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听说她要来县城开店,郑义也是高兴。
“这样好,日后若有急事也有个去处。铺面找好了么?”
郭张村和五公县相距太远,每次有事来回跑,快则三天慢则无上限,确实耽误事儿。
而且往返奔波风险也高。
师雁行笑笑,“还没呢,但适合卖吃食的统共就那么几条街,上回来我大略看了下,明天再仔细问问租金和租期,进去看看店铺实际情况。”
年前后是出租高峰期,许多铺面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到期,正是下手的时候。
若真等到年根儿再去问,好点的铺面早给人抢光了。
见她有主意,郑义点头。
“也罢,你慢慢看,若没有定下来找谁,可以去东街小莲花巷的牙行找周开,他为人还算厚道。你只说是我叫你去的,必不敢蒙你。
若有什么磕绊,直接打发人来家里传话就是,或是告诉老二,都是一样的。”
师雁行再没想到他替自己打算到这一步,连声道谢。
郑义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又仔细想了一回,“照你们这个情况,倒还真有合适的护院。”
师雁行没想到他张口就能说出来,不由喜出望外,“谁?”
郑义并没有固定的人选,只是向她提供了一条崭新的思路:女相扑手。
原来时下相扑风靡全国,便是五公县这等县城也多有场馆,定期举办比赛。
而这比赛中,不光有男相扑手,也有女相扑手。
此时的相扑并不完全等同于后世日本推崇的那种运动,更多的还带有武术技巧,观赏和实战性都非常强。
而相扑一定程度上是吃青春饭的,长期比赛的相扑手很容易积累伤痛和疾病,不能继续征战赛场,只得另谋生路,绝大部分人都会去给人当护院和贴身长随。
像是女相扑手们就颇受大家小姐和太太们的欢迎。
听郑义说完,师雁行顿觉豁然开朗。
这可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才吗?
师雁行忙问:“只是不知道那相扑馆在哪里?”
郑义笑道:“你这么个人,怎么也急躁起来?本地的女相扑手不多,这两日又没有女子比赛,你便是去了也是扑空。”
见师雁行面露失望之色,他就说:“左右你也不是这几日就来,若等得了,我打发人多方问问,即便本地没有,或许有外地的好手正找路子呢。”
师雁行感激不尽,说了许多好话。
若眼下立刻找到,还真尴尬。
马上把人请回家去吧,暂时用不着,浪费且鸡肋,甚至就连屋子都没收拾出来。
不马上定下吧,又恐被人抢走了……
郑义平时就很乐善好施,没少帮大家的忙,对此倒不在意。
去了心头大石,师雁行也跟着松了口气。
郑义的路子和话语权自然要比自己高不知多少倍,况且有他做中人,外人就不敢因自己年小而轻视了。
回到郑家天已黑透了,有管事提前在内门迎接,又告诉师雁行说,二太太带着侄子侄女并江茴母女在西花园荡秋千,若要找人,只管往那里去。
二太太就是柳芬,郑义听罢,笑着摇头,“还是孩子性儿。”
他与柳芬之父也是老相识,可以说看着柳芬长大,简直算半个自家娃娃,故而语气十分亲昵。
师雁行与郑义道别,自有人替她将买的甘草等物送回小院,她自己则请人带着往西花园去。
院子里早就亮了灯,还没到呢,远远就听见有大人孩子的笑声传来,其中就有鱼阵的。
师雁行下意识加快脚步,连着转过两道月亮洞门,绕过一篷矮松,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果然好大一处花园,四周栽满四时花卉,中间搭着老高一个秋千架,角落里还有小木马什么的。
周围见缝插针立着十多只石灯笼,里面俱都点着明晃晃牛油大蜡,将此处照得纤毫毕现。
地上没有刻意铺砖,却远比铺砖更费工夫:
乃是先将泥土筛匀,去掉坚硬的石子和土块,然后加糯米汁和桐油等拌匀,重新浇灌、夯实。
这样做出来的地面坚硬无比,水火不侵,遇水也不会泡发,跑马都行。
事实上,这里原本就是修了给郑如意和郑平安兄弟俩跑马的。
奈何老大没有骑射的天分,踩个马磴子都能崴脚;
老二又天性野,总觉得小小一方天地约束了自己,竟一口气跑去下头小镇当衙役……把个郑义气得倒仰。
后来眼见荒废了可惜,又抱了孙子孙女,郑义干脆发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沿墙根挖开一点栽花种树,又在中间架设秋千等物。
耗费重金打造的跑马场,彻底成了崽崽们的游乐园。
柳芬和江茴带着几个孩子玩,先荡秋千,又在地上用划粉画了格子跳房子,十分热闹。
师雁行进来时,众人正踢毽子。
柳芬踢得格外好。
就见她姿态轻盈,花样百出,前后左右辗转腾挪,一时用脚踢,一时用肩膀撞,那毽子活像长在她身上似的,竟不落地。
见师雁行进来,鱼阵快乐地喊了一声,噔噔冲过来撞了个满怀。
“介介!”
“哎呦喂!”这小东西吃得好了,长得快了,冷不丁撞过来威力不轻,师雁行向后踉跄了步才站稳,又好气又好笑地揉着她热乎乎的脑瓜子,“想我了吧?”
嗯,玩得挺好,都有点出汗了。
可见孩子还是得有玩伴,平时都不见她怎么动弹的。
鱼阵嗯了声。
师雁行就笑问:“有多想?”
鱼阵仰脸看着她,认真用两条胳膊画了那么大那么大一个圈,“有这么这么大!”
师雁行噗嗤笑出声,拉着她过去跟柳芬道谢。
柳芬忙收了毽子,还有点不好意思。
“贸贸然把她们带来,你没着急吧?”
“没有,”师雁行笑道,“有人在门口等着呢,我一回来就告诉我了。你踢得真好。”
柳芬抿嘴儿一笑,眼睛亮闪闪的,“小时候嬷嬷教我的……”
似乎玩到兴起,柳芬又呱唧呱唧说了好多话,师雁行笑吟吟听着,又看她神色,十分感慨。
穷养和富养的孩子真的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
这里的富养不仅指物质方面,更包括精神层面。
富养的孩子身上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从容、自信和舒展,是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伪装不来的。
而穷人因为生活窘迫所带来的那种本能的局促感,以及伴随而来的精神压迫,可能算不得纯粹的坏东西,也可能会在某种时候演变成催人奋进的动力,但它们所衍生的不愉快的回忆和负面影响,却需要一个人用一生去消除。
师雁行前世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衣食无忧,但她的精神世界,或者说情感层面极度匮乏。
亲人们把所有的关爱和注视都集中在她兄弟身上,单从精神层面来讲,她贫瘠如乞丐。
甚至后来愤然离开,白手起家时,她更连物质上的富足也失去了。
她面临所有穷人都会面临的残酷的窘境:
试错成本太高,高到容不得任何失误……
“介介!”
感觉到师雁行的注意力渐渐从自己身上移走,鱼阵用力拽了拽她的衣角,并翻出小荷包里上回新做的鸡毛毽。
“我,我也会!”
师雁行果然来了兴致,笑眯眯看着她,“这么厉害?”
这小家伙似乎没多少运动神经,上回踢毽子还摔跤呢。
鱼阵用力点头,脸蛋儿跟着“Duang~Duang~”两下,非常严肃!
会!
有福眨眨眼,扭头跟有寿咬耳朵,“她什么时候学会的踢毽子?”
有寿沉默片刻,“……没学吧?”
根本就没学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师鱼阵小朋友深吸一口气,圆润的肚皮微微起伏,然后小手把毽子猛地往上一丢,仰头,抬腿!
众人的视线跟着毽子上移,然后吧嗒一下,落在了……鱼阵脑门上。
鱼阵:“……”
师雁行:“……”
江茴:“……”
众人:“……”
鱼阵维持着这个姿势,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两颗眼珠缓缓向中间靠拢。
凉丝丝沉甸甸的,什么东西?
柳芬别过头去,抓着秋千架子闷笑,上半身剧烈颤抖。
江茴已经笑倒了,拽着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师雁行东倒西歪。
对不起,但是真的……噗哈哈哈哈!
师雁行笑了半日,哆哆嗦嗦过去替小呆子取下毽子,“疼不疼?”
噗哈哈哈斗鸡眼!
鱼阵缓缓低下头,看着她手里的毽子,突然哇的一声,搂着她的腿大哭起来。
师雁行蹲下搂着小姑娘安慰道:“没关系嘛,你还小呀,这种事情很难的,对吧?”
她看向有寿和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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