根本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等再反应过来时,他已拂过她的手心,稳稳地接了过去,半点茶水都没洒出。
他虽也在马上,却犹如在平地,手指轻巧地捏着茶盏转了转,看眼杯盏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停顿了半息,手腕轻翻,微微一仰头,茶水已缓缓入喉,随着那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时看得人也跟着喉间发哑,脸上发热。
沈婳见他喝完也不敢再多看,匆匆将他递过来的杯盏收起。
她原以为他喝过就该去办正事了,不想他竟抓着缰绳,跟着她们的马车悠闲地朝前缓慢挪动着。
他在这,沈长洲也不敢离开,更不能把这位爷给晾在这,只能绞尽脑汁地想话题陪他闲聊,心里再次无比的懊恼,喝茶不该如牛饮,往后他都规规矩矩的,再不敢了。
出于礼节与自己的小私心,同时也怕自家兄长说错话得罪人,沈婳攀着窗户,听他们说话,偶尔搭上两句,竟意外的和谐。
殊不知,他们这边的阵仗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奇观,向来眼高于顶的肃王殿下,居然在与人说话!
而且说了这么久,还没有将人的脑袋砍掉,不愧是能当上太子妃的人家,简直就是不一般!
沈婳听他们说起这个时节,山上都能猎到哪些小动物,说到什么兔子狐狸等等,她便想到了甪端。
以这位犬将军的实力,别说是兔子狐狸了,就算是来只熊或猛虎,估计都能扑上去就咬断它们的喉咙,带着它狩猎,真是再轻松不过的了。
而后她就发现凌越的队伍里,并没有那凶狠高大的兽影,她看了好几回,真的是没有。
经过前头两次与这犬将军打交道,沈婳已经发现了,犬似主人,同样都是看着凶狠,实则并不会伤人,尤其还是喜欢球球的狗。
她便忍不住好奇地道:“王爷怎么没带甪端将军来?”
狗又不像猫,不是最喜欢漫山遍野的跑吗?更何况甪端还不是普通的小狗,乃是驰骋沙场的犬将军,即便是肃王府对它来说应当也算小了吧。
凌越抬头就看见她那水亮亮的眼,突得生出股逗弄她的心思来,随口道:“带来作何。”
沈婳就将自己的所想这般那般说了一通,凌越点了点头:“可它不吃肉。”
这回轮到沈长洲震惊了,他诧异地凑过脑袋来,“这甪端将军瞧着如此威猛,竟是吃素的?可它如此大的块头,得吃什么样的素斋才能维持体力?不应该啊,我之前养的小狗也爱啃肉骨头啊,还真没听过不吃肉的狗。”
凌越:……
沈婳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大哥哥,王爷是在逗我们啊,犬兽不食肉这样的鬼话,你怎么会信啊!”
想逗的没逗着,不想逗的倒是眼巴巴的上钩了。
刚说着这犬将军,那边就有个身披盔甲的将士紧跟着一团漆黑的巨兽奔跑,它的速度极快,一眨眼便到了跟前,瞧见凌越它很是兴奋。
围着他的烈驹来回转着圈,还时不时地仰天嚎叫两声,别的马儿与周围的人,都被这声音惊吓地不敢前进,唯有凌越身/下的烈驹,丝毫没受它影响。
甚至在它连吼了几声后,那赤红的烈驹,抬着前蹄朝着那犬儿踹了下,它竟真的不再乱嚎,垂着脑袋乖乖地跟着。
“王爷,已经带甪端将军遛过弯进过食了。”
凌越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而他身旁的另一个小将士,则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轻声地凑近提醒,“爷,陛下半个时辰前,就召您去御驾有事要说,您看是不是该过去了。”
他的目光在沈婳与沈长洲身上扫了下,方冷淡地嗯了声,又如来时那般随性地又离开了。
让他们兄妹都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这就又走了?
沈长洲斟酌了下用词:“王爷倒没想象中那般难相处。”
沈婳还在看他离去的方向,直到瞧不见背影了,才收回目光,“是世人总该带着偏见看人。”
听传闻说他杀人如麻,便觉得他凶暴残忍,但她没资格去说别人,初见凌越时的她,也是这般愚昧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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