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这孩子有点莽,皇帝心想。
但莽点儿怕什么呢?要的就是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能干实事,也敢干实事!
“你师兄也中了?”
皇帝心情不错,竟留他多说了几句。
柴擒虎小虎牙一露,回头指了指人堆儿里偷偷抬眼往这边看的田顷。
田顷正担心呢,怕自家小师弟关键时刻无法无天惹乱子,就冒险偷看,不曾想对方拆台拆得稀里哗啦,一抬头就跟皇帝对了眼。
偷窥龙颜,大不敬!
田顷:“……”
你真是我亲弟弟!
眼见田顷目瞪口呆的样儿,皇帝差点笑出声,“你们倒是情分深厚。”
这种时候还有余力关心彼此,可见私底下感情不错。
又唤田顷上前。
到了这会儿,田顷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在周围一干同科们羡慕嫉妒的眼神中上前行礼。
“抬起头来朕瞧瞧。”
皇帝饶有兴致看了会儿,点点头,“一门四杰,裴远山眼光不错。”
听了这话,柴擒虎下意识望向田顷,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二脸期待。
殿试是二月二十二结束的,之后皇榜名单便六百里加急发往各地,二月二十七就到了五公县。
跟皇榜一起来的,还有给地方官单独一份的本地新科进士名单,由地方官安排人去新科进士家中报喜,并准备树进士碑等事宜。
苏北海亲自安排了一回,又换了常服,马不停蹄去县学向裴远山报喜。
“先生大喜!”
师兄弟三人齐聚京师,又一早得了圣心,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徒弟们如此争气,做师父的必然不会失意太久……这个宝,自己可算押对了。
县学消息确实不如衙门灵通,一直以来裴远山也领苏北海的情,见他亲自登门,喜形于色,便已猜到来意,忙双手接过刊刻的皇榜名单看了一回,又叫宫夫人过来同阅。
宫夫人不禁喜极而泣,连道失态,避往内间去给师雁行写信报信儿。
想必那孩子也挂念着呢。
“同喜同喜。”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饶是裴远山这样性格古怪的,面对如此大喜之事也是红光满面,又请苏北海坐。
两人说了一回话,苏北海才叹道:“不怕说句先生不快的话,我仰慕先生才学已久,当初骤闻先生左迁至此,又是悲愤又是欢喜……如今令高足扬名,只怕先生起复便在顷刻之间,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又令人伤感。”
这番话说得至情至性,过去两三年来,苏北海也确实一直多有照拂,裴远山也十分动容,难得说了些肺腑之言。
“苏大人爱民如子,勤政为公,一番心血陛下早知。且今年五公县高中之人又较去岁多一名,这便是大人教化百姓的功劳。如此上安陛下之心,下解百姓之困的好官,朝廷自有断论。”
苏北海听罢,也是欢喜,大大松了口气,对裴远山拱手道:
“先生素来见识非凡,比我不知高到哪里去,有先生这番话,我便问心无愧啦。”
他了解裴远山为人,知道他非常懒怠虚与委蛇,哪怕今日这番话有喜意上头的缘故在,但窥其心意,大约也是满意自己的。
如此甚好。
苏北海刚离开县学不久,宫夫人大发去沥州美食城报喜的人就到了。
“姑娘,大喜,大喜啊!二爷和三爷都中啦!”
二爷、三爷……
师雁行愣了下才回过味儿来,“当真?!”
那小厮喜得见牙不见眼,“我的姑娘哎,千真万确,这可是陛下御笔亲书,用过大印的,后头国子监亲自刊印发送各处衙门,比金子还真呢!”
那边王江听了,带头过来道贺,“恭喜啊!”
后面众掌柜们如梦方醒,也都一窝蜂过来说些好话。
众人都是久在商场打滚的,拍马屁那是看家本领,一张口不带重样的。
师雁行瞬间深陷人民群众的马屁海洋,竟有些头晕目眩。
真高兴啊!
“三妹!”
她笑着喊道,“去买几串鞭来放!这个月大家月钱翻倍,都沾沾喜气!”
“哎!”三妹脆生生应了,忙不迭摘了围裙就往外跑,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若说王江原本还有点这样那样的小心思,如今听说师雁行一口气多了两个进士师兄,也全都随风消散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见了官老爷哪有不跪的!
平时想巴结都没门路呢,这里却明晃晃有一个官老爷们的徒弟、师妹……这样好的机会哪里去寻!
“这样大的喜事,合该好生乐一乐!”练的次数多了,王江笑得比以前好看多了,看着挺真心实意,“不如大家都随份子,咱们做东道,请师掌柜好好乐一回!”
众人便都说好,积极得活像自家要娶亲一般。
有食客不解,随口问了一句,谁知越发糊涂:
这些人莫不是傻了?分明是五公县人士,两个外省进士与他们何干?
殊不知五公县也好,沥州城也罢,这些地方的进士距离他们确实近,可却是半点瓜葛也无。
谁在乎呀!
师雁行推辞不过,只得应了,又打发人回家向江茴报喜。
报喜人到家时,江茴正拉着赵清河说话,后者听罢不由感慨,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位江太太本人便谈吐文雅,言之有物,师掌柜自己更是见识不凡,不曾想两位师兄也这般年轻有为。
江茴欢喜得很,亲自打赏了,见赵清河又上前道贺,忙亲自扶起。
“这也是我们的造化和运气,先生不必多礼。”
里间鱼阵正跟丫丫做功课,听见外面动静心痒难耐,可想着之前先生教过的“心无旁骛”,只得强忍着。
一时鱼阵写完了,见丫丫还在描红,急得抓耳挠腮,可又不忍心丢下妹妹,只好爬下凳子,偷偷跑去隔开两间的多宝格那里窥探。
不料被秋分发现,忍笑问道:“姑娘写完了?”
鱼阵点点头,又小声问道:“秋分姐姐,外头是有什么好事么?”
才刚她和丫丫正用心做功课,只听得一阵喧哗和道贺之声,却听不清内容。
秋分抿嘴儿笑道:“奴婢嘴笨,说不大清,不如姑娘自己问太太吧。”
鱼阵大为心动,才要跑出去又生生刹住,扭头看了眼还在埋头描红的丫丫,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心里就好似多了一架天平,两头各坐着一个小人儿,一个叫她马上出去问,一个叫她留下等妹妹。
大约是经历的关系,丫丫胆子有点小,鱼阵拉着她玩了好几天才渐渐放开,如今小姐儿俩日日一出上学,情分突飞猛进,略略缓解了师雁行不在的空虚。
鱼阵跟着那晃悠悠的天平摇摆许久,一咬牙,哎呀一声,又吭哧吭哧爬回凳子上。
唉,我若跑出去,丫丫一个人在这里多着急呀!
丫丫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我写得慢……”
鱼阵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子,见她小手被笔杆磨得通红,忙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得也慢!娘和姐姐都叫我慢慢写,你也慢慢写。”
丫丫嗯了声,又写了两个字,忍不住小声问:“外面做什么呀?”
小孩子嘛,哪怕再懂事也是好奇的。
鱼阵把肉乎乎的下巴垫在桌上,闻言摇头,“我也不晓得。”
顿了顿又凑近丫丫道:“等你写完了,咱们一起去问问。”
丫丫重重点头,有点羞涩地笑了下,“好。”
鱼阵嘻嘻一笑,学着平时师雁行那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心满意足。
嘿嘿!
丫丫是个性子很和软的孩子,有点懵,却还是本能冲鱼阵笑。
晚间师雁行回来,胡三娘子等人又排队进来道贺,闹得喜气盈天,好不热闹。
师雁行亲自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分外过瘾。
稍后用过饭,娘儿仨凑在一处说话,江茴也煞是感慨。
“真想不到,几个月前还都是举人老爷的,如今竟高中了!果然老天有眼,直叫好人得偿所愿。”
师雁行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只鱼阵有点失落。
“那,那他们都不回来了呀?”
小朋友不在乎什么做官,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处。
江茴笑道:“小孩子心思,人家要做大事呢。”
鱼阵闷闷不乐道:“可我想他们了呀。”
“那鱼阵给他们写信吧,他们肯定也想你呢。”师雁行提议道,“说不定等过几年,咱们也就去京城啦。”
听了这话,鱼阵才重新欢喜起来,果然蹦蹦跳跳去写信了。
哄完妹妹,师雁行又问江茴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江茴说了,也猜到她的用意,“你想借着贺喜的书信一起将银票送过去?”
师雁行点头,“不错,只怕师父也要起来了。他老人家早有名声,倒不必我瞎操心,二师兄和三师兄刚中,年纪又轻,必然要在京城磨练几年,暂时也急不得。只是大师兄年岁到了,若后面师父起复,或许能趁势操作一番。”
打铁需趁热,若错过,再也不会有这样大好的机会了。
宋云鹭为人方正,直接给他钱必然不受,事关前程,容不得你推我让。
师雁行准备把银票交给田顷和柴擒虎安排,两人一个商贾出身,自小见惯油滑;另一个多在外游历,知晓人情冷暖,人情世故方面比宋云鹭强,况且也不会贪恋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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