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听到不要工钱,男子这才点了头:“行,那你先试试吧。”
妇人拉过她:“那姑娘你先去院子里洗个澡吧,我去给你找件夫君穿不下的衣服,然后再写两个字让我们看看你适合抄什么书,等晚上铺子关了门,我给你抱一床被褥来,你就先在铺子里凑合凑合。”
“多谢。”
许疏楼在无人的后院用冷水沐了浴,换上了妇人给的男装,把头发在头顶束成男子单髻,临水自照,对着水盆中映出来的俊俏少年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许疏楼的人生,就算凄惨,也要漂漂亮亮地凄惨。
她去当年相遇的地方蹲守,果然画境不会那么好心,长俞仙尊这一次没有出现。
她终于赚到第一枚铜板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她买了几件男装,彻底把自己扮成一个俊朗少年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她谎称自己是个秀才,在战乱中丢了文牒,又凭着真才实学通过考核混进私塾教书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出现。
虚空中那道声音也似乎遗忘了她似的,当然也可能是在安静地潜伏着,等着看她究竟何时彻底崩溃。
等不到长俞仙尊,她也没有办法主动去求仙,那声音用了手段,把她限制在了人间。
时光匆匆,转眼间,人间已过三十载春秋。
某一日,许疏楼躺在后院的吊床上,脸上盖着一本《道德经》,酣然入梦。
耳边终于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这三十余年,你过得如何?”
许疏楼伸了个懒腰:“你终于肯出现了?”
“三十多年了,你已经老了。”
许疏楼在吊床上荡了荡,摇头晃脑吟道:“三十年来世上行,也曾狂走趁浮名。”
“你过得如何?”
“三十年间更一世,其间堪笑复堪愁。”
“……好好说话。”
“好吧,”许疏楼终于肯取下那本盖在脸上遮阳的书,笑了一笑,“没想到我五十岁之时会是这副模样。”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都是假的。”许疏楼拂了拂袖,她今日穿了一件绣仙鹤的文士袍,看起来儒雅温文,倒有几分像她的父皇。
“可你在这里过的这大半辈子是真的。”
许疏楼点点头,起身给自己斟了杯酒:“总算过得还算有意义,我做了私塾夫子,用自己赚的钱买了间院子,还在院子里种了杏花。”
院外有孩童经过,口中叫着许夫子问好,许疏楼便对他们挥了挥手致意。
虚空中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你似乎过得还不错?”
“还好吧,就是邻里太过热情了,总想给我介绍个媳妇,有点麻烦。”
那声音喃喃道:“你怎么会还没被急疯的?”
“疯也没用。”许疏楼摊手,她进来前,便在册子上读到过,曾有一人在这里待了百年,出画时却才过了几个时辰,如此一来师弟师妹想必不会太担心。
那声音急急追问:“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通读各种典籍,也算用这段时间做个积累,闲来还看了很多话本,其中不少还是以我本人为蓝本的,我自己也创作了一本,可惜卖得不怎么好。”
“……”
许疏楼手中折扇轻摇,没错,她甚至还曾去街边铺子挑了一把趁手的折扇:“托你的福,我这三十余载还学会了拧门撬锁、种菜种花、弹秦筝和弹棉花,会说一口很好听的吴侬软语,学会了不借助灵力在赌场出千,还学会了私铸钱币,当然最后这个没什么用。”
“等等,私铸钱币?”
“对了,我还偷师了一些人间的精妙剑法,等我出去后,可以把这剑法融进灵力试试,必然威力大增。不过我还是没学会做饭。”
“这般耽搁修行,你真的不急?”
许疏楼笑着抬指点在额侧:“我在修心啊。”
“……”
院外有位老汉喊道:“许夫子,我家那口子叫你过去吃饭呢,今儿做的是你喜欢的羊肉臊子面!”
“好,我昨日刚买了一坛逍遥酿,待会儿正好拎过去咱们一起喝。”
“好嘞!”老汉笑呵呵地离开。
许疏楼又看向虚空:“对了,我还没问过该怎么称呼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需要称呼我。”
“那我能给你起个名字吗?这样讲话太别扭了。”
“不能!”
许疏楼遗憾:“好吧,是你的损失,我可是很会取名字的。”
那声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里含了点不屑:“这里有什么好的?”
许疏楼一点院里假山瀑布:“这是流水”,又用折扇一指天空道“那是停云”,一指花树“杏花”,一指桌面“美酒”,最后一指地面“灰砖”。
最后总结道:“流水停云、杏花美酒都有了,如何不好?”
“……”等等,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你居然没有发疯,”那声音道,“我以为你这样爱热闹的人,困在这样一座小城总会疯的。”
“我偶尔也出去云游过,这么多年了,皇帝早就不找我了。”
那道声音忽然抓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有没有去过青阳城?”
“没有,”许疏楼坦然地笑了起来,“他早就不在青阳了,他回京城封侯拜相了。”
“我不信你真的能如此坦然,你是不是在逞强?”
“是啊,我是在逞强,”许疏楼手中折扇一抛一接,“对了,你能不能幻化个模样出来?哪怕是虚影也好,我不想对着这一团空空荡荡说话。”
那声音已然学聪明了,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我幻化个虚影好供你瞄准是吗?”
许疏楼讶然:“你怎能这样揣测我?”
第54章
别样仙境
那声音突然充满恶意地响起:“如果我让你重新回到那条岔路口,选择去青阳城的路呢?”
许疏楼怔了怔,随即垂首轻笑:“何必呢?”
声音仿佛终于抓到了她的把柄似的,兴奋道:“怎么?想不想去见你的小情郎啊?怕不怕他会背叛你?”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许疏楼唰地合起了折扇,“他不会出卖我,他会对我很好,帮我隐姓埋名,我们会在一起过着很幸福的日子,只羡鸳鸯不羡仙。他为了我的安全,会选择外放,再不还京。他会错过封侯拜相、入主文渊阁、成为一代名臣青史留名的机会。而我……会确保他不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声音听完居然沉默了片刻,“你对他似乎很有信心?他可是去做了新朝的官,你怎知他不会出卖你去换取更大的荣华富贵?经历了这么多,你还对人性有信心?”
“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许疏楼笑了笑,“我不信人性,我信他。”
“可是,为什么你信他、他爱你,你们却还是不能在一起,哪怕是在我的幻境里……”
“你听起来还挺遗憾,”许疏楼奇道,“你该不会是把我们两个的故事当话本看了吧?”
“胡说什么?”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行了,别惦记你那羊肉臊子面了,跟我走吧!”
“去哪儿?”
那声音得意道:“过去困不住你,我们就去看看未来。”
“未来?”
———
“你幻化的这仙界,未免太过离谱了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疏楼正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在新的一重画境里,她成功渡劫升仙,成为了天界的一名低阶仙子。可她这样的低阶仙子,在其他仙人面前,可谓是命如虫豸——真正意义上的虫豸。
不知这画境是怎么想的,除了她这种刚刚飞升上来的小仙,仙界所有仙人都是身如巨塔,哪怕稍小些的也有将近五层楼高,许疏楼单单时刻注意着不要被他们无意间踩死便已耗费了不少心神。
“哪里离谱了?”声音不服,“我可是参考了很多神话的。”
“什么神话?”
“盘古开天,夸父追日,防风氏身横九亩,蚩尤身长五丈……”
“……”许疏楼提出疑问,“那你亲眼见过仙界的模样吗?”
那声音顿了顿,颓丧下来:“没有,你真的觉得这里很假?”
“……没关系,”许疏楼安慰道,“虽然是假的,但我们也可以去玩玩逛逛,寻些有趣的事物,如此便也不算白来一趟了。”
“也好。”那声音得了安慰,叹了口气,便跟在许疏楼身后乱逛去了。
待到看着许疏楼啃着一只比她整个人都大上几圈的仙果时,它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等等,谁要看你玩玩逛逛?我是要折磨你的!”
许疏楼擦了擦满脸的汁水:“你说什么?要怎么折磨我?”
“……”折磨你在仙界成为最底层,战战兢兢地遵守他们的规矩,心有不服却又不敢反抗,声音得意地想着,长此以往违背本心,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能道心稳固。
许疏楼从乾坤镯中取出一只正常大小的玉杯,没错,这道声音力求真实,她在画境里升仙后,有了灵力,乾坤镯便重新可以使用了,相貌也从上一重画境中的五十岁恢复成了修者的年轻模样。
她俯身趴在仙界的酒杯边缘舀了一杯酒,这酒杯之大,几乎可以让她当场在杯中表演一个踏水渡江了。
许疏楼浅尝一口,眼神一亮:“不愧是仙宫的酒,就是不一样,干得漂亮!”
“……”真是多谢你夸奖了。
“这酒,唔……”许疏楼以手支颐,“我好像有些醉了。”
“那当然,”声音终于开心了些,“这可是给各位上仙准备的仙酒,你这种低阶仙子喝起来自然撑不住了。”
许疏楼飞身上树,找了片叶子躺下,又拾了片花瓣权作被子,她可不敢晕在地上,生怕被人不小心踩死。
“别躲懒了,快起来!”她刚刚阖上眼睛,又被一位清秀姑娘推醒,那姑娘身形与她相仿,显见也是新近飞升不久的小仙子,“我们得去天河东边帮着织女娘娘织布了!”
“织布?”许疏楼不解地起身,困惑地随在此人身后飞了一段路,迷茫地在一只纺车面前坐了下来,“这东西怎么用?”
“你怎么连这都不会?”清秀仙子不耐烦,“我先做一遍,你看仔细。”
这些纺车倒是给她们这样身形正常的人准备的,并没有大到离谱的程度,但要用它来织出一匹供那些巨塔般的仙人穿着的锦布,许疏楼觉得挺离谱的:“我们要在这里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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