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昨儿还有熟客都囔呢,说之前一隻烧鸡吃不完,还能带了家去,热热下顿吃,如今竟不够一顿吃饱了!
红姐往地上吐了片南瓜子壳,闻言不屑道:「你懂什麼?如今时节不好,外头都这样。」
她也就是对同為管理层的「同期生」们客气,对这些矮一级的「学妹」们,却很会摆架子。
那说话的女孩儿不服气,「您别打量著蒙我了,如今的时节不好?如今又是什麼时节,怎麼就不好了?昨儿我还去外头问当地人呢,也没听见谁说家裡的鸡鸭养不肥的……」
红姐是这家分店中年纪最大的,之前考核成绩也最好,所以才被委以重任,这麼久了,何曾被这样当面顶撞过?
她当即把脸一拉,二话不说上前扬起胳膊,竟要打人。
那女孩儿也没想到她竟会动手,一时间竟吓住了。
可红姐的巴掌,到底没打下来。
「反了天了!」姚芳从后面捏住红姐的手腕,反向一扭,红姐的脸刷地白了,疼得跪倒在地。
「她问不得,我却问得。」鱼阵走过来,居高临下俯视著红姐,「你倒是同我说说,怎麼就独独你这裡时节不好?」
付家娘子见势不妙,扭头想跑,转眼就被另外一人扭住,登时抖若筛糠,一个劲儿告饶。
「姑娘,姑娘是我一时忙糊涂了,送错了,真是送错了……」
钳住她的护院娘子啐了口,「呸,死不悔改!也不想想你是怎麼起来的,对得起掌柜的和姑娘吗?没良心的东西!」
京城外种地养殖的很多,四处送货的也不少,原本付家娘子并没有太大优势,只是胆子大,主动跑上门推销。
师雁行欣赏她的胆识,又怜惜她家贫,想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这才定了她的货。
前面一年,付家娘子确实做得不错,光靠供应师家好味城外这两家分店就赚得盆满钵满,原本的漏风破屋都推倒重建,成了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儿子也有钱去读私塾。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眼见著这家分店远在城外,师雁行不常来,师鱼阵又是个年轻姑娘,付家娘子便起了歹心,找到红姐,做了以次充好这一招。
眾人将红姐、付家娘子都提到后院,早有人搬了大圈椅来给鱼阵坐著。
「快开店了,咱们速战速决,」鱼阵坐下,捏著马鞭一下下敲著掌心,「我不邀功,只说这麼些年,我姐姐待你们不薄吧?」
姚芳等人最是仗义,生平最恨恩将仇报、吃裡扒外,押送进来的路上暗搓搓拧了她们好几把,这会儿红姐和付家娘子又是疼又是心虚,已然站立不稳。
「你当初差点被人卖到窑子裡去,」鱼阵很失望地看著红姐,「是我姐姐抢著买下了你,给你饭吃,给你衣穿,叫你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赚钱,可你呢,你是怎麼报答她的,嗯?」
她是真的失望呀。
人怎麼能这麼坏呢?
素日待她们的好,竟全然不记得了。
人赃并获,红姐早就吓破胆,哪儿还有方才骂小丫头的威风,嘴唇剧烈颤抖著,憋了半日也想不出藉口。
付家娘子早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跪下磕头,「姑娘,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混账,可我知道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个机会!我家裡还有老人,孩子,他爹瘫了……」
鱼阵嗤笑道:「我姐姐说过,你们这种人才不是真心悔过,只是害怕,只是觉得倒霉,觉得自己只是因為倒霉被抓住了,才不得不低头。」
但凡她们还有点良心,一开始就不会伸手!
眼见著快到开店时间了,鱼阵懒得同她们废话,简单粗暴地宣佈结果。
「即日起,革除红姐採买的职务,打发她去庄子上干活。」
红姐一听,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灰白了。
「不不不,二姑娘,您行行好,别送我去那儿,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鱼阵口中的庄子是师雁行年初為了掩人耳目新买的一个农庄,并非护卫队日常操练的那个,多用来种庄稼和果树,还有猪圈、鸡鸭大棚,日常做的都是粗活儿,月钱也少,而且几乎没有晋陞机会。
跟师家好味店内採买比起来,简直是从云端跌到烂泥裡。
鱼阵不理红姐,示意姚芳立刻把人绑了,扭送过去。
「即日起,取消付大娘供应商的身份,并命她们二人立刻补偿近期店内承受的损失,限期三日,否则报官。」
付大娘两眼一翻,乾脆昏死过去。
鱼阵有点嫌弃地瞅了她一眼,对姚芳道:「等会儿你去跟外头的车伕说,让她把人拎回去,告诉她家裡人,今天对账,明天交钱,不然公堂见。」
姚芳应了,立刻去了。
三下五除二处理了蛀虫,鱼阵又对大堂管事的道:「今儿重新换採买是来不及了,等会儿你让灶上的多费心,将这些食材重新分出等级来,对应著打折吧。若有前几日受损的熟客再来,把之前的折扣也还给人家。」
姐姐说过,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诚信,金盃银杯不如食客的口碑,若因為害群之马坏了师家好味的口碑,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大堂管事应了去了,鱼阵不敢耽搁,立刻去找了之前曾来竞争过的几个供货商,比较了几家的货,中午之前就定了新合作方,暂时约定先送半个月看看,期间日结。
若品质稳定,就签合作文书。
忙活完这一切,午饭饭点早过了,姚芳心疼鱼阵道:「姑娘,要不先去店裡吃点吧。」
天也阴沉沉的起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不吃点饭身上根本没有热乎气。
鱼阵摇摇头,「不了,饿过头了反倒不觉得饿,还是尽快回去报给姐姐知晓。」
出了这样的事,她总觉得对不起姐姐。
若非自己立不住威,下头的人怎麼敢造反?
一行人便沿著来路返程,不曾想才出发没多久,狂风渐起,不知哪裡来的几团乌云蔽日。
姚芳暗道不好,「姑娘,可能要下雨!」
鱼阵嘖了声,带头下来将油纸做的简单雨披穿了,复又翻身上马,疾驰起来。
四处没个人烟,停下就是等雨,还不如快些走,说不定能擦边进城。
眾人一通狂奔,奈何终究四条腿儿的跑不过天上飞的,忽一阵凉风颳过,豆大的雨点辟里啪啦砸了下来,落在雨披上啪啪作响。
北方多大风天气,此时秋雨斜著落下来,不少雨水都顺著雨披的缝隙淌到身上去,风一刮,冰似的冻。
「姑娘,前头是那个茶棚!咱们暂且去避一避!」姚芳喊道。
这会儿不是饭点,又狂风骤雨的,本就生意不怎麼好的茶棚内并无客人,只泥炉旁边窝著那渔哥儿,正捧著本破书,低头看得如痴如醉。
「小兄弟!」
渔哥儿正看史书到了精彩处,恨不得心神都跟著飞走了,正回味间,突然被喊了一嗓子,顿时吓得一哆嗦。
「啊?!」
雨声风声盖住马蹄声,兼之又入了神,他竟没察觉到有人来,一抬头,就见早上刚见过的那位姑娘竟俏生生立在茶棚内。
风急雨骤,她的鬢髮都湿了,蜿蜿蜒蜒贴在雪白的腮上,水渍顺著下巴吧塔吧塔落下来。
渔哥儿突然红了脸,慌忙别开眼睛,不敢再看,低著头慌慌张张往后面走去,「我,我去取手巾,几位且来烤烤火……哎呦……」
却是一不留神差点把自己绊倒。
看著他的呆样儿,鱼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渔哥儿根本不敢回头,听了这一声笑,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她笑起来可真好听……
第205章 番外三
稍后渔哥儿拿著干手巾过来时,根本不敢抬头看鱼阵的脸,露出来的耳朵和半边脖颈子都是红的。
他皮肤白,身上略泛一点红便分外显眼。
姚芳替鱼阵除了雨披,顺手掛在一旁架子上,见状笑著打趣道:「之前我们姑娘经过时,你小子总偷偷看,如今进来坐下,怎的不敢看了?」
此言一出,那渔哥儿脑袋裡登时嗡的一声,整张脸红似滴血,几乎要当场烧起来。
他「我」了半日,也没「我」出个之乎者也来,最后只喃喃道:「小生,小生不是故意的……」
唉,偷看人家姑娘什麼的,属实不是大丈夫所為。
唉!我有罪!
姚芳等人只是憋笑。
海,这小子真有趣!
鱼阵自己倒不在乎这些,只见对方羞愤欲死的模样,便对姚芳笑道:「莫要乱讲。」
又转头对渔哥儿说:「敢问尊姓大名?」
渔哥儿头都不敢抬,拱手道:「不敢不敢,姓萧,单名一个渔字,三水鱼。」
「渔?」鱼阵笑起来,「这可是缘分了,我名中也带一个鱼字,只是没有水。」
听她这麼说,萧渔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恰对上鱼阵一双带笑的眸子。
她可真好看。
像一朵灿烂的,肆意绽放的玫瑰。
从那之后,两边就算认识了,每每鱼阵经过时,若萧渔閒著,她便在马背上頷首示意。
秋冬时节多大风天,多霜雪大雾,偶尔天气不好时,鱼阵等人便也去萧渔茶棚内歇息,期间不免说话。
时候久了,也就熟了。
萧渔虽还时常脸红,却不再像当初那般不敢直视了。
对鱼阵而言,她的生活总体没什麼改变,但每隔几日出城的那段小插曲,却渐渐鲜明起来,像平地上开出来的一点小花,叫人生出一丝期待。
转眼快到年关,天寒地冻,行人赶路艰难,茶棚买卖好了不少,可再忙,只要鱼阵坐骑的蹄声响起,萧渔总能在第一时间跑到路边与她打招呼,哪怕只是一次无声的頷首。
有几次难得两人都有空,鱼阵见他每次都在看书,便论起史来,不曾想萧渔竟对答如流,见解独到。
鱼阵从小跟著师雁行读书,天南海北杂七杂八,什麼都看,又接触过许多三教九流、见识广博的人,自问思维开阔,同龄人中少有敌手,可对著这个萧渔,竟也能说得有来有往。
「哎,同你说话真痛快!」她便奇道:「你这般学识,怎的不去科举?」
萧渔浅浅笑了下,说了家中情形,鱼阵便歉然道:「抱歉。」
她只是没有父亲,但有娘,有姐姐,饶是这麼著,偶尔想起还觉得难过。
可他却几乎一无所有。
萧渔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人生苦短,早晚都有这一遭,看开了也就好了。」
他祖籍本地,但父亲那辈就出去闯荡了,中了举人后,暂且在外头混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儿来做。
谁知后来重病,想著落叶归根,这才带著家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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