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许疏楼摇头:“不对,你自己也说过,近两年他都没再动用过那本命法宝了。真正的高楼主应该死在了两年前,而不是两个月前,我也不信他会主动杀人,高楼主的死应该是一场高章控制不了的意外。”
“我那位好兄长总归是死了,”高章大笑着看他们二人,“怎么样?恨我吗?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吗?”
“是该同情你才对,”许疏楼逼近他,“玄武楼的财富,合欢宗的东西,你一样都得不到。苦心算计几十年,提心吊胆数十载,你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到头来,你还是当初那个合欢宗的弃徒,一无所有,连命都要丢了。”
“……”高章脸上猖狂的笑意出现了一丝裂痕,“我至少享受了几十年。”
“享受吗?”许疏楼反问,“小心翼翼找着借口一点一点调走那些熟识高楼主的人,殚精竭虑模仿高楼主的语气、字迹、处事方式,甚至只能吃他喜爱的吃食,生怕有半点错漏,午夜梦回都要被噩梦惊醒,你享受吗?”
“我、我自然是在享受。”
许疏楼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下手会如何?你兄长是个好人,关心妻儿、善待属下,如果没有当年的事,也许你本可以在他的庇护下过得很不错,用不着殚精竭虑,用不着提心吊胆。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我不后悔。”
“是吗?”许疏楼笑了起来,“希望你黄泉路上也能这样想。”
所有人都在看着高鸣,他点了点头,玄武楼的执法弟子,便手起刀落,砍下了高章的头颅。
他的表情最终凝固在一丝迟疑上。
许疏楼看向高鸣:“你比我想象中要果决。”
高鸣垂眸,看着高章已经脱离躯体的头颅:“这是我多年的心愿,看他死。”
有一男一女哭着扑倒在高章的尸首上,许疏楼认出那女人便是他的第三个女儿。
这也许又是一场新的恩怨,世间事似乎从来如此。
玄武楼的长老们围住了高鸣,许疏楼听到了“贤侄”、“对不住”、“错怪你”、“早该信你”、“令堂果真无辜”一类的词句。
她觉得有些讽刺。
第35章
新任楼主
“事情是解决了,”白柔霜把头靠在师姐肩上,“不知为何,我却只觉得怅然。”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楼主夫妇都已化成白骨,”许疏楼摸了摸她的发丝,“不过真相大白总是好事,且看高鸣接下来如何应对吧。”
“我听见那些长老请他做下一任楼主的时候,真的很想骂人,”白柔霜咬唇,“连我都看得出,这些人是想挽回声名,又想把烂摊子干脆丢给他。他经脉已废,至多不过再活上几十年,到时候权力又能被那些人收回,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是啊。”
“师姐,你觉得他会接受吗?”白柔霜有点急躁,“不行,我得去提醒他。”
许疏楼轻叹:“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她们在玄武楼主的书房找到了高鸣,这里已被搜查过一遍,果然找到了机括暗室,白柔霜看着那甚至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平躺下的方寸空间,不忍心地移开视线。
“可惜不能把那高章投入招魂幡练上一练,”她看向高鸣,“高大夫,你会不会觉得他死得太容易了?”
高鸣在那暗室前点燃了三柱清香:“的确是太容易了些,人死得总是很轻易。但我想让他立刻死,死在所有人面前,死在玄武楼前,希望父亲在天有灵,能看到这一幕。”
许疏楼微微闭目:“高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高鸣摩挲着手中一纸卷宗:“我打算接下楼主之职。”
白柔霜急道:“高大夫,你可别上他们的当,他们是算计你呢!”
高鸣摇了摇头:“那些人的嘴脸,你们都看到了。”
许疏楼颔首。
“这些人看起来修为很高,但他们眼里只看得到他们自己,”高鸣笑得讽刺,“当初在玄武面前起誓时一个个说得好听,要辅佐楼主造福汝州一地百姓,实则呢?当了长老后日日闭关,楼中事务尽数交由高章、沈及那种人,他们哪有一日管过其他人死活?”
“……”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片刻察觉过眼前的楼主不对劲,更无从得知是他们真的昏聩如此,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高章能让他们赚到更多灵石,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高鸣捂着嘴咳了两下,“我只知道这件事我无法追究下去。”
许疏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些人只要咬死了自己被蒙蔽,一口一个愧悔,高鸣便不能给他们定罪。
白柔霜若有所思:“所以你要……”
“所以我要做楼主,没错,”高鸣眉宇间浮现一丝冷意,“我知道他们想利用我,但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白柔霜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心肠很软的年轻人面色间染上凌厉和野心。
显然,他并没有因为高章的死而放下仇恨,干脆利落地杀了高章后,他有了新的目标。
心情凝重的离开书房时,白柔霜看见了合欢宗的那位乐菱姑娘,她站在远处担忧地看着书房的方向,却不知为何没有上前。
许疏楼的脚步顿了顿,高鸣看着她的背影,猜到她似有话说:“许姑娘,我永远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请千万不要劝我放下仇恨。”
许疏楼回首看他,想说些诸如“别让这份仇恨毁了你”一类的话,却又清楚不必再说。高鸣算得上是个聪明人,道理他自然都懂。
她摇了摇头:“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大权独揽。”
这么多年的排挤冷待没有让他自暴自弃,经脉尽废也没有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废人,凭他心性之坚,许疏楼相信他可以做到。
其实她也很想看看,这个曾经心肠很软,又灵力尽失的年轻人,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高鸣对她拱了拱手:“日后,许姑娘若有所需,玄武楼定当全力相助。”
———
白柔霜略有些沉重的心情只持续到了玄武楼门口,她们远远地便听到了吵嚷声。
左护法沈及仅着一件里衣,正在门内对着管事破口大骂:“我在高鸣那个破院子醒来的,谁知道那个臭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他一定是偷了我的东西后畏罪逃了,我上次在赌场丢灵石肯定也是这个婊子养的做的!速速给我调人,全城围捕他,别让他跑了!”
管事一脸愕然,想要解释,沈及却一直骂骂咧咧,他又插不上话。
许疏楼和白柔霜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左护法沈及不过是睡了一觉,外面却已经变了天。他正要去找麻烦的年轻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继任门主。
对他而言,最荒诞的梦大概也不过如此。
她们没有留下来围观他的结局,也不必再看。
两人沿着长街闲庭信步,许疏楼停在了醉生楼门口:“萍儿姑娘可在吗?”
一只胖兔子从二楼跃下,飞扑进她怀里,许疏楼给她顺了顺毛:“玄武楼变天了,以后你们不需要再担心五公子和左护法了,他们不会再有心思来找醉生楼的麻烦了。”
一旁的艳丽女妖修已经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姑娘可是参与了这次事件的许疏楼?”
“是我。”
女妖修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早听过姑娘名讳,未曾想原来是这样的人。”
许疏楼想到自己在醉生楼后院懒洋洋摸兔子的模样,耸了耸肩:“见面不如闻名?”
“自然不是,”女妖修摇了摇头,“只是每每听到这个名字,都与天赋卓绝、进境极快等联系在一起,便下意识以为许姑娘是一心修行、不理世事的性子,却没想到,是个这般闲散的妙人。”
许疏楼故作高深莫测状,试图给她留下个世外高人的印象:“每个人心中的道都各不相同。”
这话倒不假,人间有百样人,修界自也如是。有人端肃己身,有人肆意妄为,有人闭关苦修,有人要走捷径,有人野鹤闲云,有人醉心名利,有人兢兢业业,有人自在随心……然后所有这些人,最终都要在天劫面前体验一把众生平等。
女妖修笑了笑,又称谢道:“谢谢许姑娘来通知我们,萍儿回来后一直茶饭不思,生怕连累了我们。这下她可以放心了,对了,姑娘可知玄武楼要换何人来做楼主?可是个善心人?”
“举手之劳而已,”许疏楼眉眼微弯,“至于新任楼主的人选,你们很快便会听说了。”
许疏楼曾见过的那只精致蝴蝶欢快地飞过来,似乎正要变回人形对此发表一些欣喜之情,被艳丽女妖修一把拦住。
“姑娘,”那艳丽女妖修倚在门边,又叫住许疏楼,对她笑道,“我们妖修其实心思很敏感,你心中有善意,眼中无欲念,我相信那些……被你摸过的那些妖是不会误会的。”
许疏楼也笑了起来:“很高兴得知这一点。”
她们与醉生楼一行人告了别,萍儿不舍地蹭了蹭她的脸,跳出她的怀抱,在楼门口蹲着目送了她很远。
街边百姓来来往往,过着自己的日子,偶也有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对玄武楼主被替换几十年之事啧啧称奇,却尚不知玄武楼主更迭的消息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许疏楼在街边买了两份豆花,选了红豆沙的浇头,分给师妹一份。
她还穿着玄武楼前对峙时那件玄衣,制式简单的黑袍,却配了一把淡红色的折扇,这种配色叫作玄纁,衬得她周身多了两分贵气。
许疏楼自然不甚在意什么贵不贵气,和师妹随意找了台阶坐下,用小勺子挖着豆沙。
白柔霜很认真地四处张望:“我要记住这里的模样,等几年后再回来看,才知高鸣这个楼主做得到底好不好。”
“我相信他会善待这些百姓,”许疏楼轻声道,“也许他会变得有棱角、有野心,但他不会成为一个烂人。”
白柔霜咬着勺子想了想,突然说:“早知道就不给他打扫房间了,他不会再回去住了。”
许疏楼失笑,认真地吃光了碗里的豆花。
“谁知道我们只是来解个情蛊,最后却卷入了这种事,”白柔霜伸了个懒腰,“如今此间事了,我们要离开汝州城了吗?”
许疏楼点了点头:“我给合欢宗洛宗主去封信,说明这里的情况,然后我们就离开。”
白柔霜眼神亮晶晶地将她望着:“对了,师姐,初次见面时你那辆威风八面的鸾车呢?”
“车还在,不过鸾跑了,”许疏楼十分善解人意,“你若想坐的话,我给你雇两头牛拉着?”
“……”
第36章
山村新娘
她们真的乘牛车上了路。
白柔霜毕竟还是想体验一下这辆车驾,车里空间宽敞、十分舒适,车身四角吊了白玉雕成的风铃坠,时不时发出清脆动人的撞击声,闭起双目的时候,也勉强能将其想象成是一辆仙气缭绕的鸾车。
白柔霜很想追问拉车的鸾鸟如何会跑,但许疏楼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不欲与她细说。
她们谁都不会驾牛,导致这两头牛前进得十分自由肆意,走得慢不说,偶尔还要停下来啃几颗路边青草。
它们吃草的时候,许疏楼就伸个懒腰,带着师妹从车里下来,随意找个官道附近的茶摊酒肆觅食。
偶尔她们还在等店家上菜之时,那两头牛忽而又不想吃草,拉着车走了。
她们也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用完膳后,才慢悠悠地动身去追赶那辆牛车。
偶尔路过大规模的城池,那两头牛许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便选择绕路而行,许疏楼带着师妹下了车,从北门进城,一路悠闲地买买逛逛,到了南门出城时,恰好能赶上那慢条斯理晃悠过来的牛车。
白柔霜很享受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一时竟有些乐在其中,时间久了连牛车都不嫌弃了,看拉车的两头黄牛也顺眼起来。
鸾驾日行千里,一日看尽山河;牛车虽然缓慢,却也是另一番风景。
她每日醒来,便下车练一会儿剑,练好了剑就去寻吃食,困了就再回车上睡一会儿,还能顺带围观沿路风土,遇到美景便停下来欣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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