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等下夜里,他身上起了高热。
他怕把病气传染给初一,就把身体往后靠了靠,轻轻摇了摇头:“爹爹没有发烧。”
“初一莫要担心。”
初一笑了一下,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颗他用手帕包着,已经被他压得稀碎的芙蓉酥放到裴砚宽大的手心里:“这是初一给爹爹悄悄藏的。”
“爹爹可用过晚膳。”
“这是阿娘喜欢的芙蓉酥。”
“爹爹尝一尝,好吃。”
裴砚愣住,漆眸深处似有雾气弥漫:“好,谢谢初一,初一是个乖孩子。”
这是初一第一次被爹爹夸奖,他开心极了,扭着软乎乎的身体就要往裴砚怀里靠:“那爹爹一定要吃完来。”
“阿娘等会儿沐浴出来发现初一不见了,阿娘会责怪的。”
“初一要回去了。”
初一说完,手脚麻利跳下床榻,裴砚说话,他就已经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裴砚冷冷看着手里的碎成一团的芙蓉酥,下垂的目光里,一滴晶莹的眼泪,像是珍珠落在他手背上,烫得那冷白肌肤红了一片。
就像当初他放她离开,明知不舍和不甘能把他自己逼疯,却偏偏要装成深明大义的模样,他像个疯子一样的折磨自己,没日没夜地处理朝政,报复五姓。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表面上能维持着的仅存一点的尊严。
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就像是把自己困在牢笼里的疯兽。
求而不得,夜不能寐。
第106章
林惊枝沐浴出来:“初一呢?”
青梅抱着衣服从耳房出来,她闻言一顿,小声道:“回殿下,初一小主子悄悄去找太子殿下了。”
“是么?”林惊枝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她坐在妆奁垂眸细细的梳理着还挂着水珠的乌发,没多久初一轻手轻脚从外间进来。
他见林惊枝已经沐浴出来,有些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小短腿哒哒哒的跑上前撒娇道:“阿娘,我是悄悄去看爹爹的。”
“阿娘不要生气好不好?”
林惊枝又怎么舍得生宝贝初一的气,她伸手拍了拍初一的脑袋,指了指耳房方向:“自己去沐浴。”
“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了,明日五更天你还有起来跟着云志舅舅习武。”
初一乖乖点头。
林惊枝对他宠爱不乏严厉,这个年岁孩子本就是贪玩的事后,初一虽然也偶尔贪玩,但该书的书和学习的本事,一样也没落下。
他去春凳上抱起晴山早早就准备好的衣裳,也不用丫鬟伺候,自己去耳房沐浴。
小半时辰后。
“阿娘,今日陪初一睡是吗?”初一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林惊枝用干爽的巾子帮他擦头发。
他头发乌黑浓密,发根很硬,像极了裴砚。
林惊枝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握着巾布的掌心发紧,她笑了笑:“嗯,今日阿娘陪初一睡。”
初一想了想,转头看向林惊枝:“阿娘布悄悄去陪爹爹么?”
“晚上初一给爹爹送芙蓉酥,发现爹爹身上烫得厉害,但是爹爹不承认。”
“初一走的时候,发现放在外间的晚膳,爹爹一口都没有吃。”
“阿娘不让寂白婆婆再来给爹爹瞧一瞧吗?”
“初一听云志舅舅说,生病久了不看郎中、不喝药药,会死掉的。”
林惊枝掌心一抖,眼底情绪波动得厉害。
她勉强稳住声音:“今日你寂白婆婆有给他看过。”
“等会阿娘叫宫婢再送些汤药过去,好不好。”
初一摇头,有些可怜兮兮看着林惊枝:“初一怕爹爹死掉。”
“阿娘不如去看看,爹爹第一次来府中睡觉,也许晚上一个人会怕怕的。”
“初一让晴山姐姐在外间陪着,阿娘去陪陪爹爹。”
林惊枝无奈叹口气,把初一抱在怀里。
她不能理解究竟是因为血脉相连,还是因为裴砚时常来见他,初一对裴砚的事情格外上心,她并不想寒了孩子的心。
“好。”
“初一睡着后,阿娘就去看看他。”林惊枝把初一包起来轻轻放在榻上。
初一乖巧点头,赶紧闭眼。
毕竟他明日五更天还要起来和云志舅舅习武,云志舅舅虽然宠他,但是对他的要求却比皇舅爷爷还严厉。
初秋,太阳落山后就显得有些寒凉。
林惊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提着灯笼步伐缓缓往他暂住的地方走。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守在外边,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林惊枝在门口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才抬步迈进屋中。
裴砚在她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她步伐很轻,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因为疼痛,或者是因为紧张,他衾被下的手臂轻轻的颤抖,鬓角有冷汗,喉咙干涩。
“裴砚。”
“我知道你没睡。”
林惊枝站在离裴砚还有三步的地方,突然停下来。
她声音有些冷,一张明媚娇艳的小脸,并没有因为生产和时间有丝毫变化,她比起曾经应该说是更美了,纤腰隐隐一握,曲线更显玲珑,还多了一丝曾经没有韵味。
裴砚睁开眼睛,双手手臂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枝枝。”裴砚哑着声音喊她,漆眸藏着碎星一样的微光,缱绻神情。
林惊枝仿佛没有看见一样,避开他的视线,面无表情伸手,冷白的掌心落在他额头上,却被他的体温惊得指尖一蜷,连呼吸都重了。
“我去喊寂白过来。”林惊枝浅淡的眸光,映着两道清冷如皎月的疏离。
裴砚伸手,覆着薄茧的掌心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别走,好不好。”
“就陪我一会儿。”
他应该是烧迷糊了,瘦削的背脊靠在大迎枕上,一双漆眸默默盯着她。
林惊枝往外走的步伐一踉跄,整个人没站稳就直接倒在他的怀里。
他宽大掌心,并不敢去搂她的腰,只是隔着衣裳虚虚放着:“我没事,只是在水牢里泡太久了,睡一晚就好了。”
“枝枝,陪陪我,就一会儿。”
裴砚的声音祈求中含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小心翼翼。
林惊枝没有动,垂下眼帘任由裴砚抱了她一刻钟,才伸手去掰他的掌心:“我让寂白过来。”
裴砚眼中似乎有慌乱,但他不敢用力,轻而易举就被她掰开了手指。
林惊枝离开了,空荡荡的寝殿,除了她身上残存的甜香预示着她曾经来过外,并没有留下什么。
裴砚有些绝望的闭着眼睛,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所以才出现了她过来的幻觉。像他这样过分又强势的男人,她怎么还愿意来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
霎时,昏暗的屋子被丫鬟端进来的明亮灯烛照得透亮,林惊枝身后跟着寂白。
“枝枝。”裴砚一愣,蓦然掀开衾被起身。
寂白往前走了一步,拦在林惊枝身前,她轻轻一叹:“太子殿下,您身上的伤极为严重,还是去榻上躺着为好。”
林惊枝抿着唇没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看着他:“躺回去。”
“好。”裴砚带着倦意的面容,努力朝她笑了笑。
寂白把脉,开方,然后又从药箱了翻出新的伤药递给林惊枝:“殿下。”
“等会叫个内侍进来,让他帮太子殿下换药。”
林惊枝接过药瓶捏在手里,等寂白写好方子后,就吩咐青梅拿下去煎。
寂白也没有久留,起身退了出去。
“把衣服脱了。”林惊枝捏着药瓶的掌心发紧,冷冷看着裴砚。
他们曾经是夫妻,他身上她早就看过无数回来,林惊枝依旧觉得紧张,因为公主府内侍都在外院伺候,并不进内院,而让丫鬟给他上药,她又不想委屈自己的丫鬟。
裴砚透着晦涩的眼眸眨了眨,愣愣看了她许久,然后抿着的唇角动了动道:“你若是不愿,我可以自己来的。”
林惊枝看裴砚的眼神沉沉的,却没有要松开药瓶让他自己来的意思。
裴砚起身,脱了身上的衣裳,露出他白皙瘦削的背脊。
他身上有伤,青紫了大片,还有之前还水牢里那一个月被铁链磨出来的,以及一个还流着血,有些发脓的箭伤。
箭伤应该很久了,反反复复一直没好。
林惊枝目光落在他肩膀上,有一道穿透了他肌肉的疤痕,她记得那个地方的伤,是她第一次逃跑,在松树林里被白玉京捅穿的。
还有还心口上那道疤痕,已经过去四年了皮肉生长依旧狰狞泛红。
裴砚背脊紧绷,他能感觉得林惊枝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下一瞬冰冷的膏药伴着他指尖的温度,令他浑身一颤,肩胛骨不由自主绷紧。
涂了药的地方很痛,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偏偏她的动作十分温柔,裴砚闭着眼睛,脖颈微微仰起,微微突起的喉结滚了滚。
寂静的屋子里,林惊枝开口,声音冷漠:“太子殿下觉得当面首可好玩?”
裴砚心跳得很快,垂着的长相骤然紧,他竭力平静声音:“只要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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