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但是她的确是那个尊贵无比的男人,安插在他妻子身旁的暗卫。
青梅看着林惊枝被晴山扶着,已经走了极远的背影,她连起身的勇气都没有。
宫灯被风吹的晃动摇曳,林惊枝停下脚步,她回头语气轻轻柔柔:“跪着作何?”
“还不快跟上。”
“是。”
……
漆夜,一辆玄黑无光的马车,由百人组成的队伍护送,由月氏公主府出发冒着风雪前往乌依江渡口。
春日天气渐渐暖和,江面已经融冰。
林惊枝坐上第一批渡船渡江,前往燕北。
虚岁已经七岁的初一,骑在属于他的白马上,鬓角的碎发被凛冽风霜吹起。
林惊枝撩开车帘,看着初一:“外头太冷了,进来歇会。”
初一摇头:“阿娘,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男子汉是要保护阿娘的。”
林惊枝被他哄笑,也没有继续劝他。
初一的身子骨养得好,年岁极小的时候,寒冬腊月就被白玉京和沈云志带着在雪地玩耍,一点不见娇气。
这一路上,林惊枝不敢耽搁。
本该是两个月的行程,硬生生被她缩短到一个多月。
进汴京城那日傍晚,春末金灿灿的余晖下,林惊枝靠在马车里,经过财神庙东街惊仙苑门前时,她眼眶一热仿若隔世。
逃了八年的地方,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逃避过往,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东宫,寝殿。
云暮手里端着煎好的汤药,见外间候着的小内侍六神无主脸色苍白,木愣愣站着。
“陛下可是旧伤发作了?”云暮声音发紧。
小内侍急得都快哭出声来:“云暮大人,皇上方才又吐血了。”
“雪白的帕子染红了一大片,奴才想要劝陛下多休息,可是陛下重病这般模样,却还在批改奏折。”
云暮心口堵得厉害,他知道自己主子为何要这般拼命,因为重病已经让他错过初一小主子的生辰,主子这般着急,可能是想能尽快去月氏。
“你去喊人,叫楼大人和百里大人现在进宫。”
“是,奴才这就去。”小内侍不敢耽搁,赶忙退出去。
“陛下。”云暮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寝殿中。
他目光落在堆满折子的春凳上,裴砚身上披着衾被,春色苍白,绷紧的下颌有一层淡青色的胡茬,瘦削虚弱。
云暮忍下酸涩,轻手轻脚上前:“陛下。”
“趁热把汤药喝了,奴才让人给陛下再换两个汤婆子,春末依旧寒凉,陛下该爱惜龙体才对。”
裴砚薄唇抿着凌厉弧度,俊逸眉心微微蹙起一道褶子,受过伤的右手掌心,随着天气变化,特别是湿寒的冬春两季,他掌心的骨头缝隙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从掌心传遍全身。
“不过是些陈年旧伤,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好了。”
“汤药你先放着,朕等会儿再喝。”
云暮站着没动,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他往前迈了一步:“陛下就算自己不爱惜龙体,奴才也求陛下替娘娘和小主子想想。”
“娘娘虽远在月氏,这几年也时常给宫里孔嬷嬷寄过信件,嘱咐我们这些下人要伺候好陛下的身子。”
“孔嬷嬷因为陛下的旨意,不敢在信中严明您的身体状况。”
“但陛下这般,实属不该。”
云暮说完,不等裴砚出声就双手捧着药碗,跪了下去。
寝殿内,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云暮以为裴砚会让他滚出去的时候,裴砚伸手接过云暮递上前的药,一饮而尽。
“朕多久没去月氏了?”裴砚看着云暮问。
云暮垂下眼眸,低声道:“陛下已经归京,两月零十日。”
“若是算上月氏回来的时辰,已经三个多月了。”
裴砚喝了汤药后,喉咙苦涩得厉害,他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夕阳余晖,对云暮吩咐:“你让暗卫营的人准备一下。”
“再通知百里逢吉进宫。”
“朕三日后,去月氏。”
云暮大惊,才站起的身体又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
“娘娘若是知道了,定会责怪您的。”
裴砚极冷的目光骤然落在云暮身上:“出去。”
“朕睡半个时辰。”
“你让百里逢吉在御书房等候。”
云暮看着春凳上堆着满满当当的折子,他心里不断祈祷,希望山苍能说服娘娘,快些回到燕北。
汤药里应该是添了助眠的东西,裴砚这一觉睡得极沉,他睁眼时惊觉外头天色已经擦黑,寂静无声的寝殿里,除了晃动的人影外,床榻旁还站着一名高挑瘦弱的男子。
是楼倚山。
他来做什么?
裴砚伸手撩开垂落在地上挡光的帐幔,眼底压着火气,只觉近来云暮这些伺候的宫人愈发的放肆。
“别动,别动。”
“手上还扎着针呢。”
楼倚山慌慌张张出声,制止裴砚的动作。
裴砚冷着脸不打算理会楼倚山,他伸手就要拔掉手背上的银针,极冷的声音道:“什么时辰了。”
“百里逢吉可在御书房等候。”
安安静静,一直近身伺候的云暮并没有回答他,楼倚山也在火速收拾药箱,一副事毕准备跑路的模样。
裴砚心底莫名涌起一阵怪异,忍着喉咙里要咳出的声音,正要沉声唤人进来伺候。
“我先撤退。”楼倚山朝裴砚眨了眨眼睛。
灯火昏黄的寝殿内,配饰叮当,风中带着一股让他恍惚的软香。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缓缓走进,如花娇靥,颠倒众生。
是他在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的人儿,更是他小心翼翼不敢有片刻松懈的奢求。
“原来妾身不在时,你就是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陛下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妾身。”
林惊枝从屏风后方走出,隔着昏黄烛火看着裴砚。
“枝枝。”
“你怎么来了。”
裴砚瞳仁骤缩,落在膝盖上的掌心紧握成拳,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她。
生怕自己只是陷于梦中。
林惊枝抬眸看他,眼中含着淡笑:“听说陛下身体欠安。”
“我想着,这些年都是陛下来月氏看望我和孩子。”
“这回换作我来看看陛下。”
“裴砚,你已经往前迈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换作我来吧。”
裴砚根本顾不得手上扎针的银针,他踉跄站了起来,再也无法抑制朝她走去。
“枝枝。”
“谢谢你,对我的宽容和饶恕。”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微微颤抖。
林惊枝主动伸手,纤细的手臂轻轻绕过裴砚劲瘦的腰,用了力气,把脸埋在他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深入骨髓的伤痕,是他的决心,也是她仅存的勇气。
裴砚拔掉手上的银针,把林惊枝抱起来。
滚烫的吻,像雨点一点落在她脸颊上,整整八年,他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现在抱着在怀中瘫软得不成样子的身躯,裴砚感觉心口有热流往下,像是要爆裂开来。
“枝枝。”
“行不行。”
“我想要你。”
“八年,我快被逼疯了。”
林惊枝看着裴砚,眨了眨眼睛,虽哭得厉害,但还是坚定朝裴砚摇头:“楼大人说了,你身体内伤未愈。”
“要禁欲修养。”
裴砚气得只能吻她,冰凉的唇落在她娇红的唇瓣上,她身体轻轻颤栗着,明明同样受不住他的撩拨,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搂着他的脖颈。
“枝枝。”
“嫁给我,重新嫁给我。”
“我以皇后之礼,燕北江山为聘,迎娶你入宫。”
“好不好?”
林惊枝说不出话来,她满脸泪痕,用鼻尖蹭了蹭裴砚的鼻子,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深夜,春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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