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清溪
当时的他,形容瘦削,满脸血痕,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他看到江眠月,第一句话却是,“妹妹,你呀,这里冷,怎么穿这么少。”
江眠月一把掀起车帘,终于看到了上辈子许久未见过的哥哥,只见他如今高高瘦瘦身形修长,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温暖非常。
江述杰冷不丁看到江眠月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见她一幅快要倒下的模样,鼻子眼眶都是通红,明显是哭过了,不由得拳头一紧,问,“谁欺负你了!”
江眠月闻言鼻尖更是泛酸,她轻声道,“没人欺负我,还请哥哥背我回去!”
“你呀你呀。”江述杰无奈,上前背起她,江眠月立刻用学堂的包袱挡住后臀的位置,简单跟陆迁道了个谢,便催促江述杰快走。
陆迁倒是没想到一向跟他亲近江眠月今日这般冷淡,在门口皱眉站了许久。
进了江府,江眠月才缓了口气,无力的趴在哥哥的背上。
江府虽然跟其他府宅相比不算大,却精致漂亮,花木繁茂,算不上雕梁画栋,却能看出主人精心打理。
江眠月贪婪的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色,听着背后传来哥哥稳稳的心跳声 。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江述杰轻声问她,“是谁欺负你,告诉哥哥,哥哥一定护着你。”
“哥哥知道如今的首辅姓甚名谁?”江眠月问。
“你说齐大人?”江述杰反问道。
“真姓祁?”江眠月一把捞住江述杰的脖子,差点把他勒晕过去,“哥哥,就是他欺负我!”
“咳咳,齐大人德高望重,临危受任,才上任不久,忙得脚不着地,怎么会有空欺负你这小丫头。”江述杰笑道。
江眠月想到那老头儿满面愁容的样子,抿了抿嘴,轻轻哼了一声。
她趴在哥哥坚实的背上,拳头锤了锤他的后背,带着鼻音气鼓鼓道,“我不管,哥哥还说要护着我,大骗子!”
“哈哈!”江述杰感觉到她的小拳头,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呀!”
江眠月许久没这么耍过小脾气了。
失而复得,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至于那位权臣,不管他如今在哪,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努力避开上辈子那些苦难,守好她的家人,再也不被他拿捏。
江母林氏听闻女儿不舒服,将江玉海送出门之后,便急急忙忙赶过来。
她一推门,便感觉到一股热风袭来,将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屋里着火了。
仔细一看,只见江眠月的床前摆了两三个冬日才用到的炉子,床上正是她那宝贝的女儿,换了衣裳,裹着袄子,肚子上缠了她那兔毛围脖儿,膝盖上放着一个手炉,虚弱的靠在床边,双手捧着一碗汤汁,正小口小口的喝着。
活像个过冬的松鼠。
“我的小祖宗!”林氏几步上前,抢下她手中的东西,“你这喝的什么!”
“娘。”江眠月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冷不丁看到娘亲,声音微颤,她拼命忍着心中的情绪,一面解释,一面忍不住抓着娘亲的手,“娘,我刚让双奕炖了花椒红枣姜汤,我月信来了,肚子好疼,此汤温中止痛,喝了会舒服一些。”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林氏见她如此熟稔,不由得皱眉,“这汤确实有效,但是阴虚火旺者忌服,你没喝过,不能乱喝。”
“娘亲放心,女儿心中清楚。”江眠月倒是有信心,上辈子被锁在院中,那人倒是请了不少大夫为她医治,都没什么效果,最后偶然发现,这民间的偏方倒还真有些缓解的作用。
“你主意大,娘亲管不住,不过刚刚陆家那小子给你送了这幅药剂,说是什么,京中的圣手大夫开的方剂,只要一幅便可以止疼,你过两日便要去国子监考到,要不要……试试?”林氏说着,便拿出一个纸包来,里头鼓鼓囊囊塞了不少药草。
果然还是来了……
这一世她并没有给陆迁看到自己身后的污渍,他难道是自己猜到了吗?
江眠月看着那看似寻常的药草包,缓缓问,“陆迁怎么知道我是因何不舒服?”
“听闻他后来在江府门口站着不走,想知道你身体如何了,述杰一直劝他,他却一直等着不离开,述杰一时不忍心,便跟他透露了一些。”林氏解释道。
江眠月缓缓叹了口气。
上辈子自己就是被此人表面这一套功夫给骗了,如今自己那纯善的哥哥,恐怕也是如此。
有机会,再好好提醒他。
“娘,我如今喝了这个,再喝别的药恐怕会不舒服,先放着吧,他若是再来,便谢谢他的好意。”江眠月有气无力的说。
她如今实在疲乏,没有力气与家人说太多。
林氏立刻将那药草放在一旁,见她如此虚弱,有些伤感,“是娘亲不好,这些事没有教你,今日的事情娘听说了,若是事先有准备,你也不至于在书院这般窘迫……”
“娘……”江眠月放下手中的汤药,缓缓扑进林氏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这些事哪里说得准呢,娘亲不用自责。”
“我看陆迁那孩子,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一向待你不错。”林氏说,“不过也因为如此,不免心中敏感,回头娘便跟他说,药你已经喝了,别让他觉得咱们嫌弃他给的东西。”
江眠月一挑眉,轻轻点了点头。
林氏走后,江眠月喝完那盅花椒红枣姜汤后便睡下了,迷迷糊糊中,她似醒非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另一间屋子里,奢华惊人。
床榻是上好的花梨木,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床边放了两三个烧着银丝炭的炉子,自己躺在榻上,浑身疲乏,额头上满是冷汗。
眼前,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夫正在为她诊脉,大夫的身旁,站着另一个白发老人,身着绯色彩;金刺绣官服。
“如何?”身着官服的人问,声音里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如琼玉撞击发出的清冷声音,令人无端胆寒。
“姑娘体质虚寒,待老臣开几服药。”
那大夫出门写药单,厢房门被再次关上,屋子里便只余下江眠月与那身着官服的老人。
那老人出奇的高挑,他缓缓走近,忽然摇身一变,变得极为年轻,一双眸子森冷,令人畏惧。
江眠月心中一颤,天然的畏惧他,忍不住便想躲开,可莫名的浑身僵硬动不了,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捞进了怀里。
“大人……“江眠月听到自己声音发颤,“今日……不行的。”
屋内阒无人声,江眠月只听到自己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
那人不说话,只伸出手,缓缓解开了她衣裳的系带,修长的手指便只那么轻轻地一动,那系带便如碎落的花瓣一样垂坠掉落。
“大人!”江眠月带着哭腔,下一秒,却感觉到他滚烫的手,触及她的皮肤,异样的温度顿时升腾而起,她羞得无法自己,泫然欲泣。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便这样随意的覆在她的皮肤上,比那银丝炭还要灼人。
他的中指关节处,天生长着一颗痣,殷红得刺目。
……
江眠月瞬间惊醒,满头的冷汗,却看到眼前,丫鬟双奕正在往她的肚子上小心的捂着滚热的汤婆子。
双奕见小姐似乎是被自己吓醒,愧疚不已,连连道歉。
“无妨……无妨。”江眠月用手捂着脸,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上辈子这些出格的事,该尽早忘了才是。
这两日,江眠月便这样,在房间里窝着不出门,偶尔被噩梦惊醒,心情难以平复,便起来看会儿书。
国子监考到,佚?只是入国子监的第一道门槛,各地选送的贡生和监生,不管出身和科举成绩,入学国子监之前,首先要参加由国子监司业掌管的考试,名为考到。
这场考到的成绩,由司业评判,将合格学生分成一等和二等,列入一二等的考生,再由国子监监事大臣和祭酒大人再行考试,第二场考试为“考验”。
只有考验通过,成绩再为一二等者,才准许入监学习。
原本这些只有男子可以参与,但是东梁朝刚刚建立尚未稳固,青年男子大多死于战场,如今边防仍需大量男丁固守,当今圣上大笔一挥,大刀阔斧的将科举考学的法度改了,让女子也能读书做官为朝廷所用。
江眠月不禁庆幸,自己如今还能靠着这些,改变以后的一切。
距离江家出事,还有一年。
还来得及。
两日后,是个大晴天。
江眠月推门便只见碧空万里,秋风舒爽,大雁翩飞。
她身着青色衣衫,取了平日里的发簪,只简单束发,除了偏长的青色发带之外,便没有其他饰物。
即便如此,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也是妍姿艳质令人无法忽略。
她只庆幸,好在这月信也就前两天难捱些,到了这一日,她已精神了许多,参加考到已无大碍。
江眠月在家人的目送之下上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行至下马碑前,她便事先下了马车,看远处一路槐阴夹道,儒雅闲适。
走过集贤门,太学门,便可见太学门北面的甬道上,立着一座七楼四柱三洞的牌坊,壁雕盘龙,上有黄色琉璃瓦。
江眠月此时来到琉璃牌坊面前,一阵秋风过,顿觉阳光刺目,不由得用手遮住那晃人的灿阳,仰头看着那五彩琉璃,心中却如有鼓擂动,难以平复。
周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权贵、贫民、少年、姑娘……都将从此琉璃牌坊之下走过,进入国子监,一视同仁,同堂读书。
而上辈子,她便是在这里长跪不起,等来的却仍旧是不予入学的结果。
她看着琉璃牌坊,久久伫立,眼眸泛红。
秋风吹过,过路的监生们声音稍显嘈杂,却又充满了朝气。
不远处的槐树荫下,一位老者与一位身量颇高的男子,看着门口即将入学的人们,时不时聊两句。
那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即将给各位监生考到的司业大人。
而另一位男子长身玉立,松形鹤骨,只简单伫立于此,便惹得过路之人频频回盼,实乃超世绝俗之表。
“祭酒大人,您看今年这些监生们,如何?”司业大人笑着看向身边的祭酒大人,虽对方极为年轻,可老者声音中却带着些恭敬。
祭酒大人看了一眼琉璃牌坊下、人头攒动之中的那个娇小身影,眸光浅淡,只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卷书册。
槐荫之下,可见他手若竹节,玉白而有力,中指关节处,显而易见一颗殷红的小痣。
“试了才知。”
作者有话说:
司业大人:今年的学生们来了。
祁祭酒:我老婆来了。
第三章
琉璃牌坊之下,那少女一身青衫,面如皎月,阳光洒在她的面上,面容泛起柔和的光线,白玉般无瑕。
她此时正呆呆的看着琉璃牌坊上的大字,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并没有在那牌坊之下站多久,很快,便有一男子快步来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与她说话,脸上带着略微讨好的笑意。
那男子看起来比她略微年长些,一双丹凤眼,远看倒是人模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