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从人到兽,一片沉默。
别说白柔霜几人了,连那凶兽都愣住了,在它的记忆中,诞生至今,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对待。
眼前的登徒子对它歉意一笑。
万籁俱寂中,原本极轻的机括声,入了众人的耳。
随着凶兽唇角露出一道被动的笑容,它身后竟有一条通道浮现在众人面前。
江颜等人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看来太虚境这术法装置委实不大智慧,只管凶兽露出笑容便是,不管那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主动还是被迫。
许疏楼的惊讶不亚于师弟师妹们,她也就是随手一皮,没想到还真的可以。
几人得以近距离凑到画前观察,白柔霜好奇抬手轻触,那画却仿佛有生命般,缠绕上了她的手指,吓得她连连后退。
她一退,那画也恢复了平静。
“师姐,这看起来太危险了,”白柔霜苦口婆心,“你还是再想想吧。”
一道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有位管事打扮的男子登得楼来,看着众人,目带惊异:“请问是哪位修者通过了墨猊兽的审视?”
“……”哪位也没通过,我们作弊啦。
但凶兽的眼神出卖了许疏楼,她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您是?”
“我是太虚境的管事之一,这方室内一旦有人踏入,便会有法宝通知我们,”男子向许疏楼行了一礼,“姑娘请受在下一礼。”
许疏楼及时拦住他,不受他的礼:“这是为何?”
“姑娘,您有所不知,由于迷失在这幅无名画中的修者越来越多,我家主人提高了标准,”管事笑道,“现在只有真正无欲无求、纯真无暇之人才能使这墨猊兽露出笑容,我这一礼敬的是您的心性。”
“纯真无暇”的许疏楼颇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凶兽,不知它是否会揭穿自己。
凶兽不欲搭理她,这么积极地找死,何必阻拦?
管事问道:“姑娘,纵然通过神兽审视,也可回头,您确定要入画吗?”
“是。”
“按我家的主人的规定,我必须问一句您是否清楚画中凶险,是否已考虑清楚?”
“是。”
凤逸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有一种人,似乎天性就会被危险的东西所吸引,险境能让他们成长,逆境能打磨他们的心性。遇到危险会迎难而上,退避似乎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无畏道心……
管事这才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姑娘,这册子上有迷失画中之人的画像,如果您在里面见到他们,也许可以带他们出来。当然,一切要以您自己能够逃离为先。”
许疏楼接过翻看。
管事又看向凤逸:“正好我们的画师也在,就请他也为您画一幅小像吧,假使您没能及时出来,我们会把您的画像也加入这本册子。”
凤逸不干:“你这不是咒我师姐呢吗?不画!”
“……”管事叹息,“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也是为她着想,这样后来者才可以拿着画像去寻她。”
“那我也不画!”凤逸看他一眼,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位目前还是自己的上司,“这样吧,一个月后,要是她还没出来,我就画。”
“可你……”
“放心,我记得她的脸。”
管事只得妥协,又对许疏楼道:“姑娘,这册子最末一页记着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只不过,出来的那几位遇到的东西各不相同,所以,我们总结出来的有用的东西并不多。还有一句话,是主人要我亲口提醒每个人的,画中没有必死的局,只要你道心不破,就一定能出来。”
许疏楼点头:“我明白了。”
她立刻翻到最后一页,把上面写的东西细细记住,又仔细看了一遍众人画像,纵然记不住面孔,也尽量记住所有人的特征,这个面上有痣,那个有一道断眉……
她不知这册子是否能带入画中,以防万一,还是先记住为妙。
管事看着她,目含赞许。
果真是纯真无暇的心灵啊,不管能不能成,起码是认真记住那些面孔,有救人的心思……
他正想着,许疏楼已经收了册子,对他笑道:“还有一事要请管事帮忙,能否请您把飞鹰门的人引过来,让他们亲眼看着我入画。”
管事微怔:“姑娘就是被飞鹰门追杀的那位上拍卖台摸了好一会儿妖修,最后买不起就把妖修劫走了的……壮士?”
壮士?不愧是能在太虚境这种地方做到管事的人,改口非常及时,让众人无从得知他原本打算选用的是个怎样侮辱性的词汇。
许壮士拱了拱手:“不敢当。”
管事叹了口气:“好吧。”
许疏楼把令牌还给三师弟,让他先带着师弟师妹小狐狸躲藏起来。
片刻后,便听到管事以略有些做作的恐惧声音大喊道:“哎呀,不好了!飞鹰门追的那姑娘要进入顶层的画了!”
他边往下跑边喊,一连喊了三遍,堪称敬业。
“什么?在哪儿呢?”飞鹰门的人上了钩。
随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许疏楼确保他们看清了自己,才微微一笑,纵身跳进了画中。
一阵黑暗席卷而来。
———
“今日是凌霄门弟子和无尘岛弟子大婚之日,愿二位新人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望两派永结秦晋之好……”
耳边隆隆的响着什么声音,许疏楼定了定神,才看清了眼前的一片喜庆,半空中漂浮着无数红色灯笼,遍地张灯结彩,摆满了桌椅。
空中正有红包雨飘落,她抬手抢了一只,打开一看,是一百上品灵石的纸劵,婚宴结束后,可以去知客弟子那里兑换成真正的灵石。
“挺大方的嘛,”许疏楼环顾四周,“所以这到底是何人的婚宴?”
她试着运了运灵力,体内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丝灵力存在过的痕迹,仅比凡人强上些许。
她低头看了看,小册子消失了,手里的折扇倒是还在,可惜没有灵力驱动,暂时变成了一把真正的折扇,乾坤镯亦然,在她腕上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装饰。
“画中没有必死的局,只要你道心不破,就一定能出来。”
想起管事的话,许疏楼叹了口气,她没了灵力,不知和人打起来的时候,是否也能靠道心扛过去。
她只能抬手又抢了只红包来抚慰自己震颤的心灵。
旁边的姑娘没抢过她,白了她一眼,转身向同伴抱怨道:“白师姐允许她来参加婚宴已经是非常大度了,没想到她还真好意思来?还脸皮厚到在这儿抢红包呢!”
她声音很大,这话显见就是说给许疏楼听的。
许疏楼拆开红包,在她眼前抖了抖:“又是一百上品灵石,气不气?”
“你……”那姑娘咬牙瞪她,到底是不好在婚宴上闹事,跺了跺脚拉着同伴转身走了。
眼见红包雨停了,许疏楼举步向前,看清了婚宴现场的布置:“这里是……凌霄门?”
转眼看到熟悉的人经过,许疏楼追了两步:“四师弟!”
单郁听到声音,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冰冷,仿佛看到了一个仇家,不作理会,径直离开。
倒是五师弟看到她,驻足面色复杂道:“师……许疏楼,他们大人有大量,允许你来观礼,你可不要不知好歹。若你敢在婚宴上闹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许疏楼悟了,“话本吗?这幅画打算利用的竟是这段梦中记忆,我还以为会是……”
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既如此,这婚宴的主角大概便是陆北辰和白柔霜了。
自己扮演的,定然就是那位在两人的关系中多般阻挠、机关算尽,最后被废了功法逐出门墙的大师姐许疏楼了。
怪不得这里的人总是若有若无地盯着自己,指指点点,还目含鄙夷。
她想了想,把红包小心地收在怀里,循着记忆找了个花圃,开始摘花。
“她疯了吗?”有人悄声议论。
陆北辰的大婚挑了个好季节,花圃中的各色鲜花正开得茂盛。
许疏楼把手里的花搭配成淡粉轻红的一束,左看右看,煞是满意。
“疏楼。”一道熟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跟着便是一道极温柔极动听的女声:“许师姐。”
许疏楼起身,看向眼前一身红衣的陆北辰和白柔霜,把手里的花束递了过去:“师姐现在身无分文,就以这束花作礼,祝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柔霜美目在花束上一转:“这花是给我们的?”
“无论如何,这也是我一次参加你们的婚宴,总要正式些,”许疏楼笑了笑,“来参加婚宴不带点贺礼怎么行?”
白柔霜笑着接过:“师姐可有位子了?我这就叫人给你安排一个,就和咱们明月峰的师兄几个坐一桌吧。”
这是个有心机的小师妹,许疏楼苦笑,她可没有去受人冷眼的爱好:“不必了,何必让大家都不痛快?我在末桌找个位子就好。”
“疏楼,你这又是何苦?”陆北辰叹息,“柔儿对你好,你受着便是,何必这么别扭?”
许疏楼下意识纠正:“她不喜欢别人叫她柔儿。”
眼前二人都是一怔,陆北辰茫然地看向白柔霜:“柔儿,你不喜欢?”
“哪有的事?”白柔霜一脸娇柔,“师姐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吧?”
陆北辰大概是以为许疏楼又在使什么诡计挑拨他们,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携着白柔霜走向堂前。
倒是白柔霜回身,神色莫测地看了许疏楼一眼。
两人携手走过喜筵,修真界没有凡间成婚时那么多规矩,新娘子不需要蒙盖头,白柔霜一点红唇,娇艳无匹,一路上不知听得多少人恭贺二人郎才女貌的声音。
许疏楼在末桌上坐定。
喜台上正有人高声道:“一拜天地。”
她托腮认真看着。话本中她还没有梦到过这一段,眼前的一切都是这幅画构建出的。只是她尚不明白为什么,如果这幅画真的读过她的记忆,就该知道她并不会为此伤怀。
“二拜高堂。”
两方父母都已不在这方世界,堂上受拜的,是陆北辰的师父卫玄道和白柔霜的师父长俞仙尊。
“夫妻对拜。”
两人互相下拜,堂下宾客起哄起来,祝福声不绝于耳,许疏楼看到几位师弟都围在小师妹身边,说着祝福的俏皮话,一派喜气。
她微微一笑,提了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只烧鸡腿。
旁边一衣着略有些寒酸的男修瞪她:“你还真好意思啊?”
许疏楼瞥他一眼:“末桌不都是来蹭吃蹭喝的?谁瞧不起谁啊?”
男修梗了一梗,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你不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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