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恰
屋内,赵温窈也跟着起身,她倒对外头的事没什么兴趣,而是实在坐不住了,想要趁机回屋歇着去。
可刚走到堂中央,就有个身影直直地冲了进来,一抬头两方打了照面,赵温窈的目光微微一滞,某个晦涩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而对面那婆妇也跟着顿住了,看向赵温窈神情激动地道:“你们果真合起伙在骗我,我家夫人不就在这嘛!”
“夫人,您快跟奴回去吧,您再不回去,老爷的命可就要没了。”
那婆妇边说边朝赵温窈扑了过去,这一变故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赵温窈的脸色陡然巨变,连平日的从容也都保持不住了。
她恍惚片刻回过神无措地往后退着,声音尖利发着颤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疯妇给赶出去,赶走,快赶走。”
秦二就在她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是最先回过神的,见赵温窈神色不对,立即将人护在身后,才没让那婆妇碰到她。
沈婳方才被那婆妇冲撞了下,扶着被撞的肩膀不等站稳就看向屋内:“快去,把人拿下。”
被勒令在屋外的下人们才敢冲进屋内,几人架住那婆妇将她往外拖去,那些贵女们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都害怕地往后躲。
可那妇人的气力实在是大,又是膀大腰圆的,几个人也摁不住她,甚至还在满口地胡言:“奴不怕你们,奴已向衙门递了状纸,强抢民女,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沈婳被杏仁扶着,小心翼翼地离那妇人几步远道:“你定是认错人了,这是我家妹妹,已许了亲事,过几日便要出嫁,这儿没你的什么夫人,你便是告了官也没用。”
“把她嘴堵上,莫要让她再胡说了,寻顺天府的人来,将人给领走不许她再上门。”
下人们纷纷应是,就有人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巴,可她却尤为疯狂,一口咬在了那人的手上,许是感觉到了危险,嘶吼的声音愈发响亮:“奴绝不会认错人,这是我家老爷花了百两金子娶得新夫人叫赵温窈,奴还带了婚书,外头的官差都可为奴作证。”
听她前面的话,周围的人还都觉得她疯了,百两金子算是什么东西,她们今日添妆随便拿出一件首饰就不止百金,就凭这也想胡乱攀扯。
可后面她不仅准确叫出了赵温窈的名字,还说出了婚书,甚至连官差都敢搬动,所有人才意识到事情没她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看向赵温窈的眼神也都变了,难不成她真的嫁过人了?
赵温窈浑身都在发颤,曾经那些吃人的记忆不受控地袭来,她前世是坐上后位统治后宫的皇后,自然能做到临危不惧。
可她重生到这具身体里,还带有这一世的意识,在看到那个妇人起,这一世胆怯无能的意识便开始颤抖害怕,再加腹中孩儿的反应剧烈,让她根本保持不了冷静。
赵温窈的目光像淬了毒般,不停地环顾着屋内,是谁,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她。
可她根本无法静下心,就见那妇人已挣脱开下人的禁锢,从怀中掏出了张皱巴巴的婚书,举给众人看,在里间休息的孟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波又一波的人从屋外涌进来。
所有人都带着审视疑惑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她本就慌乱不安的心愈发颤动起来,偏偏秦二娘子也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着,连撞到了赵温窈都没发觉,等反应过来时,赵温窈已跌坐在地……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血,好多血。”
孩子,她的孩子,赵温窈满脸痛苦怔怔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屋内乱做一团,贵女们看过热闹急着想出去,外头的下人想进来控制局面,还有见赵温窈晕倒要喊大夫的,一时之间本来宽敞的堂屋变得堵塞起来。
沈婳作为主人自然得站出来主持,但她刚要开口,便不知被谁给挤了下,脚下不稳眼见就要往一旁歪去。
一双宽大契合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腰肢,只听一声冷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都闭嘴。”
沈婳讷讷地仰头看去,就见那个她朝思暮念的人,竟出现在了眼前。
第55章
随着那冷厉的声音响起,屋内所有的躁动与吵嚷瞬间都平息了下来,就连方才极力挣扎着的婆妇也被这声满是戾气的呵斥给震慑住。
谁都没想到肃王会出现在这。
他寒着脸,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稳稳地托住了沈婳的后腰,扶着她缓缓站起,拧着眉低声道:“谁撞得你。”
他那神色实在是渗人,仿佛撞了沈婳是件足以掉脑袋的大罪,而站在他们身边,不小心碰到沈婳后腰的那位姑娘,瞬间脸就白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血,瞧见赵温窈身下不停地往外渗血,就害怕地想往外跑,才会没注意到前面的沈婳。
她这会都快被吓哭了,眉眼挤在一块,唇色煞白,她甚至不敢多看面前这高大的男人一眼,双腿不住地打着颤,随时都有可能瘫软下去。
甚至没有意识到,凌越为何会出现在这,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好似在护着沈婳。
好在,不等她真的哭出来,就听声悦耳的声音软软地道:“多谢王爷,没有人撞我,是我自己没站稳。”
而更奇特的是,那位冷着眼不可一世的肃王静默片刻后,竟缓缓收回了目光,那股如覆山倒海的压迫力也跟着褪去。
随后才听她提高了声音,对着屋内众人谦声道:“今日突发意外,很抱歉令诸位客人受了惊吓,是我沈家之过,在此给诸位赔罪,还请大家先移步偏厅稍作歇息。”
出了这样的事,哪还有人愿意再待下去,且凌越的出现更是让她们害怕又惊慌,谁还敢说半句不,各个都缩着脖子恨不得今日没出现在这。
尤其是方才不慎撞到沈婳的小姑娘,泪水都在眼眶打着转了,这会沈婳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就差跪下给她磕头了。
闻言连连点头,磕磕绊绊地道:“沈姑娘不必自责,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瞧见,更何况沈家也是无妄之灾,与你们无关。”
说完朝沈婳微微福身,与旁边的姑娘一并出去了。
待人都退出去,屋内很快便宽敞了起来,从里间出来的孟氏还没能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她那柔弱可怜的义女怎么就嫁过人有婚书了。
她不是江南人士,双亲清白吗?
扭头又看见赵温窈身下止不住的血,偏生撞着她的人还是秦二娘子,看着那蠢货发白的脸,她只觉脑袋发晕,心口猛然绞痛起来,孽障真真是孽障!
孟氏到底是管家的人,镇国公府这么一大家子,她能收拾得井井有条,便绝非等闲。
她拉下脸沉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叫大夫,将阿窈抬去榻上。”
再看向旁边那个虎背熊腰的婆妇,眉头拧紧,“怎么还有不相干之人在此,胆敢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还造谣诋毁太子侧妃,数罪并罚,还不拖下去打板子,再押送去京兆尹处发落。”
孟氏对这事的真假并不在意,她只知道若是不用雷霆手段将此事压下来,隔日全京城都会传出赵温窈再嫁之事。
太子那边介意是一回事,让镇国公府的脸面往哪搁?
不论真假,她都得让它是假的。
说完略带丝责怪地看向沈婳:“沈丫头,这是你们府里的事,我本不该多插嘴,但实在是牵扯到了我的女儿,不得不倚老卖老说上两句。”
“你们沈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怎么守卫如此松懈,什么不入流的东西都能闯进来。还有,你的性子也实在是太软了,遇到这等事便慌了手脚。”
竟叫个腌臜东西骑到头上去。后面的话她虽没说出来,但意思已在不言中。
沈婳被她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非但不生气,还觉得有些好笑。
人是她费尽心思寻来的,当然守备松懈拦不住人了,她便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赵温窈的这些过往。
事情会闹到这一步,能怪谁呢,若不是当初赵温窈为博取同情,拿旧事来怂恿沈玉芝陷害她,她又怎么会知晓,她已被那黑心的伯父伯母卖给了年过七旬的员外做填房一事。
也是沈婳运气好,她本来只想着若真有这么一回事,或许能稍加利用一番,光是赵温窈许过人二嫁,便够让凌维舟脸上无关。
她这侧妃本就令人诟病了,贵妃又牟足劲找她的错处,若是能将把柄送去贵妃手里,没准能给她的侧妃之路添点堵。
没想到她的人刚到松阳,就听说有人在赵家闹事,非要他们将赵温窈给交出来。
赵家当初是受了沈老夫人敲打的,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不许再寻赵温窈的麻烦,他们得了好处自然老老实实。
可没想到那员外买赵温窈,不仅是看中她年轻貌美,而是合了八字,让她嫁过去冲喜的。
即便赵家将聘金退回,他们也不肯罢休,眼见老爷子愈发不好,几个盯着家产的儿子自是争先恐后的想要表现,掘地三尺也要将赵温窈给找出来。
沈婳也不用多做别的什么事,只要将赵温窈的下落透露出去,让他们上门,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即可。
而这员外的儿孙仗着他家有钱有势,平日在小县城便横行无忌惯了,把这京城也当做是自家门口。
行动力极强地带上银钱与官差,就直奔沈家,再加沈婳略微一抬手,便顺顺当当地闯进来了。
效果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孟氏能堵住这婆妇的嘴,可她能堵住方才那么多贵女的嘴吗?
那份婚事可不是假的,尤其是京城这等三人成虎的地方,便是假的都能给你传成真的。
皇家又最是看脸面,赵温窈一次失德也就罢了,如今再嫁,可就牵扯上她与太子偷欢之前是否完璧。
太子侧妃那可是要上玉牒的,若是真的之前就非完璧,谁能保证她腹中的孩儿血脉纯正。
沈婳无所谓地眨了眨眼,正想要客气地回两句,再想法子将那婆妇给保下来,如此重要的人证,几十板子下去这分明是要灭口了。
不想她还没开口,身边的人就目光一凛,讥诮出声:“我还当是谁。”
孟氏被那冰冷的声音刺得浑身一颤,她当然看到凌越了,往日她与这煞神也没什么交际,只听说他是如何如何的凶残,如何如何的杀人不眨眼。
更又甚者说,在西北有小孩哭闹不止,但凡提起凌越的名头,再不乖的孩童都会立即老实。
旁人都畏惧他,但她却觉得是言过其实了。
那会的皇后还是大皇子妃,她嫁做新妇后,时常会进宫陪表妹解闷,曾见过幼年的凌越。
彼时他连身好的衣衫都没有,永远都缩在最角落里,因那双异瞳不受待见,连宫人都能踩上他两脚。
她那会刚怀上老二,正是慈母之心泛滥的时候,见他被几个皇子欺负地满是狼狈,还将他招来问了几句,送了他碟点心与旧衣裳。
她永远也忘不了,凌越看人时的眼神,冷漠阴厉,犹如只喂不熟的野犬,她那些怜悯的话也说不出了,让人将东西放下便走。
不想再回头时,便见他已经将碟子连同糕点都砸了,至于那衣裳也被他拿去擦了身上的血。
有了这桩旧事在,即便他后来在战场上浴血杀敌,成了别人口中望而生畏的杀神,她也觉得不过是只会咬人的野犬罢了。
亦是打从心底得没瞧上过他,此番他归京,她只遥遥见过几面,也并未觉得他有何了不起的。
故而他今日出现,她也没将其放在心上,只是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在此,还隐隐有护着沈婳的意思。
可这会听到他轻蔑冷漠的声音响起,却令她心底没来由得微微一颤,拧眉看向他。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再次近距离得正眼看他,依旧不变的浅色眼眸,以及那冷漠犀利的目光,她被盯得浑身发寒,还有种被人遏住喉咙的错觉。
她本就有心疾,受到刺激会喘不上气,这会被他看着,隐隐有要犯病得预兆。
她握住身旁丫鬟的手臂,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方才人多眼杂,臣妇竟没能瞧见王爷,臣妇失礼,还请王爷恕罪。”
孟氏嘴上这么说,却连个福礼都没行,根本就是心不够诚,她是皇后的表姐也能托大让凌越喊声阿姊,她笃定当着众人的面,凌越不敢不给她脸面,这才有恃无恐。
不想她的话音落下,凌越便冷觑了她一眼,讥讽地道:“孟氏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这是□□裸地嘲讽她礼数不端,孟氏是堂堂镇国公夫人,向来被夸赞礼数周到行事端方,走到哪都是受人礼遇。
她年岁大了凌越足有一轮有余,再差几岁都能做他母亲了,连太后都要敬她三分,他怎么敢如此无礼!
她拧眉抬头与他对视,如利刃般尖锐的目光直直刺来。
那股被人遏住喉咙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他一动不动,腰间乌金的宽刀折射出渗人的光泽,犹如染了无数鲜血沉积后形成的颜色,她的脖颈隐隐发凉。
孟氏微弱地吸了两口气,缓慢地朝他福了福身,行了个标准的礼,憋着气道:“臣妇见过王爷。”
凌越冷淡地撇开眼,也不说让她起来,就这般无视着她。
一旁的沈婳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她知道凌越是在帮她出头,心里涌上一阵甜蜜,她之前是不愿与孟氏计较,可怜她被赵温窈利用。
可她方才竟然目中无人到连凌越都不放在眼里,她可以看不上她,却不允许有人轻视凌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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