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时眠
屋内烛花微爆,面颊似有热风拂过。
林惊枝缩在羊绒厚毯下的雪白脚尖微蜷,终于抬眸看向裴砚。
“妾身,不知夫君说的是何事?”
裴砚抬手,霜白的宽大袖摆落在林惊枝身上,他修长有力指尖轻轻一扯,收走她手中握着的书卷。
漆如浓墨的眸光格外幽深,给人一种若是撞进里头,便难轻易出来的胆颤。
“年后,父亲要回汴京。”
“依着父亲的意思,我该同他一起,换二弟琛留在家中。”
裴砚漆眸看着她问:“你愿意去汴京吗?”
林惊枝缩在衣袖内的细嫩掌心微微一缩,指甲抠进嫩肉,勉强维持脸上情绪。
她有些不自在拉了拉身上盖着的羊绒厚毯。
裴砚以为她冷,抿着唇没说话。
下一刻却是手臂用力,一把将她连人带着厚厚的羊绒毯子,一起搂进怀中。
这一刻,林惊枝有些许愣神。
前世这时候,裴砚并没有同她说过去汴京一事。
是后来周氏寻她,又说了许多去汴京的弊端,当时的她谨小慎微,在府中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既然周氏话里话外不愿,她自然也点头同意。
等年后裴砚问她时,她自然沉默着摇了摇头。
只是她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时她不愿去汴京留在河东裴氏孝顺长辈就是,可后来裴砚怎么也没去汴京。
“去汴京作何?”林惊枝压着眼中情绪,语调浅浅问。
裴砚指腹从她微潮的发尾上抚过,有片刻的沉默才缓缓道:“裴家祖训之一。”
“裴世每一代,入朝为官的嫡系一脉只能有一人。”
“当年祖父在世时,是祖父领着父亲步入朝堂。”
“等到祖父仙逝后,父亲成了裴家之主,也扛下裴家整个家族命脉。”
林惊枝眼眸微闪:“所以夫君去汴京,是入朝?”
裴砚垂眸不语,薄烫胸膛贴在林惊枝薄瘦的背脊上。
一时间,屋内只剩两人有些压抑的呼吸声交缠。
“枝枝愿意去吗?”裴砚忽然朝她问。
林惊枝努力克制的眸色,在此刻有一瞬震荡,她白皙指尖无意识抠着衣袖上的宝相花绣纹。
“嗯。”林惊枝似笑非笑叹了口气,心底浮动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
果不其然,到了第三日清晨时,林惊枝和裴砚去万福堂给病中的太夫人钟氏请安。
她婆母周氏果然压了声音,把林惊枝叫到一侧偏僻的厢房说话。
周氏连着几日照料太夫人,整个人瞧着有些精神不佳。
这一世,估计是因为二姑娘漪怜姐的缘由,周氏对林惊枝的态度好上不少。
“母亲。”林惊枝朝周氏行礼。
“不知母亲有何事找儿媳?”
周氏脸上表情僵笑一下,拉着林惊枝的手:“你与我之间不用如此客套。”
“你嫡母再怎么说,也算周家庶女,我的庶妹,若你不曾嫁给裴砚,也该唤我一声姨母。”
“你嫁给大哥儿也算一桩缘分,我们母女俩今日就说些体己话而已,枝姐儿不用紧张。”
林惊枝不卑不亢坐着,并没有因为周氏突如其来的亲密态度,有任何情绪变化。
周氏语调微顿,看着林惊枝道:“枝姐儿,裴砚他父亲等年后就要回汴京去。”
“汴京是燕北皇都,贵人无数。”
“想来以枝姐儿的性子,定是不会适应那的。”
周氏说完,垂眸抿了口茶水,就等着林惊枝的回答。
林惊枝先朝周氏笑了笑,轻轻地点了下头。
就当周氏以为有希望的时候,林惊枝淡淡嗓音道:“传言中的汴京,儿媳从未去过,自然不想去。”
周氏笑了:“好孩子,这样最好不过了。”
然后林惊枝朝周氏摇了摇头:“儿媳不知夫君会不会去汴京。”
“儿媳虽然不喜汴京,可夫君去哪,媳妇定是要跟着夫君一同去哪的。”
“毕竟夫君平日的生活起居,那是离不开儿媳的照料的。”
周氏一口茶水僵在喉咙内,不上不下的,她本就很是严肃的脸上,这一下显得愈发的冷厉。
“你真的想去?”周氏沉着脸问林惊枝。
林惊枝满脸无辜道:“儿媳一切听从夫君的。”
这一刻,周氏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心口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
裴砚算什么,他虽是长子,可也是庶出。
他凭什么能代替自己嫡亲的儿子,和他父亲去汴京为官。
裴氏嫡系一脉,每一代中只能有一人入朝,裴砚去了汴京,她的裴琛留在河东郡,那日后不就是废了么?
周氏心口压着一团火,若不是这是太夫人的万福堂,她必须要克制着脾性,否则早就开口训斥了。
林惊枝从侧间厢房出来,发现孔妈妈和晴山已经等候在门外。
晴山上前:“少夫人,郎君在外头等您。”
林惊枝闻言点了点头。
绕出万福堂花厅,裴砚果然负手立在门外。
他见林惊枝出来,大步朝她走去,带着薄茧的指腹,先探了探她掌心温度,蹙眉道:“怎么这般冷?”
下一刻就把她微凉的小手,拢在宽大的掌心内,自然而去牵着她手。
“回抚仙阁后,让孔妈妈给你煮一碗姜糖红枣茶,去一去寒气。”
林惊枝霎时皱了眉:“不过是呆了小半刻钟而已。”
“更何况母亲也没说什么。”
林惊枝从万福堂离去不久,周氏连太夫人都顾不得伺候,沉着脸吩咐丫鬟让裴寂来一趟。
周氏与裴寂两人,他们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不久后,周氏被贴身婆子朱妈妈扶着,面色苍白回了春华堂。
半日后,周氏病倒,府中再次请了郎中诊脉。
林惊枝作为媳妇,她得了消息,自然得第一时间去春华堂请安。
可她才走到外间,就遇到了沉着脸从里头出来的公爹裴寂。
“父亲。”林惊枝微微屈膝,朝裴寂行了个万福礼。
裴寂却在瞬间,眉头皱得更深。
他冷冷吩咐:“带上伺候的贴身婆子,随我来书房一趟。”
“我有话问你。”
第30章
午间,雪停了。
暖黄的光晕捣碎乌云,从厚重的云层深处,轻轻浅浅漏下来。
林惊枝恭敬垂手站在春华堂东侧的书房里,四周槛窗大开,孔妈妈和晴山就守在书房外,一来是为避嫌,二来自然是根本不把她身旁仆妇放在眼中。
风卷着寒凉的空气从屋外涌入,吹得她脸颊生疼,浑身上下僵冷得快要没了知觉。
此刻书房内,裴砚的父亲裴寂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站在林惊枝面上,气氛凝重沉寂得令人胆寒。
“林氏,你知道我单独叫你来是为了何事?”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寂冷冷朝林惊枝问。
“儿媳不知。”林惊枝眼眸低垂,恭敬道。
“是么?”裴寂冷哼。
他凌厉的眸色,带着一种毫无避讳地打量,从林惊枝身上划过。
那种难以描述的,却令人皮肤骨肉都不禁胆颤的毫无隐藏的厌恶,逼得林惊枝不得不抬眸,最终慢慢对上裴寂的视线。
裴寂看了她许久,久到书房外守着的孔妈妈都忍不住数次抬眼观察屋内动静。
“琼姿花貌,占尽风流,也难怪能入了裴砚的眼得他几分宠爱。”
“你们豫章侯府林氏,为了攀上裴氏这门富贵,可真是下了天大血本。”
裴寂并不掩饰他对林惊枝,乃至于包括整个豫章侯府的嘲讽之色。
林惊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方才乌眸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震色,已渐渐平和。
她无声叹了口气,语调恭敬清浅:“儿媳不知何处做错,惹得父亲这般不喜。”
“儿媳能嫁给裴砚,并不是儿媳强求,而是依着家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是你强求?”裴寂冷笑一声。
“难道不是你林家百谋千计算来的。”
“不过是欺辱周氏不知裴砚的……”裴寂的声音忽然顿住。
他常年握笔的指尖点了点桌案,朝林惊枝冷冷道:“年后裴砚要去汴京,也无需你照料。”
“你今后就在家中陪着你婆母和太夫人,在两位长辈身前好好孝顺,你若是乖顺听话,裴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作为裴氏长媳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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