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妆娘挑了一支桃花钿,几支粉玉簪子并一支镂金桃花步摇给她簪在发间,又在箱中找出一对儿粉珍珠耳坠给她戴上,腰间也佩上了精致繁复的玉饰,腕上系了只连着戒指的玉镯子,许疏楼一起身,便听得环佩叮咚作响。
白柔霜将她望着:“很少见师姐打扮得如此隆重,感觉如何?”
许疏楼活动了一下手脚:“没什么问题,不耽搁与人动手。”
“……”
许疏楼把本命剑负在背上,与师妹一同去甲板上玩耍。
巨大的甲板上,此时已经聚满了人,一眼望去便可区分出凡人与修者。
如今正值隆冬,凡人都穿着厚衣棉衫,只修士敢一身轻薄的春衫在这个季节的户外穿行。
凡人中有不少富户,据说一千灵石的上房中有两间就是被凡人预订了去的。
买通铺的也几乎都是凡人,修士自己就可以御剑,如无特殊爱好,自然不会花三十灵石上船与其他人一起挤通铺。
所以修士们登船,基本都是冲着享受来的。
而凡人当中有的登船就是冲着这份新奇,也有的是借此去外地探亲,免得舟马劳顿。听说其中还有一位凡间的小官是要乘船去属地上任的。
此时放眼望去,这船上修士倒是不如凡人多。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了奇怪的阶级,修真者高于凡人,富人又高于那些挤通铺的百姓。
游船正经过一座名山,白柔霜趴在船沿向下看去:“好神奇,和自己御剑飞行还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许疏楼懒洋洋地趴在她旁边:“在凡间,坐船和游泳不是也感觉很不一样吗?”
白柔霜觉得师姐说了个歪理,但想了想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这船在空中飞得极其平稳,丝毫没有颠簸感。
一旁的甲板上划出了一片蹴鞠场,几个凡人孩童在里面踢球玩耍,蹴鞠场旁有一只小亭子,里面立着两位侍童负责给客人们提供各种饮子。
许疏楼过去晃了一圈,要了一杯热枣酒。
不一会儿,游船在一座凡间的城池郊外停靠。
一旁有修士难免抱怨:“怎么还要在凡界停靠?平白耽搁赏景。”
许疏楼想了想,给他解答:“这生意赚的其实主要是凡人的银子,毕竟修士也就玩个新鲜,凡人才是最需要这种游船的。”
那人一抬眼,便看到眼前一位眉眼柔软的漂亮女修,顿时也不抱怨了,轻声念了一句“好一个桃花潋滟,佳人幽立”。
又风度翩翩地一抱拳:“敢问姑娘是自己登船的,还是随道侣一起?”
“和师妹。”
男修得意一笑:“那不知两位姑娘可否赏脸和在下一起去六层的酒肆坐坐,那里有一间只对贵客开放的……哦,原来姑娘也是贵客,恕在下眼拙了。”
白柔霜神色古怪,这算是师姐的桃花吗?
许疏楼微微一笑:“先互通名姓吧。”
“这个自然,”男子抱拳道,“在下焚香谷李卓然,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修真界自然没有什么不能告知陌生人闺名一类的规矩,许疏楼抱拳还礼道:“许疏楼。”
自称李卓然的男修愣了愣:“无尘岛许疏楼?”
“没错。”
“许姑娘安,在下这就不打扰你了。”那男修干笑了两声,飞快溜掉了,生怕溜得晚了就要挨揍似的。
白柔霜心下为这场无疾而终的艳遇疯狂感慨,瞧瞧我大师姐,多美的一张脸也盖不过这偌大的名声。
她这边正自感叹,一旁蹴鞠场上忽然传来孩童的惊呼声。
许疏楼循声看去,正看到一个凡人女孩被人掷出了船沿。
她微微蹙眉,迅疾地掠了出去,影似烟波,一身漂亮的衣裙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许疏楼在空中接住那吓得脸色发白的孩子,正听得那把她扔出去的修士喊道:“道友不必插手,她撞到人把一碗桂花饮洒在我身上了,我就是吓吓她,本也打算自己接住她的。”
许疏楼抱着女孩儿,拍了拍安抚了一会儿,见她搂住自己的脖颈扁了扁嘴,似乎是不再怕了,才浮空升高飘至与此人平行的位置:“再敢折腾,我把你也封了灵力扔下去。”
那人看清她的脸,立刻闭嘴点头,讷讷不敢言。
许疏楼难免奇道:“你怎么这么听话?”一般人这个时候总该嘴硬上两句。
那人立刻抱头鼠窜:“许疏楼,别砍我!”
“……你认识我?”许疏楼放下女孩儿,很忧伤地追了过去,“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不是随便砍人的那种修士。”
那人的同伴小声提醒:“你刚刚还说要把他扔下去。”
许疏楼百口莫辩,对师妹摊了摊手:“你看,这无害的妆容没有用,还是有人如此恶意地揣测于我。”
白柔霜张了张口:“这毕竟只是化妆,不是易容。”
许疏楼歪着头看她:“以前没这么夸张,是因为我最近杀了卫玄道吗?”
“是啊,卫玄道之死外面传得越来越离谱,我今早去找你之前,还不小心听说了一个你在凌霄门众长老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直取卫玄道首级的版本。总之,虽然大家知道卫玄道是坏人,但他可是化神巅峰的实力,杀了他之后大家都把你传得越来越夸张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些讨厌你的人在其中推波助澜,”白柔霜叹气,“还有师姐你不要这样歪头看人,显得太无辜了,一点都不符合你凶神恶煞的名声。”
许疏楼只能淡定地喝了一口热枣酒:“算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
白柔霜随口吐槽:“前提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没有继续去砍其他什么人。”
“……”
“咦?”白柔霜趴在船沿上,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那是我幼时住过的村子,从这里看得真清楚啊。”
许疏楼也趴了过去:“想去看看吗?”
白柔霜认真考虑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不了,于我而言,尘缘已断。”
“……”
白柔霜叹了口气:“世事难料,没有母亲当年卖入我青楼,我也许不会遇到这段仙缘。但要说感激这段磨砺,那肯定不会,我还没宽和到这种程度。”
许疏楼把她揽在怀里:“都过去了。”
白柔霜笑了笑,又给她指了一处:“那是离我住的村庄最近的镇子,里面有一家卖糖画的,我小时候总想买一只,却没机会,只能站在门口,眼馋其他孩子拿着各式各样的糖画。”
许疏楼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那今日就去看看小店还在不在,若在的话就给你买只糖画。”
白柔霜微讶:“那这船怎么办?你付了两千灵石,总不能白费……”
许疏楼挑眉:“这船飞得还没我快,我们随时可以追上它。”
白柔霜这才带着些微的欢喜很小声地说:“那……去看看也好。”
话音一落,她那靠谱的大师姐已经当场表演了一个跳船,在半空中对她眨了眨眼:“今日便给你补上一个童年。”
第65章
玉兰花香
两人跳了船,飞了没一会儿,便到了白柔霜在船上看到的那座小镇。
两人落在这个名为留仙的镇子上,白柔霜深吸了一口气,自她六岁以后,便从未再踏足过这个地方。
只是刚入青楼的那几年,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对人说:“我家就在留仙镇旁边的凤仙村,求求你帮我捎个信回去。”
这些人里,包括青楼的客人,里面伺候的下人,每日来给后厨送菜的农人,甚或即将被赎出去的姑娘。
她这慌不择路般的行为有时会得到嗤笑,有时会被得到消息的老鸨打上一顿,有时则会脆利落地摆手拒绝,也有时会得到一个同情的眼神,附带上一句话“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家人不会来赎你了。”
其实白柔霜也不是不明白。
若是肯来赎她,当初也不会轻易地卖掉她。
但若没个念想,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地骗自己,母亲一定是有苦衷。
有时午夜梦回,她也会质疑,就算是养不起她,那到底会是什么苦衷,让母亲甚至懒得多走几座城,多寻几个大户人家去打听他们要不要下人呢?
青楼是什么地方,里面的女孩儿又会遭遇什么,母亲怎么会不懂?
“你还找得到那家糖画店吗?”许疏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白柔霜点了点头,她举步,轻车熟路地一路走到记忆中的所在。
两人抬头望去,有些惊喜地发现这家店上方那略显陈旧的匾额上刻着“李记糖画”四个字。
白柔霜咬了咬唇,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踟躇不前。
许疏楼牵住她的手,率先走了进去。
柜台后坐着的大爷已经须发皆白,看到二人便很和蔼地问道:“两位姑娘想要什么糖画?”
“凤凰!不,蝴蝶,”白柔霜道,“不,兔子!”
许疏楼对那大爷笑道:“要一个凤凰,一个蝴蝶,一个兔子。”
白柔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说话了。时至今日,这一店的糖画她都可以买得起,但这一刻心里的暖意,到底与银钱无关。
大爷笑着应了声:“好。”
许疏楼想了想:“再给我来一支杏花图案的吧。”
大爷点了点头,开始专心用糖汁作画,他的手很稳,很快白柔霜想要的凤凰便有了雏形。
仿佛回到了童年,她趴在窗外眼巴巴地注视着这一切,拼命嗅着鼻尖熬煮出的糖汁的味道,娘亲嫌她丢人,常常拎着她的耳朵把她拉走。
“凤凰好了。”大爷黏上细木棍,将凝固了的糖画递给白柔霜,又开始给她画蝴蝶。
白柔霜举着凤凰,欣赏半晌,才舍得小小咬了一口:“和我想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许疏楼的杏花很快也好了,她尝了尝:“的确味道不错,怪不得你惦记了这么久。”
见她们这般喜欢,尤其白柔霜面上带着极真诚的开心,做糖画的大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铺子里还有几种松子糖、缠丝糖,我给你们装点试试,若是喜欢,以后再来光顾。”
白柔霜小心地接过油纸包:“多谢您了。”
离开了这家李记糖画,白柔霜还忍不住驻足回望。
“这感觉真好。”
“嗯?”
“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心里面酸酸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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