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要要子
他脑子昏昏沉沉,甚至没有余裕去细思刚才的糟心事,六岁入门筑基后就再也没尝过的病痛滋味时隔二十年再次回到他躯体内,更加清晰地传达着自己成了个废人这个事实。
他翻身回去蜷缩起来,手指露在衣袍,一根一根攥得很紧。
漆黑的长夜很快便被昼日驱散。
徒为裹着沾满她嫂嫂味道的毯子,在外头无所事事站到了天亮。这对金丹修士而言不痛不痒,连锻炼都称不上。
白莞是醒得最早的,一出棚子,清晨微光洒在绿意中,一道剑光忽然在眼前极快地闪过,身前一排树的枝叶齐齐被斩断。这明显还是收了力的。
徒为收剑入鞘,白莞在旁边诧异鼓掌,心里又感叹又羡慕。要是自己也能有好一点的血脉的话……
“这么早。”徒为跟她打招呼。
白莞受宠若惊:“早,我也是想来晨练……你、你这么早就开始了?”
“差不多结束了。”徒为心情不错,邀请她:“既然如此,要不我比一场?”
比试的结果无疑是白莞的大败。她能感觉到徒为只用了两三成的力量,可自己竟然连半刻钟都没撑到。
商人们在这时都陆陆续续起来,聚在一起准备吃个早饭上路,看见白莞垂头丧气,问:“怎么了这是?”
她摇摇头,拿了个饼坐在一边,徒为想着凤千藤差不多该醒了准备去看看,刚要走就听见她轻叹:“我这样的……就算再修炼个几百年都难成气候吧。我灵根不好,也没什么上好的血脉。”
“金丹应该可以。”她也不懂,反正吕闻优说过凡人的极限是金丹。
“金丹?!哈哈,那才是不可能的。”白莞笑了笑,看着膝盖上搁着的饼:“我也不是一定要境界出众,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修炼了二十来年,一只妖兽都对付不了。已经算是失败了。
徒为没说话。
她如梦初醒:“抱歉,我跟徒为发牢骚也没用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来着?你去吧。”
“我有个朋友。”她却忽然开口:“修炼了四年,卡在筑基一重上不去。但炼器的手段不错,当不了修士,将来多半是个不错的炼器师。”
“所以……”顿了顿,想不出别的词,吐出一句:“反正又不是只有一条路。”
白莞还没反应,徒为已经大步离去。
“……”
等等。
她那难不成是在安慰自己?!
靠近马车,掀开帘子,车内一片安静,凤千藤还没醒。徒为靠近摸了摸他的脸,还是很烫,难怪她进来时他毫无反应,估计神智还不清醒。
王平那丹药真能有用吗?
徒为叫了他几声把人掰过来,看见自己昨天的“成果”还留在他下巴上,像某种烙印。
她心情很好,就听身下传来凤千藤沙哑的声音:“没人教你咬了人要道歉?”
徒为掐着他的下颌摩挲,敷衍道:“嗯,对不起。”
“……”
凤千藤觉得还不如不醒。一睁眼就看见这崽子属实不是愉快的事。他想把脸撇开,徒为手在他下巴上,没让他动,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嫂嫂记得以前吗?”
凤千藤哂道:“你还好意思提以前?”
“怎么不能提。”徒为道:“嫂嫂以前对我那么温柔。”
“那是……”那是因为,那时的徒为是个好孩子,不像你现在这样。凤千藤神色复杂,没答话。
徒为自顾自地道:“你记不记得以前,我有一天去你的院子找你修炼。你那时在躺椅上睡着了。”
凤千藤哪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在段家那段回忆于他而言不过无关紧要的插曲。
“你想说什么?”
“我其实趁你睡着偷偷摸过你的脸。跟现在摸起来的触感一样。”
她这么一说,凤千藤一挑眉,渐渐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那时只以为是小孩子玩心作祟,毕竟自己长得还行,穿女装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徒为那时心里想的却尽是些不太上流的事。
“徒为……”他把脸转回来,浅色的眸子望着她,语气变得平静温和,是一副和小孩子讲道理的口吻:“你就答应我,乖乖回段家去好不好?我是为了你着想。边界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谁知徒为低头就顺势舔了舔他的唇。
“绝不。少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跟我讲话。”
“……!”
凤千藤耳根因为恼怒微微泛红,要不是没力气,估计已经坐起来赏她一拳。
“出去。”
“我不。”
“昨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
“但我已经决定以后每天都要亲你了。”徒为道:“亲到你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不对为止。”
“可这事就是不对!我们不能——”
“是吗?我倒不觉得。”她接过凤千藤随手扔过来的软枕,这一下估计用尽力气,他手腕颤抖,凝视她的眸子明明很冷冽,却又漂亮得不行。
“还是怎么,嫂嫂还喜欢我哥吗?”徒为问。
他一顿,没答话。
她便凑过去,压着他细瘦的手腕,无视人满脸不情愿又带着警告的神色,在他唇上亲了亲,换来人呼吸微微一滞。
“可你喜欢也没用。”
“你——”
他彻底恼了,一把甩开她的手:“滚出去。”
徒为看他脸色苍白,坐都有点坐不稳,人生病的时候容易情绪激动,太激动病情会恶化,所以决定见好就收了。“你下巴的印子还没消,好好休息。估计今天下午就会到西边了。”
说完就出了马车。
“白那个什么,我来跟你们挤一辆马车。”
“徒为你竟然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吗?!”
跟商人们同乘一辆后,徒为就变得安静下来,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可马车的帘子透风又透声的,刚才那些动静都被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句咬牙切齿的“滚出去”。
……看来她是被人赶过来的。
王平一直想和徒为套近乎,抓住了个话茬就问:“尊者,你的……呃,未婚妻子还好吗?”
徒为不喜欢别人提及凤千藤的事,面色不虞想说关你什么事,关字才出口,想起之前凤千藤跟她说的那些话,慢慢改口:“你那丹药真的有用?”
“当然有用。尊者要不再拿一粒去?”
这话茬就这么被绕过去了。
午时,简单停靠让马儿喝水的间隙,徒为拿了丹药又去找凤千藤。这回倒没再像昨晚那么抗拒,估计是很不舒服,额角都是汗,冷漠着眉眼看都不看她,服下丹药就躺回去,意思是赶客。
可徒为想摸摸他烧退了多少。
“嫂嫂……”
“别碰我。”声音含着拒绝,正好王平在远处喊她出发,徒为只好放下车帘回头。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在日落前抵达了东西交界点。没有城镇,只有一处很小的驿站,现在照理来说已经荒废,但里边竟然有人。
两三个穿修袍的修士,看见他们也吓了一跳。可能是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好好的东边不待要去西边。
王平下来和他们攀谈几句得知,魔修声势浩大,不止边界地,西边已经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他们这队多是凡人的车队,去了估计没到边界地就九死一生。
王平心说在东边也是慢性死亡,那不还如去西边闯一趟。
“敢问几位尊者又为何在此?”
“我们是被派来检查周围的法阵的。还有……看看有没有伤患需要治疗。”其中一个给众人指了指:“我们有两个丹修。”
“药王宗的?”徒为在后面忽然插嘴。
两个丹修很了不起地点头。看来这二人和之前被她揍了一顿的丹修是同门所出。
她想起迟迟没有退烧的凤千藤。看刚才那样子,何止退烧,简直像恶化了。
可有凤家悬赏令的眼下,他又不能暴露在人眼前。
怎么办?
考虑的间隙,王平已经和修士们打成一片。
修士们见劝不动这队不要命的商人,提议他们可以休息一阵,等天刚亮的时候再去西边,那个时候魔修精力最委顿。
王平自然答应下来。
正好他们提前备了很多对付魔修的法器,趁着今夜都一应装备上。
驿站很小,也没有别的房间,众人在中间点了灯煮饭的煮饭,安置法器的安置法器。几个修士估计不想和散修为伍,离白莞远远的,自然而然靠到了徒为身边。
“你们知不知道会致人持续发热的是什么病?”徒为冷不丁冒出一句,吓他们一跳。
丹修道:“不给我看看我哪儿知道。”问题是还真就不能给他看。
徒为想不到好办法,懒得再回话,修士们也觉得她性情古怪,自讨没趣,很快散开。
屋内的篝火烧得噼里啪啦,火光打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仿佛置身黑暗的凝重色彩,简单来说就是不怎么高兴。
白莞见了靠过来关心她。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你?”徒为审视似地将她从头打量到尾,似乎在品鉴她值不值得信任。
毕竟凤家给的报酬是所有修士都渴求的东西。这人对修炼那么执着,很难保证不会背叛自己。
“我、我的意思不是要刨根问底……”白莞赶紧摆手:“就是,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的话,我可以帮你。不用……解释原因。”
徒为不解她这股好意从何而来,她却只红着耳尖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是朋友?
“我刚才用神识探查过那两个丹修,其中一个身上带了丹方册。”
白莞一愣:“你要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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