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清溪
“不必言谢。”祁云峥道,“赏罚分明罢了,时间不早,回去吧。”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将那算表小心翼翼的放回匣子里,再将那长条的匣子稳稳地抱在了怀中,“多谢祭酒大人!”
那匣子被她抱在怀里,十分贴近她,祁云峥看她如此宝贝这东西,心神微动。
“去吧。”他淡笑。
江眠月抱着那匣子直奔学堂。
兰钰远远的就看到江眠月抱着什么东西,等她走进学堂坐下,忙不迭的就凑上前去,“什么宝贝什么宝贝!”
江眠月喜不自胜,趁着周围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将竹书算表拿了出来,给兰钰看。
“你看这是什么。”
“这……”兰钰一看,面容凝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祭酒大人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江眠月疑惑看着她,见她目光中透出惊愕,似乎知道些什么。
“怎么了?”江眠月推了推她的胳膊,“你别说话说一半呀。”
“我那天被他罚的时候,他就在这竹书上亲手描字。”兰钰几乎用恐怖的目光看着江眠月,“他居然将这东西送给你了?”
江眠月一愣,打开算表,上头的墨迹清晰,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便是他身上时常带着的墨香。
作者有话说:
“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四分之三,五分之四。合之,得几何?”(1)
《九章算术》方田章第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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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真的吗?”江眠月听到她的话, 微微一怔。
她低头仔细看那竹书算表,竹简确实有些使用的痕迹,可那墨迹却是新的。
恐怕,这算表时间已久, 上头的墨迹退了色, 他便重新用新墨描了一遍。
他描得极好, 若不是兰钰开口提醒,她几乎看不出来这是处理过的。
“真的!”兰钰眸光也有些复杂, “你不知道, 当时我在祭酒大人的面前哭,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任何人见了都要怜惜我几分, 这招我在其他人面前, 每次用都见效,可是祭酒大人呢?”
兰钰说到这儿似乎就来气, “我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而他却如磐石一般对我爱答不理, 低头干他自己的事,用笔细细的描绘那竹书算表。”
江眠月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若是其他人,只会觉得他冷酷无情, 可是放在祁云峥的身上, 似乎也正常。
兰钰说到此处几乎要咬牙,“那么冷漠无情!亏得我之前还说他是最好看的男人。”
江眠月低头一笑,却顿时想到了他今日那淡淡的笑容。
赏罚分明, 冷漠无情, 温润和煦, 不择手段。
如此分裂的四个词,却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他仿佛是个多面的石头,每一面都刻上了不同的颜色,令人捉摸不透,又令人想要去弄清楚他心中所想。
真是个奇怪的人。
江眠月低头,轻轻将那竹书算表收了起来。
“我还想再看看!”兰钰摁住她的手。
“回去再给你看。”江眠月看着不远处即将进学堂的张博士,轻声说,“马上博士来了,你别说话了。”
兰钰却依然不得消停,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羡慕,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想祭酒大人送我这些东西。”
“那你努力做工课。”江眠月淡笑。
“我很努力了!”兰钰咬咬牙,“祭酒大人布置的那么多文章,我都全部做完了!”
“那是罚你用的。”江眠月笑道,“又不是你自己要做的。”
“那,那我从现在开始努力。”兰钰咬牙说,“从今晚开始,我要跟你和尹楚楚一起秉烛夜读。”
“乖。”江眠月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给她顺毛似的,“低声说,这次月度考试,你好好努力,膏火银奖项丰厚,你拿到那奖励,便能在祭酒大人面前一雪前耻。”
“啊?”兰钰愣住了,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考试?什么考试,月度要考试?”
……
寿宁节很快就要到了,即便工课再忙,江眠月也只能见缝插针,随机应变,一面排演一面完成课业,每日都累得昏天黑地。
只是她趁着在彝伦堂排演的空闲时间里,将不需要竹书算表的事情告诉裴晏卿的时候,裴晏卿还是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比我更需要这算表。”裴晏卿态度依旧如往常般温和,却未免带着几分疑惑,“江监生是觉得,我们这样互相交换,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非也。”江眠月朝他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有新的算表了,如此一来,我们都有算表可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晏卿看着她的笑容,略有些沉默。
是啊,确实是两全其美,可为何他心中却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之感。
虽然麻烦,可裴晏卿却发现,他每日对于见到江眠月,都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这种期待随着与她的深入接触渐渐越发蔓延开来,最后几乎要成为一种习惯。
听到她的话,裴晏卿也并未说什么挽留的话,只缓缓道,“我今日没有把银子带在身上,待明日我把你的那份银子还给你。”
江眠月立刻摇头道,“不必了,在你关禁闭的时候都是我在使用,算起来也用了十几日,银子的事情就不要……”
“不行,要还的,一码归一码。”裴晏卿固执道。
江眠月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顿时想到了戏本中的梁山伯,不免轻轻低头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裴晏卿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耳根泛红,连说话都没有之前利索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便像那戏本中的梁山伯一般。”江眠月说。
如梁山伯那般真诚耿直,心地善良。
裴晏卿心中一动,眸光落在江眠月的身上。
她又何尝不像是那戏本中的祝英台呢?不,她似乎比祝英台更加的……
正在这时,江眠月忽然抬头看向某处,随即心虚的低下头。
裴晏卿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朝那个方向看去,却见祭酒大人正朝着彝伦堂走来,身边跟着司业大人。
“时候不早了,我们接着排演吧。”江眠月飞快转身,她想起祁云峥提醒自己的那些话,默默与裴晏卿保持着距离,率先往诸位监生的方向而去。
裴晏卿愣了愣,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面上有些淡淡的落寞,却没有多说什么。
祭酒大人身边,司业大人见此状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祁云峥。
那江眠月方才又在跟裴晏卿说笑,祭酒大人可别再次发怒。
“司业大人觉得饰演梁祝这两位监生如何?”祁云峥忽然开口问司业大人。
“啊……”司业大人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来了来了,祭酒大人这个问题,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祁云峥若真的对江眠月感兴趣,他若是敢说那裴监生的好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司业大人痛苦地仰头看天,内心纠结不已。
祁云峥看了他一眼,“怎么?很难回答?”
“尚可。江眠月很好,那裴监生一般的很。”司业大人终于组织好语言,昧着良心说。
“司业大人这么认为?”祁云峥微微挑眉,“倒是新鲜。”
“没办法,国子监能够与江监生相配之人凤毛棱角,裴监生虽然不错,在江眠月面前,也只能说是凑合吧。”司业大人说。
祁云峥面容平静地看了司业大人一眼。
司业大人面露紧张之色,“等候发落”。
他觉得他说的不错,很真实的评价,祁云峥应该会满意。
“司业大人睿智。”祁云峥淡淡笑道。
“哈。”司业大人笑得勉强。
自己确实睿智,是太过睿智了。
一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日日夜夜受着折磨,他一想到那《多情祭酒寻欢记》上的内容,再想想江眠月和祁云峥,便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屈服于人情世故的罪人。
他这样,还不如跟方监丞一般成天傻乐呵。
三天后,诸位监生再次由祁云峥带着,前往公主的别院凤池阁。他们已经将这部《梁祝》排演得差不多,如今要到凤池阁去请公主过目。
江眠月依旧穿着男子襕衫,坐的仍旧是祁云峥的马车。
今日司业大人刚好闲来无事,便来送他们这些监生和祭酒大人,当他看到江眠月单独一人上了祭酒大人的马车之后,整个面容几乎扭曲了。
他为什么要多事,这一大早的,多睡会儿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个!
“司业大人?”何玉平准备上车之前,注意到司业大人的表情,以为他哪儿不舒服,关切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
“不……”司业大人缓了很久才缓过劲来,他问道,“上次你们也是……这样分别坐马车的吗?”
“是。”何玉平老老实实道,“江监生是女子,与我们一群男监生坐在同一辆马车属实不便,祭酒大人便主动让江监生同坐。”
“哈,不便,这样吗?”司业大人手指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故作镇定,“甚好,甚好。”
孤男寡女同乘一车,且还是那种狭窄的小马车,这可真是……伤风败俗,道德沦丧!
“司业大人,您真的没事?”何玉平看着他那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着实有些不放心,“不如学生送您回去歇着吧?”
“不必,不必,你且去吧。”司业大人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不要管我。”
待两辆马车都离开之后,司业大人捂住胸口。
祭酒大人不会乱来的,不要胡思乱想。
而此时马车上,祁云峥与江眠月同坐在车上,分坐两侧,保持着一段长长的距离。江眠月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街道,想着再过几日,过了月度考试,初一便可以休假回家了。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爹娘和哥哥,她在国子监呆了一个多月,却仿佛度过了很长时间。
“算表用起来……”祁云峥开口道,“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