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一听他其实没什么法力,村民顿时躁动起来,刚刚还坚信这是位仙人的男子拎起一旁的粪叉,猛地向羊怪刺了过去,一边嘴里还喊着:“大家上!杀了他!为村里的姑娘报仇!”
有几个人应声跟上,嘴里骂着“骗子”、“妖怪”地冲了上去。
许疏楼折扇微动,把这几人定在原地:“你们不先问问那些姑娘的下落吗?”
有妇人挤了过来:“二丫、我家二丫是不是还活着?”
玄羊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妇人踹了被定住的男子一脚:“呸,杀千刀的,赶紧的扔了你那粪叉子,跟我去把二丫接回来!”
一行人有些畏惧地看了刚刚施展过神仙手段的许疏楼一眼,见她并无异议,便浩浩荡荡地押着玄羊去往其洞府接人。
所谓洞府,其实也不过是个宽敞些的山洞,山洞前还开辟了一块菜地,里面种着些常见的小葱、菘菜。
有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正翘着腿在洞口嗑瓜子,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得山来,怔了一怔。
为首的中年男人热泪盈眶:“桂花,我来救你们回去!”
被称为桂花的女子吐掉口里的瓜子皮,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村人们都惊了,以为她被玄羊迷了神智,又要对他喊打喊杀,被许疏楼拦了下来。
桂花却冷笑道:“当初你们以为玄羊吃人,还不是把我们送出来了?如今又装得跟个大英雄似的。我才不回去呢,左右这里能吃饱穿暖。”
羊怪呜呜地哭了起来:“你回去吧,你不回去他们要杀了我的!”
“……”
为首的男子用力一挥粪叉:“哼!桂花会变成这样,必然是被你毁了清白、迷了神智,我先杀你!”
“我没有啊,”羊怪往许疏楼身后躲了躲,十分委屈,“我是有些好色,但顶多就是欣赏一下,我们这些天生妖物若和没灵力的普通人结合,她们就会死的。她还活着就能证明我没有啊!”
许疏楼叹了口气,给他作证:“传闻中玄羊由混沌化生,并无男女之分,亦无善恶之别,在人间沾染了些色欲、恶念许是有的,但他应该不会……做出那种荒唐事。诸君无需质疑几位姑娘清白。”
桂花混不在意地在一旁嗑着瓜子,继续嘲讽:“还怀疑我清白?你可少在那舞弄你那粪叉了,你当初要是有半分这样的胆色,我们压根就用不着被带上山。我可没忘,第一个要应下献人的主意的可就是你!我要真丢了清白,也该你赔!”
男子有些下不来台,不想再理会她,只问道:“你不下山,好!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不下?”
桂花白他一眼:“那你挨个儿问去呗。”
“娘!”另一个少女从山洞深处拐出来,一眼便看到了人群的妇人。
“二丫!”妇人冲上去和少女抱在一起。
举着粪叉的男子略有些得意地瞥了桂花一眼,后者毫不犹豫地又对他翻了个白眼。
又两名少女出来,和亲人一一相认,一人热切,却也有一人神色淡淡,显见是当初被家人毫不犹豫地牺牲,如今心里尚过不去那个坎儿。
“二丫,”有妇人哭着道歉,“当初我便不同意,你爹非绑着你去,我拦不住啊。”
“其实这里过得也还好,”少女连忙安慰她,“只是每隔几日就要假装痛苦害怕的模样在夫君面前哭上几场,他就是想看我们哭,我们时常哭上一哭,他便也不继续吓唬我们了。”
羊怪无语凝噎:“我说我怎么总是吃不饱,感情你们的痛苦都是装出来的?”
桂花嗑着瓜子看热闹:“不然呢?你生得再可怕,也不可能吓人到我们每次见你都要吓哭一场吧?”
被骗得很惨的羊怪哭得很伤心:“我不养她们了,快把她们送回家呜呜呜!”
桂花不耐烦:“别嚎了,大不了我下次哭得真情实感些。”
“呜呜呜……我把洞府让给你,我走还不行吗?”
许疏楼抬头望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那叫二丫的姑娘对母亲尚表出两分思念之情,对父亲却只叫了声人便不多言。又听说今日的事是因为村里李家的爹娘偷偷放闺女逃走才闹出来的,对比之下,这份爱女之情令几人都有些难过,不肯开口了。
一共四个姑娘,包括嘴硬的桂花,最终还是选择下了山,想和玄羊生活确实是气话,她还是渴盼正常的日子的,也清楚在山中生活总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她们与村人相处大概再也不能回到从前,尤其桂花已经决定要离开七竹村去镇上生活了。
许疏楼带走了玄羊,此时他正在扛牛,边扛边叹气。
白柔霜看着他,也跟着叹气:“姑娘们实在无辜,只是这羊怪固然有错,但我总觉得错得更多的是那些毫不犹豫就答应献祭的村人。师姐你吓唬人说要壮年男子献祭的时候,看他们那脸色变得多吓人?感情是板子打不到自己身上便不知道疼。”
玄羊在许疏楼的指挥下,把牛扛到了宽敞些的山路上,顺便给黄牛们调了个前进方向。
在山间初遇时那些人说得好好的,要帮她们把车搬出来,结果不但没有,还连那马车四角悬挂的白玉风铃,都被偷去了一只。
桂花请她等等,回村收拾了东西,非常强悍地把村人挨家挨户地锤门骂了一遍,硬是把许疏楼丢的这只风铃给索要了回来。
许疏楼都怔了一怔,有些欣赏这个略显泼辣的姑娘:“既然是姑娘索要回来的,就赠你了,若是来日有需要,就拿到当铺当了吧。”
桂花不打算在村里多待,直接搭许疏楼的牛车去了镇上。许疏楼请她吃了一顿涮铜锅,桂花咬牙切齿地吃了三大盘子鲜切的羊肉。玄羊等在门口瑟瑟发抖。
临别前她问了一个问题:“许姑娘,你们这样的人就是传说中的修士吗?你看我有没有可能去修仙?”
许疏楼抬手触碰她的丹田处,认真感受了她的内腑与经脉,很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也不完全绝对,有的人甚至六、七十岁才会生出灵气。”
桂花点了点头,虽遗憾,但并不怅惘,脸上仍充满了对镇子新生活的憧憬。
许疏楼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有朝一日踏上道途,可以来拜我为师,我是无尘岛许疏楼。”
桂花没听过这个名字,这个时候的她自然不明白这个承诺的分量。
她们作别后,许疏楼却又特地多盘桓了几日,看到桂花找到一份杂工,暂时有了容身之处,才带着小师妹离开。
玄羊呜咽着问许疏楼:“我呢?能不能一直跟着你们?”
“跟着我们做什么?”许疏楼反问,“我们身上可没有痛苦供你吸食。”
玄羊凑过去嗅了嗅她:“是经历过痛苦后沉淀下来的澄澈味道,对我们一族而言也很吸引人。”
许疏楼按住他的脸把他推开,觉得他到底罪不至死:“今日且放你一命,带你回无尘岛坐牢一年,若你再做出这种欺骗百姓献祭之事,我当亲手杀你。”
玄羊顿时兴奋起来:“牢狱当中一定有很多痛苦可以吸食!”
许疏楼叹了口气,对小师妹道:“我们得回无尘岛了。”
白柔霜瞪了一眼玄羊:“因为这个碍事的家伙。”
“不止,”许疏楼给出一个十分实在的理由,“因为我身上的灵石快要用光了。”
白柔霜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玄羊:“也许我们还可以去卖艺。”
“也不是不行,”许疏楼认真思索起来,“我看过人间卖艺的把式,我可以表演个口技,或者吞剑,或者胸口碎大石。”
“不不不……”白柔霜连忙拦阻,只觉得胸口碎大石什么的,连想一想都是对师姐的玷污。
第38章
吃喝日常
她们当然没有真的去卖艺,许疏楼的灵石虽然快用完了,但乾坤镯内各式各样的法器灵宝实在不少,正好趁此机会,在路过下一座城池时,给师妹介绍了城中当铺。
“飞鹰门开的当铺,很多都是这样隐于凡界,匾额上面有这种飞鹰暗记的便是,”许疏楼带着师妹和玄羊拐进了一条巷子,“他们既收修士的法宝,也做凡人的生意,价钱尚算公道。若有用不上的法宝,可以拿去换灵石,也可以以物易物。”
当铺门口挂着石铃,白柔霜注意到己方几人进门时,那铃铛便无风自响。听到铃音,就有一满脸堆笑的小二迎出来:“几位修士老爷,里面请。”
原来这石铃竟是区分修士与凡人的法宝,白柔霜看着那小二扣动墙上机关,那石墙便向右侧滑去,露出一间琳琅满目的内室。
里面碧纱橱内摆着各式各样的法宝,掌柜的笑问:“几位是要当还是要买?”
“当。”许疏楼随手取出两件用不上的东西。一件是幻阵法宝,与人交手时若眼看即将败北,可施放幻阵迷惑对方,趁机逃命。虽然只能迷惑化神期以下的修者,但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毕竟低阶修士备在身边,危急时或可救上一命了。许疏楼得到后,倒还从未使用过。二是一瓶偶然得到的赤焰丹,对身怀火灵根的修士倒是大有增益,奈何明月峰上七个弟子挑不出一个火灵根,留着也没什么用。
“好,容我先估个价,诸位请稍坐。”掌柜唤了小二上茶,才坐下细细验看那法宝。
几人在内室里随意走走看看,许疏楼拈起一颗碧纱橱里的珠子,对白柔霜道:“这是避毒珠,靠近天然毒物或下了毒的食物三尺内,它便会散出璀璨霞光。算是比较基础的小法宝,不过你没有,还是给你补上一颗好了。平日做挂饰系在腰间便可。”
小二便殷勤地迎上来:“姑娘可需要小的帮忙串好?加上银托子、彩线、流苏穗子编好,姑娘直接便可以佩上出门。”
许疏楼点头,对师妹道:“去选丝线颜色吧。”
白柔霜笑得眼儿弯弯:“谢师姐!”
掌柜也很快验好了法宝,对许疏楼问道:“姑娘要当死契还是活契?”
“死契。”这东西当出去,她自也不打算再赎回来。
掌柜便点点头,执笔在当票上写下一行字:“法宝和丹药都是上品,抵去那颗避毒珠,共九百五十颗上品灵石,姑娘意下如何?”
再度富裕起来的许疏楼矜持地点了点头:“可以,劳烦再给我换些凡界的银子。”
掌柜做成了一笔痛快的生意,又是死契,闻言也痛快地让小二奉上一盘银钱:“这五百两算是我赠给姑娘的,交个朋友,今后若再有需要,还请光顾飞鹰当。”
五百两银子已经足够在人间花用很久,许疏楼点头,谢过掌柜好意,收起银子时却发现托盘中还盛着一张请柬,原来是飞鹰门一个月后要在樊都城举办一场拍卖会,欢迎各路修士参与。
白柔霜和玄羊都凑过来好奇地看着,许疏楼拍了拍师妹:“到时候若是有空就带你去玩。”
看到玄羊也渴盼地盯着自己,许疏楼无奈提醒:“一个月后你该是在坐牢。”
“那没事了,”玄羊耸耸肩,“坐牢也很有趣。”
白柔霜看着傻兮兮的玄羊,忍不住问:“那你以前怎么不想办法去住凡界的牢房?至少还不用夜里去挑肥浇田。”
玄羊黯然:“我生得这副人人畏惧的模样,很怕凡间的官看到我,就直接下令将我斩了。”
想到这几日他一旦走到街上就要带上垂着厚面纱的帷帽,白柔霜也有些唏嘘,遂柔声安慰道:“其实……看习惯了,你也并不丑。”
“我知道啊,我也没说我丑啊,以我们玄羊的眼光来看,我是很俊美很好看的,”玄羊潇洒地一甩头,“是凡人不懂欣赏。”
“……”
遗憾的是面前二人并未见过其他玄羊,无从对比,许疏楼只能含糊地夸了一句:“的确是还挺……秀色可餐的。”
天真的玄羊未能察觉她这一语双关,兀自开心起来。
既然决定要回无尘岛,许疏楼便打算给师尊带回去两只烧鸡尽尽孝。
两人走在城中街上寻找美味的烧鸡店,玄羊虽然身为囚犯,但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一直乐呵呵地跟着她们等着去无尘岛坐牢吸食牢友们的痛苦。
夜晚路过一条小巷时,他还带着两人循着一道恐惧的气味摸到巷子深处,抓到了一个正持刀逼着一绸衣少年交出钱袋的壮硕匪徒。
第一次见如此乖巧不逃跑的囚犯,甚至还能帮她们捉其他囚犯,许疏楼甚至动了想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念头。
为了答谢他,许疏楼指挥师妹把那壮硕匪徒打了一顿,其痛苦哀嚎算是勉强让玄羊吸食了个小半饱。
玄羊眼神发亮,仿佛找到了致富之路,开始积极地在城镇偏僻处蹲守作奸犯科人士。遗憾的是,太平盛世之下,秩序清明,百姓安定,她们所在的又是较为繁荣的大城镇,治安甚善,他蹲守几日间顶多遇到三两个偷钱袋的贼人、或口上调戏过路小娘子的无赖,在许疏楼这里也不可能打得过重,最终也只能勉强让玄羊垫垫肚子。
玄羊大恨自己生不逢时:“要是能和神兽朱厌一同出生就好了。”
“朱厌?传说中主战争的神兽?”白柔霜问道,“听说它一现世,便天下纷乱,可是真的?”
“反了,”许疏楼放开手下鼻青脸肿的无赖,看着他跑远,轻轻叹了口气,“是先出现战争,才有朱厌现世。”
玄羊点了点头:“就是啊,朱厌又不会蛊惑人心,凡人的贪欲、野心导致战火频生,何必扣到神兽身上?我就是感慨一下它们一族真会挑时候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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