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她不比柳芬有福气,能与小叔自小相识,她成婚前只借着上香、踏青的由头与相公匆匆见过几回,然后便嫁了。
婚后她一直孝顺公婆、敬重小叔,与相公也相敬如宾,端的是宗妇典范。
郑家都是厚道人,郑如意也没有纳妾,每每回娘家时,父母和亲朋都说何园好福气。
曾经何园也很满足。
公婆爱护,丈夫专一,儿女双全,衣食无忧,她这辈子似乎已经圆满了。
可后来小叔成婚,亲眼看了柳芬与他的相处模式后,何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婚姻中究竟缺了什么:
松弛感。
说实话,何园经常很羡慕柳芬,也有些眼馋那对小夫妻轻松随意的日子。
就好比现在,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郑平安一定记得柳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而柳芬也会不加遮掩地表达喜好。
他们多快活呀。
反观自己,成婚多年,她清楚地记得郑如意的喜好,可对方却不知道她不爱吃排骨。
可这是他的错吗?
何园不怨他,因为造成如今局面的“真凶”,也有自己。
她实在太想扮好长媳宗妇这个角色,太想证明自己了。
我是宗妇,我是长媳,我是大嫂,所以我要沉稳,要克制,要少生事端,不埋怨不抱怨……
她不敢轻易暴露喜好,生怕惹人不快,哪怕明知郑家人宽和。
久而久之,连何园自己都有点记不清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
直到这几年地位稳固,何园才试着放松自己,也爱说笑了,可习惯是可怕的东西,竟有点不自在……
思及此处,何园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郑平安和柳芬一眼。
真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师雁行说起年后全家要搬去沥州城的事。
柳芬为人天真娇憨,不知道兄嫂起了别的念头,只是有些遗憾。
“这么说,你以后就不大回来了吗?”
难得有个投缘的朋友。
师雁行也不想骗她,“生意繁忙,恐怕脱不开身,虽不至于不回来,只是不如以往频繁罢了,跟现在也差不多。”
这还只是州城,毕竟隔得近,再过几年必然要往外走,府城、京师……那就不是当日往返能做到的了。
柳芬就有些失落,又想起鱼阵,道:“唉,我这么大的人了,冷不丁听着你们要搬走,心里还怪难受的,那几个孩子整日一起读书玩耍,若给有福有寿听见,少不得要哭鼻子。”
郑平安看了师雁行一眼,若有所思,又笑嘻嘻去劝慰妻子。
“这有什么呢?飒飒是做大事的人,怎能拘泥小节,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你也是傻了,若是想了,统共离着州城也不过三两个时辰的路程,打起马车去玩就是了,难不成家里人还拦着?”
柳芬一听,愣了下,想着倒也是,便又破涕为笑。
对面的郑如意夫妇听后,飞快地对视一眼,觉得是不是对方知道了娃娃亲的事,在隐晦地表示拒绝?
可转念一想,或许是赶巧了也说不定。
毕竟眼下师家好味的买卖已经扩张到州城,她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总不能一家三口长期分离两地,这边娘俩跟着搬过去只是早晚的事。
郑如意又想着,之前江茴没有给答复,如今家里恐怕还是这位大姑娘做主,就琢磨着要不要让妻子找机会正式跟她谈一谈,也表示自家的尊重。
郑平安何等伶俐人物,见师雁行的举动言辞便已闻弦知意,又见自家大哥还在那里奢望,便暗自摇头叹息。
若在寻常人家,结娃娃亲倒不是坏事,毕竟两边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都是厚道人家,孩子们彼此托付也信得过。
外面多的是这样做的,结局大多还算不错。
奈何这师家大姑娘不是一般人呢!
师雁行貌似不经意地瞧了郑如意夫妇的神色,又神态自若道:“孩子们心性纯洁,又朝夕相处,难免当了亲生兄妹一般,若骤然分离,必然难过。可我们也实在不忍心把鱼阵单独留在这里,况且如今孩子渐渐大了,也该带到大城去见见世面,增长见闻,日后也好独当一面。”
说着便拉着何园的手笑道:“等我们在那边安定下来,换了新宅子,还要请你们过去玩呢,可千万别嫌弃才好。”
何园心情复杂道:“哪里的话……”
又从桌子下轻轻碰了碰自家相公。
郑如意只是为人保守憨厚了些,却也不是傻的,此时听师雁行说到这份上,已经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
亲生兄妹……人家这是委婉地表达不愿意呢!
回去的路上,兄弟两个骑马,妯娌两个坐车,各怀心事。
柳芬一派娇憨,只是想着日后离着好朋友和小伙伴越发远了,连鱼阵这个小可爱都不得日日相见,难免悲伤,一时想东一时想西,渐渐红了眼眶。
而何园却已得到了自家丈夫的答复,知道师家确实没有结亲的意思,不免有些意外,也有些失落。
“怎么会不愿意呢?”她喃喃道。
“离着这么远,怎会愿意?”柳芬正到伤心处,闻言下意识接了一句。
何园一怔,一扭头就见这个弟妹正吧嗒吧嗒掉眼泪,分明是牛头不对马嘴,不禁啼笑皆非,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小孩子似的……”
又取出帕子与她拭泪。
那边郑如意摇摇摆摆走了半晌,又看向弟弟,“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所以这些日子便有意拘着有寿不往那边去”
这话郑平安倒不好接了,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蒙混过关。
前几日下了好大一场雪,如今路面仍积着许多未化的雪堆,马蹄踩在上面咯吱作响,留下一个又一个缺口圆形的印记。
郑如意就叹了口气,张口吐出一大团白汽,“可惜了,倒是我们太心急。”
他并没有别的心思。
只是两想着两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一块上学,又性情相合,彼此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家风又正。有那样的母亲和姐姐带着,鱼阵长大了必然也是个能干的,俨然是个当家主母的好胚子,便如自家娘子一般,故而想着先定下来,怎料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情不便反复提及,如今师雁行隐晦地表达了意愿,以后郑家人便不好再提。
郑平安笑道:“依我说,大哥也不必太过失落,飒飒虽未同意结娃娃亲,却也没有直接回绝,显然对咱们家印象不错。况且孩子们现在尚且年幼,说这些也确实为时尚早,鱼阵那样惹人疼,她们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往后大家依旧照常往来,若等着孩子们大了,果然有了情分,难不成她们还能棒打鸳鸯吗?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郑如意一听,诶,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自己只是一时被打击到,竟钻了牛角尖。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跟着笑起来。
“你说的是,我竟糊涂了。”
郑平安笑道:“非也非也,这个不是糊涂,不过关心则乱罢了。”
大家子定娃娃亲的事儿不少见。就好比他和柳芬,也是十岁左右,两家长辈觉得不错就定了下来,等到了十五六岁才开始正式走六礼。
知根知底打小的情分确实比忙婚哑嫁强的多,孩子们也不容易受委屈。
可人各有志,这种事讲求你情我愿,若强迫就不美了。
郑如意想了一回,又盯着郑平安的脸看了半晌,忽然抖动缰绳使两匹马靠近了些,拍了拍正平安的肩膀,道:“委屈你了。”
顿了顿,又自嘲一笑,“我也不过占了个早生几年的名罢了!”
论及为人处世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确实不如这个弟弟多了。
而这些年郑平安各种不动声色的退让,他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不好开口明说罢了。
正如刚才他的自嘲,如果当初是郑平安先出生,想必一定会是比自己更出色的家主。
郑平安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
“哥,咱们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最受不住拘束和琐事烦扰,如今你累死累活养我,我在外面逍遥快活,岂不是好?”
说什么逍遥快活,可实际上郑平安还担负着“地头蛇”的重任,论及劳心劳力,也未必就比郑如意轻快。
只是他说的诙谐,又有点贱兮兮的,郑如意忍不住笑出声,不便再言,领了他的好意。
正如他所言,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如果真要一五一十论起来,那就见外了。
师雁行回家时,就有秋分送上书信。
“今儿一大早县里送来的。”
县里?
根本不用想,师雁行脑海中立刻就蹦出一个名字来:
柴擒虎!
会主动给她写信的不过师门中人,裴远山话不多,近来也没有大事,想必不会动笔。
而宋云鹭和田顷的书信不久前刚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
柴擒虎离开时还不知道师雁行要往州城搬,所以这期间的信件还如往常一般,先送到县里去。
一大包,都用灰色羊皮包着,封口处用他的私人印章拓着蜡封,里头还有几层油纸,展开来才是一小摞信。
这么一层裹起来,哪怕遇到雨雪也不怕湿。
熟悉的铁画银钩,师雁行不禁浅浅笑起来。
天冷,秋分又在地上点了个火盆,从荷包里掏了两块陈皮丢进去,再围上铁丝罩子,这样就不怕踢翻火盆烫着了。
温暖干燥的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柑橘清香,将那点细微的煤炭味儿压了下去。
秋分在火盆上额外架起沉重的铁架子,又命人提了一把大铜壶来坐着。
为防溢水,只装了半壶,火舌轻轻舔着壶底,不多时,就有白雾般的水汽从壶嘴儿冒出来。
冬日室内取暖难免干燥,天长日久口鼻不适,放个热水壶既方便用水,又能湿润空气,非常方便。
秋分隔水热了一杯鲜牛乳,小心放到师雁行面前的矮榻上,这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离开之前,她习惯性抬头瞧了眼,就见那位小掌柜眉眼含笑,斜靠在大枕头上的身体放松,俨然是平时没有的生动模样。
写信之人一定很得掌柜的欢心吧?秋分默默地想。
一共七封信,师雁行看了一回,最远的是去岁十月,最近的是乡试放榜后的九月。中间忙着赶路,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稳妥人帮忙寄信,索性都攒到一处发过来。
可惜两边隔得太远,又是冬日行路艰难,九月份发出的信一直到了腊月才接到。
师雁行抿着嘴儿,一一拆开来看,心情愉快。
看完之后嘛,嗯……大部分都是废话。
上一篇:重回七零:强扭的糙汉好甜
下一篇:螺旋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