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116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说到这个,云桑薇的脸忍不住发烫,可怯意当中又有惆怅,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仿佛无所不能的卓思衡变得如此疲倦,心思重坠当中,她低语喃喃,像是同姑姑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靠在我肩上睡着的时候,我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往后的日子里,他如果再有疲累,我这肩膀能永远让他依靠……”

第159章

  待到陆恢带着十余禁军兵马司营中文吏来吏学点到的日子,卓思衡将他拉至自己的文书间悄悄私下问他:“姓虞的可给你气受了?”

  陆恢摇头道:“大哥说过不许我触他霉头,我当然万事谨慎,没有一样差事要他挑出错处,他自然也没理由苛待我。”

  “他前几日给你送东西时是怎么说的?”卓思衡不死心,继续问道。

  陆恢回忆半晌道:“只说是我家里人给捎带来的,扔下东西就走了。”虽然当时虞雍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但陆恢看都指挥使来给自己送东西也是吓得一惊。

  卓思衡面带狐疑,心道虞雍没有半路给那些东西扔了?他实在是不信。

  陆恢也略感好奇道:“大哥和虞都指挥使不是有些分歧么?怎么会找他给我带东西?”

  “是慈衡。”卓思衡没好气道。

  陆恢一愣,心想慈衡当初言语那样不饶人惹了虞雍,怎么会又能找上他的?

  这里面的关系陆恢是实在想不清,而卓思衡是不愿意想清。

  “不说这个了。”卓思衡觉得还是公事适合自己的头脑,“你到了吏学务必要处处留心,看看与你一道的吏学生们都怎么看待自己眼下的处境和未来的谋划,他们的心境和期许你也要记牢告诉我,比这更重要的是,他们觉得吏学哪里不足,哪个老师有不尽力的地方,你也都得记下。”

  陆恢郑重点头,旋即一笑:“我还以为大哥要我去在内部暗中查证谁有怨言谁又不满。”

  卓思衡忍不住也笑了,心道国子监又不是特务机关,自己也不是特务头子,哪来的这个诉求,只道:“这些哪里重要了。吏学刚刚办起,就几个人牵头,智者百虑尚有一疏,肯定会有不足之处。你且牢记,越是这种开先河的事越不能拿自己是先驱故而备有不足来当借口,旁人是不会怜情你初上手无经验可谅不妥之处,恰恰相反,这些本该有的不足会被攻讦你的人牢牢捉住对你百般阻挠。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快速反应,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我明白了。”陆恢心道还是得在大哥身边,总能学到最有用的东西。

  国子监太学里禁军的吏学生们一到,其他几个部便也敢将部内吏员逐个送来,加上原本吏学招揽来的人,一时新院里极其热闹,国子监太学院外的街道顿时成了早晚市的繁华地带,据说附近铺子和房屋租赁的价格都跟着翻了几番。

  卓思衡虽紧着忙吏学开课后的诸多琐事,却也不能落下太学。要知道九月份新科开考,这也是检验他执掌此处以来的第一次考验。

  虽说卓思衡整顿学政不到一年,但就像他告知陆恢的道理,自己决不能落下大的过错给人,此次科举要是出了岔子,只怕好些后续的计划都要收到阻滞。

  卓思衡是应试教育的出色制成品,所以他最擅长的就是针对应试教育做出灵活机变的调整。在七月,国子监太学宣布为针对九月末将到来的解试,将在七月下旬、八月上旬、八月下旬进行三次模拟解试,这个消息一经宣布,立刻被好些京畿本地的书院学走,也拿去给自己的学生当做范本来置办模拟,各位当届家中有考生的家长也都纷纷叫好。

  苦的只有太学生。

  卓思衡在上次藩王世子不老实的事件上深刻认识到,人闲下来就会想些有的没的,为了让这几个世子能在最近少些动作,也顺便帮帮太子完成安抚的目的,卓思衡特别循循善诱向皇帝表示,第三次模拟也就算了,可前两次模拟是针对所有太学生的,今年不科举的学生也都不许缺席,假如让世子例外难免会有非议,可若让世子参加,他只是个司业,也没那个权力,皇上你看……

  皇帝当然明白卓思衡此言深意,立刻摆出一副肩负重任苦大仇深的样子道:“朕的叔伯们将嗣子交给朕,便是信任朕,将他们送至国子监,更是对朝廷与学政信赖有加,若不能一概视之,岂不是让叔伯们失望?朕断不能如此。告诉世子们,我们刘家的弟子不能因贵而忘进,要始终念及太祖劝学之言。他们的卷子务必拿来给朕过目,由朕亲阅,你多费费心。”

  卓思衡何等乖觉,当即表示,皇帝你要保重龙体啊!看卷子的时候不要着急,世子们在藩地基础没有打好,水平一般,不过都有进步,可千万别动气。

  然后他就开开心心回去国子监,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几位世子。当然告诉的方式非常恭敬且委婉,还不忘加一些艺术性的再创作:“陛下龙体欠安,谈话中数度昏厥,却仍是牵挂世子殿下们的学业,决心亲自阅卷,臣铭感五内,不忍再闻……”

  皇帝这一下脑袋真没白挨!

  卓思衡非常满意地看着几张扭曲至极但又不得不叩谢天恩的脸。

  于是他又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每天轻快地在诸多繁琐公务里自如穿梭。其实在那日愁烦至极的乌云盖顶后,卓思衡经过审慎冷静的思考,终于重新振作起来。既然事情多且乱,他就一个个理清一个个收拾。

  首先就是治下国子监太学吏学,这是决不能马虎的。

  七月末的第一次模拟解试,卓思衡专门布置了符合科举规范的考场,虽然没有那么多隔间,但通过卢甘借来了工部一些库房里的木材框架余料,雇佣了些帮手,在太学的院子里拉开阵势摆出考场。此次一模由卓思衡命题姜文瑞监考,连一向从容懒散的宋端看到这个阵势都有些发憷。

  考完后,陆恢对卓思衡私下道:“好些吏学生都悄悄去瞧了,回来好生羡慕,不住得说若能以这样的阵仗入仕,那谁又会轻视吏学生呢?”

  “他们有这样的心胸和见识,可见各处选来的都不是闲人。”卓思衡感叹后更觉自己责任之重,决不能轻言废止。

  宋端到底不是正经书院出身,处理正规考试上失了经验,此次榜上落了七八名,太学第一次模拟的状元便由卓悉衡拿下了。

  杨令仪自慧衡处得了这个消息,一整天人都是勾着嘴角泛着梨涡,走路步步轻快。也刚好赶上杨家难得团聚的日子,杨家大哥杨令昭自边关归来例行面圣再去枢密院重领点将,二姐杨令华与丈夫也自邰州归家省亲。杨令显看妹妹这个样子,加之心情愉悦,难免忍不住逗上一逗。

  “哎,我说妹子,大哥和二姐回来都没见你这样高兴,你这样子怕是今日成亲的新娘子都没你笑得甜。”

  杨令显每次惹杨令仪生气,都会先跑两步,免得被妹妹扔过来的东西砸中,然而这次居然没有任何易碎的玩意儿飞来,他还有些不适。

  杨家兄妹关系亲近但活泼更胜卓家,尤其两个小的,自小一起打闹长大,经常乱作一团,互相的招数自然也都是了解的。

  “我不信你的话!”杨令仪虽是红了一张圆圆的可爱小脸,但还是努力替自己的心意和幸福抗辩道,“嫂子都同我说了!慧衡姐姐是有意……反正等悉衡哥哥考完就是了!我不和你急!帝京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见这一招不行,杨令显立即改换战术,挨着妹妹坐下,垂头叹气道:“可惜,做哥哥的我只怕妹妹痴心错付啊……”

  “什么错付?三哥你又胡说气我!眼下大哥在家,你当心我去告你的状!”听到这四个字,杨令仪立即紧张,却强撑着不肯服软。

  “我说悉衡兄弟啊!他这次考得好,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嗯?”

  “他考得好我当然高兴!来日悉衡哥哥金榜题名有望,说不定卓家一门还能出两个状元,有何不能高兴?”杨令仪奇道。

  杨令显故意将叹气声拉得老长:“哎,我的好妹子,你心思单纯,哪知道朝堂里那些弯弯绕绕。悉衡兄弟这样出色,若真的金榜题名,以卓家眼下的清誉名望和卓大哥的官身能耐,怕是不知道多少公侯家的小姐排着队要赶着嫁新出炉的状元郎哦!那个时候你想想你……还有戏么?”

  这话显然是稳准狠地击中了杨令仪心底的恐慌,她当即起身大声道:“我和悉衡哥哥是青梅竹马!哪是……哪是旁人比得了!就算那些家里想攀附他,卓家人是什么高洁的品性,又怎么会点头!”

  她虽是振振有词,可声音里都透着慌乱,杨令显最爱看妹妹气急,此时得意地故作愁绪接着再补一刀:“是啊,公侯之家嘛,他们能推一定会推掉,我也是信卓家的。可是,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圣上赐婚,卓家就算属意于你,也是无法冒天下之大不韪推掉的啊……”

  “皇上没事为何要……要赐婚啊!”杨令仪此时已是要哭的样子,眼圈都红了。

  “妹妹忘啦?之前不是长公主放出风声来,说是太子越王与青山公主三位殿下都到了年纪,但圣上和皇后遭逢变故身体欠安,正是她分忧的时候,想着做姑姑的物色物色合适的人选,先挑着看看。妹妹你想啊,还有比状元郎更合适公主的么?更何况悉衡兄弟的品貌,啧啧,怕是小公主看一眼就春心大动了!别瞪我别瞪我啊!是是是,我知道,皇帝未必就愿意给公主找这样有功名的驸马,可还有好几个未嫁的郡主,诶?妹妹你不是还见过么?怎么样?她们容色和学识如何?你比不比得过?”

  杨令显刚将话说出口便后悔了,杨令仪的嘴已是越来越撇,待他话音一落便再也忍不住当即大哭着跑出去。杨令显赶紧去追,然而妹妹一路跑到大哥房里,一头扎入嫂子陶南云怀中,痛哭不止,连道:“我不要悉衡哥哥考科举了……我不要他当状元了……”

第160章

  杨令昭正在家中,听了来龙去脉,当即罚杨令显去给妹妹赔不是,然后要他在院子里打他十遍□□长拳,晚饭也不许吃了,可这也没能安慰杨令仪,最后小妹还是哭到脱力才勉强睡去。

  夜里,陶南云自杨令仪闺房回到自己和丈夫的内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小妹总算睡了,不过明日起来不知道还要怎么哭,得想个办法让她安安心才是。”

  “你不是和卓家的二小姐说过了么?”杨令昭一面脱去铠甲一面说道,“他家和咱家一样,没有父母做主,我们兄姐就是长辈,咱们拿主意,两个孩子又情投意合,也算是定下来了。”

  “可是……”陶南云接过丈夫脱下的铠甲,面色却也有些忧虑,“慧二小姐的意思是,她家大哥还没定亲,最小的弟弟抢在前头,是不是略有不妥?”

  杨令昭也愣了愣:“怎么?卓司业还没结亲?他都多大了?哪有人这个年纪还不成亲的?”他一直在边关,又是武将,于京中文臣不甚了解。

  “谁不说是,这个年纪的官身还不论亲,实在古怪得很。从前我以为是卓家的亲长故去前给留下什么指腹为婚的言定,毕竟他家经历过风波,后来没了音信倒也合情合理,或许是因此卓大人才一直寻觅故交恪守孝道,不肯冒犯先人美意,可我后来自慧二小姐处才知晓,他们家四个孩子没一个有父母之命,也没长辈给看顾亲事。”陶南云微微依靠在丈夫臂弯里,忧愁道,“悉衡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最难得的是和咱们四妹妹是梅尚青时便结识的情谊,两个人好得什么似的。万一悉衡真能一朝得中,结果却被人家捷足先登……我可不依妹妹的亲事这样混了!”

  杨令昭抚着妻子的手掌,也不多思量,当即道:“这样,咱们在悉衡去考科举前将这婚事定下不就完了?到那个时候天王老子来看中他作女婿也得论个先来后到的理,便是圣上也不会横插一脚。”

  “是这个道理,但卓家那边得先知会人家大哥一声。还有长幼有序这件事,也得明说到底怎么办才好,他不成亲,弟弟倒先议亲起来,别回头人家再觉得我们家失礼。”陶南云人温温柔柔的,可她嫁过来杨家便做起来三个弟妹的母亲,在亲事这般要紧事上绝不肯含糊。

  “这是自然,阿云不必操心了,明日是大朝会,散了后我去找卓司业商议商议。”杨令昭安抚妻子道。

  然而,杨令昭是武将,做事风格从来说一不二干脆利落,他选择的“商议”方式是带着两个副将在卓思衡下朝的路上堵着。

  于是卓思衡刚一下朝正准备回去国子监,继续骂骂咧咧批阅那些小兔崽子们的模拟试卷,长长御道刚走至半路,就被两个佩刀的铠甲雪亮士将拦住,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果然自己出了解甲宽刃碑几步,对方看起来是有备而来。

  而这时自二人后走出个更是威武的年轻将领,一双鹰目直盯着他看。

  卓思衡满头雾水之际,来人忽然开口道:“卓大人,在下自边关归来,京中诸事不甚了解,想请教卓大人一事——卓大人你打算何时成亲?”

  卓思衡于感情的事上“做贼心虚”,第一时间便觉得完了,是在军中有些亲戚朋友的林家人派打手找上门了。自己轻薄了人家的姑娘,如今被人这样指摘拿问,他除了惭愧的余地也无有其他,也是时候该负责任了。

  一时慌乱后是更深的愧疚,自己枉费父母多年悉心教导,居然如此行事,实在无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双亲,不过亡羊补牢时犹未晚,卓思衡端正心思,郑重道:“请放心,卓家不是无信无义之家,我亦不是孟浪之辈,定然会有个交待,不日我便会求请家中长辈前往府上,将事情定下来。”

  对面似乎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点头道:“好!卓大人爽快!那我家便等着大人的亲长,等到时再与大人把酒叙话,咱们今后便是亲戚了。”说完,便更干脆利落地带人撤了。

  卓思衡站在御道上看人远走,虽是惊魂一幕,可回忆起云桑薇来,心中甚至还有些小激动。

  当晚,杨令昭回到家中对妻子自豪道:“放心,你男人我都解决了!卓大人这几天就上门提亲,叫小妹别担心。”

  陶南云没想到这样顺利,忙道:“那长幼有序的事……你也说了?”

  “一码归一码,咱们先定下,他家自己的事自己安排去,到时候时机合适我们再结亲不也一样?”杨令昭在军中办事也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毕竟从来军机不待,事情能解决一半就先解决一半,剩下的临头再想也不迟。

  虽然仓促且不安,但陶南云仔细思量,好像自家去过问人家的亲事安排也是不妥,丈夫这样行事虽然鲁莽,却也有条理在,大不了之后找补,也不算唐突。

  大家都觉得事情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真正的幕后“黑手”卓慧衡除外。

  卓慧衡也是无奈之举。弟弟和亲事是本就在计划当中的,慈衡这件事虽是横空出世,可八字还没一撇,目前轮不到她放心思过去。至于大哥……才是最让她操心的那个!

  她本是想借杨家给大哥一点压力,让他在婚姻大事上急一急,谁知好像哪里出了偏差。傍晚时分,卓家用过晚饭,四个孩子都在舅舅身边围拢,听他讲些蜀地风物人情与奇谲怪谈,这是他们几个人最爱听的,尤其舅舅声音温厚娓娓道来,俗气的故事仍能讲出跌宕和迷离来。

  正讲到关键处,门却一阵风打开,卓思衡看着一屋子人都诧异望着自己,顿时面带惊惶,磕磕绊绊道:“我……我和舅舅说两件事……”

  慈衡快人快语刚想问发生什么了,被心明眼亮的慧衡私下拽了拽衣袖,再给悉衡对过暗号,两人二话不说,领着表妹拉着慈衡夺门而出——却没离开。

  出门后慈衡不满,正要质问,却见姐姐做了个噤声手势,四个人蹲在门外,非常不雅观得偷听起来。

  可似乎卓思衡声音很小,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有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话语入耳,但舅舅满心欢喜的忽然高声却教他们听了个清楚:

  “这是喜事啊!我是必然要走这一趟的!咱们东西也得都准备好,礼数不能错!让我想想……”

  慧衡当即惊诧,杨家到底干嘛了,怎么这样有用?只是想让他们借着悉衡的婚事催一催卓思衡多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一下子就快到提亲这步,她着实没想到。

  紧接着又不知卓思衡说了什么,慈衡听不见着急,便一个劲儿往前挪,最前面个子最小的宋露至表妹被她压按着肩膀,一个支撑不住朝前倒去,四个人紧挨一处,一损俱损,全都倒入了扑开的门内滚作一团。

  卓思衡傻了。

  他这辈子没在弟弟妹妹面前这样丢人过,此时只想拔腿就逃。

  只有舅舅大笑招呼四个孩子道:“不必偷听,这是喜事,该教你们知道,你们大哥要说亲事啦!”

  然后他就真的逃了。

  这是卓家天大的喜事,四个孩子又给卓思衡拽回来逼问,从谁家姑娘到生辰八字,恨不得当即就给人接来,用慈衡的话说,大哥那个扭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人来娶他们哥哥!

  待他们放卓思衡走后,舅舅忍不住喜极而叹道:“你们是知道的,当个大家长有多难,尤其是思衡这样的,他一心没在自己的私事上,所以才一时慌了手脚,想想也是可怜可叹。”

  四人听后,俱是感怀辛酸。

  夜里,卓思衡偷偷摸摸来找慧衡,神秘兮兮问道:“我们家还有多少银子?”

  慧衡知道他所问所意,格外自豪地取出并将账簿一摊,卓思衡看完下巴眼珠简直一并都要掉在字里行间:“怎么这么多银子?”他扪心自问为官清廉,又都是去得清水衙门,但账上的数字实在令他心惊肉跳。

  “我家开销少进项徕纳多,哥哥做官近十年,光是圣上每年时令的赏赐就多少?哥哥都没算过么?”慧衡笑道。

  卓思衡木然摇摇头,家中的事一直都是慧衡操持,他完全没有费过心力。

  “圣上和朝廷按例是一年三赏:夏至、正旦和年节,可其余节气也有时令赏,更别提哥哥三次加官都是额外的提拔,还有一份拔擢的恩赏,这些咱们家从前四口如今六口人,上哪用得完?”

  “可是翰林院时,我的俸禄不是不够么?那时我记得咱们家开销紧,还是要每年将赏赐贴补到各月来花的。”卓思衡只记得这个了。

  “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儿了,哥哥自做了地方官,俸禄不知比从前高了多少,你和慈衡在瑾州时花费极少,你又把银子全都汇回家里,我和悉衡又能用多少?咱们家人是素来俭省惯了的。如今哥哥身着绯袍,还以为是从前微末侍诏么?光是月俸就够一家加上仆人的开销还有盈余了。”说到此处,慧衡忍不住略扬了扬头,“更何况自我编书以来,还给家里领一份公主府编撰的俸禄,虽不及哥哥,但也不是小数目。”

  卓思衡听完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骄傲之感,妹妹立足于世,定然也是如此心境。可他看了眼账本,还是觉得不对,连忙指出一处田地产出道:“这又是哪里来的银子?我不记得咱们家有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