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天雷劫验修为,心雷劫测心境。
许剑仙孤身立在天地之间,以微小身躯独抗着那席卷天地的威势,哪怕周身染血也不退不避。
墨发飞扬,一身红袍伴随着天地间的凛凛长风摆动,手中长剑若雪,黑白红三色,组成了天地间最耀目的风采,越发显得其人神姿高彻,明秀若神。
雷劫化身为一道黑色蛟龙向她咬来,却被她提剑斩下头颅,这一剑,堪称震古烁今,旷绝一世。
她终于飞升那一刻,天地间一片金光,仿佛莲花绽开,伴随着一阵清音,许剑仙那意气高昂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给人间留下一声长笑。
据说当时明月峰顶听到这声长笑的人,都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对道法若有所悟……
听起来很厉害很传奇,遗憾的是这些都是假的。
要亲眼目睹现场的白柔霜来说,这实在是胡编乱造得有些过分了——其中最真实的可能还是“红袍飞扬”那部分。
现场的情境远没有那么夸张,连到处给人护过法的无尘岛掌门都信誓旦旦地说,那是他平生见过的最为顺畅的一场渡劫。
别说浑身浴血了,许疏楼连鼻血都没流一滴。
几道雷劫下来,她身上唯一破损的只有那件外袍,和胸前那朵被劈碎成齑粉的大红花。
考虑到她身上其他衣物全部完好无损,大家很难不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
但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无处求证了,许疏楼一场雷劫顺利飞升,得证大道,自此人间杳无芳踪。
白柔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近年,更是连她的传说也不怎么听得到了……
“白长老,白长老?”一道男声响起。
嗯?白柔霜迅速反应过来,回了神,丝毫不慌,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李长老言之有理。”
“这么说,白长老也赞成?”
“自然,”白柔霜顺畅地接上了话题,“修者本就不该插手人间的战争。”
她从遥远的回忆里抽离过来,抬眼看向周遭众人,这是修界近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回集议,地点在华山之巅,各大门派都有参与,讨论的就是该不该立法禁止修士插手人间战争这一桩公事。
修士对凡人的杀伤力自是不可估量的,若真的插手人间战争,难免造成惨烈后果,何况凡界各方势力也不是傻子,你那边有人帮,我这边砸钱未尝就请不来。修士们今日你帮这一方,我帮那一方,消耗的只会是两方凡人的命。今日通过这项决议已是大势所趋,白柔霜只是代表无尘岛来走个过场,自然并无异议。
“好,无尘岛已附议,”说话的人又转向下一位,“仙霞派的意思呢?”
“我派赞成。”
白柔霜托着腮,兀自出神,直到大家都表过态后,被称为李长老的修士一锤定音:“好,既然大家并无异议,李某今日便将此律镌刻于华山之巅石壁之上,传唱天下,此后若发现违令者,诸派当共诛之!”
“好!”
“共诛之!”
大家纷纷附和,此事便就此定下。
散会后,白柔霜起身,与众人客套寒暄过后,便有道童恭敬引路道:“白长老请。”
白柔霜幽幽叹了口气,她已经成了“白长老”了啊。
这个称呼她并不大适应,总让她觉得自己年纪很大,虽然,她的确是年纪很大了。
师姐飞升后,她已经独自在这个世间行走了太久太久。
她独行的时间已经远远倍超过她们相处的时日。
白柔霜掰着手指细数,才发现除却师姐闭关那些年份,她们真正相处过的日子,其实也不过才一两年。
她却总错觉,她们仿佛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似的。
“我会想念你和你的故事。”师姐飞升前,白柔霜说。
“你会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是许疏楼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如今她独自行走在世间,与师兄们约定好每隔十年便回明月峰一聚,当然,明月峰并没有被天劫劈毁,那只是当年许疏楼的传说传得最轰轰烈烈时,其中比较虚假的那一部分。
这些年,白柔霜努力修炼,努力做个好人,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明月峰那个被宠着的小师妹,直到某一日,其他人问她打算何时开始收徒,她才惊觉时间的流逝。
时间已过了太久了,修界辈有新人出,连当年惊才绝艳的许剑仙都化成了修界史书中的一页,除了各路仙府里的学子们,渐渐少有人提及了。
在旁人眼里,白柔霜已经是剑绝天下的白长老了,青云天骄榜上也早已有她一席。
她却觉得这“绝”字实在有些水分,那些人不曾见识过风华绝代的往昔,便喜欢随随便便给什么人什么事带上“冠绝天下”的名号。
这么多年来,白柔霜的习惯没怎么变,仍然喜欢穿白衣,她常常把自己那柄“歧路剑”负在背上,旁人看着她,只觉得她果然符合传闻中的仙子名号。
却不知她常常想着,要不要学着师姐变一柄风流折扇出来。
一次她走过人间,救下一个凡人女孩儿,面对对方充满感激的眼,白柔霜摇头道:“不必客气,扶危救难,乃吾辈修者应有之义。”
话出口后,她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用了师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遍行过世间,救过很多人后,白柔霜突然明白,她并不是为了师姐努力在做一个好人,她已经成了一个好人。
偶尔见识了世间险恶,她会下意识想和什么人吐槽,但能回应的那个人不在了,她就只能暗自腹诽,倒是阴差阳错地维持住了旁人眼中清冷仙子的形象。
她喜欢看风景,偶尔会怀念那个教她御剑飞行,曾与她一同站在群山之巅,与她一同看过江山如画的人。
她仍然喜欢做饭,只是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会来吃她做的饭菜了,偶尔白柔霜做了一道粉蒸排骨,会下意识想叫什么人来用膳——那个人从不拒绝任何用膳的提议,可她却再也不会来了。
白柔霜过得很好,只是在某些瞬间,她会突然开始思念,然后惊觉,原来,师姐已经在她人生中的每一处都留下了痕迹。
第146章
理想世界
升仙,对于许疏楼而言,自然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
彼时,她感觉自己身轻如燕,那种感受非常奇妙,仿佛新生的婴儿第一次睁开眼去看这个世界,又仿佛要和天地融为一体似的,她被一股看不见的轻柔力道裹着,送进了天空最高处。
她在云海天光之中一路向上飘浮,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了一间花园里,空气中满溢着灵气,每次呼吸都令人心旷神怡。
此间薄雾缭绕,云光奔泻,再远处便是亭台楼阁,绿水繁花,正是人间常常想象的那种缥缈蓬莱图景。
许疏楼当年入画时,被那幅无名画造了个血色仙境蒙骗,说留下严重阴影倒不至于,但总归是印象深刻,如今看到真正仙境如斯景致,不由松了口气。
“我说今日如何百花盛开,”一道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原来是又有新人到了。”
许疏楼回身,看到一个美貌仙娥正轻盈地向她走来,这仙娥梳着芙蓉归云髻,臂间挽着玉带天纱,生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正对着她嫣然巧笑:“妹妹可是从下界新飞升上来的?”
“正是,许疏楼见过仙子。”
“叫我西娥就好,”那仙娥摆了摆手,“既来了仙境,往后便是姐妹了,万万不必客套。”
“多谢西娥姑娘。”许疏楼笑着应是。
西娥绕着她走了一圈,非常开心的样子:“太好了,终于有新人来了,那些个老家伙讲的故事,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对了,我们每日都在百花园举办宴会,你一定得去!”
“是,”许疏楼应下,转而问道,“敢问我刚刚飞升,是否该去拜见诸位仙长?”
西娥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这种规矩,你想去拜见何人?”
许疏楼想了想:“天帝王母,太上老君,二郎显圣真君,嫦娥仙子?”
每说一个神位,西娥的神色就越发茫然,最后轻声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凡界的话本看多了?”
“……”许疏楼略作思索,换了个说法,“敢问仙境是由何人执掌?”
西娥再次摇了摇头:“无人执掌,大家自己管好自己便罢。”
“是这样?”许疏楼觉得有些新奇。
西娥笑道:“没错,跟我来吧,我带你到处转转,我知道你刚到这里,必然有很多疑问,你尽管问我,不必客气。”
“多谢,”许疏楼和她一起离开花园,再度道了声谢,“西娥姑娘,请问我这样刚飞升来的,该做些什么?”
“没什么要做的,”西娥轻轻踢开一小朵遮路的云,“你若喜欢热闹,就和大家一起玩,若爱静,便自己随便做些什么都好。”
“那这里的事务都是哪位仙人在打理?”许疏楼追问,“比如日常巡查或者批复文书一类?”
“没有人打理。”
“那大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每日开开宴会,一起聊聊天,喝喝酒。”
“那敢问,仙人该如何修炼?这里也有门派之别吗?功法与凡界差别很大吗?”
“我们不修炼。”西娥似乎觉得好笑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不修炼?”
“是啊,凡人努力修炼是为了成仙,可仙人不老不死,逍遥自在,还修炼什么?”
“……”
“许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从下界努力修炼上来的,刚来时难免不适应,”西娥笑道,“但仙境就是一片乐土,你可以把它看成是给这些努力的修士的犒赏,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享受吧。”
西娥给她指着远处的亭台楼阁:“那些没有匾额的屋子便是没人住的,你尽可以随意挑选一间住进去,不管你是喜欢海岸沙滩还是云海雪峰,都有适合你的一间。”
许疏楼颇有兴致地逐个参观,最终选了一间风景很好的屋子,有翠影横窗、花香萦袖,卧房临着湖,窗外就是灵山秀水,夜晚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月皎湖宽万顷霜。
她就这样在仙境住了下来,这里的生活远比她想象中要轻松百倍。
她常常在夜晚一个人飞到山上去俯视星河,星河很美,仿佛柔软的薄纱一样在山下流过,是修真界难见的美景。
这里一切都很美,万事无需挂怀,也的确没什么事需要人挂怀,无需修炼,没有危险,没有恶人,生活平静,全无丝毫波澜。
这里的确有她爱的雨天,她的大房子里,只要一个响指就可以切换春夏秋冬,可以随时闲观落雪飞花,可以听着雨声静坐饮茶。
她的任何需要都可以被满足,云锦坊里,有一座巨大的纺车会自动将云朵织成布匹,再在人们的指挥下,织成各式各样他们想要的衣裳,速度极快,只要许疏楼喜欢,她可以每天更换无数套衣裙。
仙境中心,有一座美酒做成的巨大喷泉,每个泉眼流出的都是不同的酒液,任何人经过时,都可以用酒杯盛满清冽美酒饮用。
东北角有一座很大的森林,各种不同的鲜果轮流结出果实,许疏楼尝试过樱桃、梨子、桃子、柑橘及各类瓜果,无一不是味道鲜美、汁水丰沛。
这里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许疏楼交了很多朋友,也见到了修界飞升过来的一些前辈。
这里有足够每个人取用的资源,便没有竞争,大家都和和乐乐,每日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偶尔也玩些投壶、双陆一类,或是下下围棋、打打叶子牌什么的。
这里并没有任何令人愤怒之处,前辈们当年棱角峥嵘的脾性,也在这里逐渐变得淡然。
这里也没什么需要人去思考的问题,大家久不动脑,导致讲话有些缓慢,飞升越久的人越是明显,有时候许疏楼提出一个问题,他们要“嗯?”上一声,顿上一顿,才会缓缓开口回答。
由于大家表现出的性情都差不太多,许疏楼面对他们的时候,常常觉得他们面目模糊,甚至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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