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说午后
终于,九月十七日夜,到了风水师给挑的吉日吉时,谢尧臣带着四大箱金银珠宝,带着人便出城去埋,等金银埋好后,谢尧臣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和宋寻月,专心照顾皇帝便是!
夫妻俩这阵子着实忙的脚不沾地,全部忙完后,一道在如今金银堆砌的琰王府里躺了两日,准备休息好之后,就进宫去呆一阵子,好好伺候皇帝。
同样也是在他们忙完的这日夜里,诏狱的廷尉,再次来见皇帝,唇边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行礼道:“陛下……”
“病了”一个多月的皇帝,此时哪有半点病态,正精神抖擞的批装病时落下没批的折子。
皇帝抬眼看了眼廷尉,问道:“是朕哪个逆子又有动作了吗?”
廷尉舔了舔唇,将唇边笑意压下去,行礼道:“是琰王府。”
皇帝再次抬眼,看向廷尉,问道:“朕这还没‘病入膏肓’,他倒是先坐不住了?”
“不是……”廷尉笑笑,从袖出取出一个银质的杯子,递给皇帝,道:“这是臣费了番功夫,从琰王府弄出来的,陛下您瞧瞧。”
杯子?皇帝面露不解之色,伸手接过,借着灯仔细瞧了一番,转到后边时,忽见杯口有缺,里面露出金灿灿的黄金。
皇帝立时蹙眉,诧异反问道:“金杯上镀银?脑子不好使?”人家都是镀金,他倒是反过来了,金器上镀银。
廷尉点点头,对皇帝道:“是,琰王殿下之前请的铸造匠人,便是在铸造这些镀银金器,琰王府的所有器皿,都换成了镀银金器。且已查明,琰王找那些珠宝商,是购买了大批的贵重珠宝,还通过他们的路子,买了大批紫檀、沉香木等贵重木材,用来造桌椅屏风等物,还有勘察京城外地形……”
皇帝似是意识到什么,抽了抽嘴角,眼微眯,露出一丝嫌弃,反问道:“不会是藏金银去了吧?”
廷尉闻言失笑,复又舔了舔唇,压下笑意,回道:“还真是……我们的人在琰王殿下的人走后,挖出来看了,真的是四大箱金银珠宝,东南西北四条出城路上都有。我们看过后,便原样埋回去了。”
皇帝已能完全还原谢尧臣举动的全貌,他必然是觉得自己绝不在他考虑的立嗣范围之内,又担心恭郡王登基后,自己的日子难过,所以才和王妃一起,琢磨着留后路,保财产。
难怪这阵子总把谢泽往宫里送,看来是真的太忙了顾不上。
“哎哟……”皇帝疲累一声长叹,看着手里的镀银金杯,毫不留情的嫌弃道:“这不争气的废物,都到了这种地步,他就算起心动念能怎样?朕此番折腾这些事,为的就是在他们两人中,能矮子里拔个高个,可他居然……朕委实是,无话可说!”
一个儿子忙着逼宫,一个儿子忙着找后路,就没一个是想着该如何给大魏一个光明未来!这种涉及国运的大事,到头来两个儿子都不如他不到五岁的小孙子。他小孙子都立了下要打下北辽的壮言,他俩有什么?
皇帝嫌弃的不得了,将那镀银金杯叫福禄收起来,无奈冲廷尉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拖了,明日便通知下去,就说朕病重昏迷,且看他们两个都会怎么做。”
明日的事,他主要是想看两点,一来,且看看恭郡王明日会不会念着父子之情悬崖勒马,若是能,便留他一命,若是不能,他必是不会再留。而对于老三,他想看看,倘若遇上这种紧急的事,他是否有大事当前临危不乱的能耐,若是有,他便能稍微放心些了。
廷尉听罢后问道:“陛下,明晚如何?陛下好好用过晚膳,晚膳后再通知重病昏迷,可好?”
皇帝点头,他并不想饿着肚子处理逆子的事,跟着问道:“老大在宫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找出来了吗?”
廷尉行礼回道:“都找出来了,已经叫人挨个盯着,只要他们妄动,立时便能拿下。”
恭郡王或许是有些本事,但他如何与皇帝相较?他经营的那些势力,那些人脉,哪一条能逃得过皇帝的手掌心去?当真是自作聪明。还不如像琰王一般,不要有太多的妄想,老老实实多保存些财产,反倒是聪明之举。
廷尉与皇帝商量妥当后,便行礼告辞,皇帝则继续批改折子。
第二日一早,谢尧臣和宋寻月便收拾了一堆上好的药材,宋寻月怀里还抱了尊刚从相国寺请的佛像,夫妻二人便一道进宫,准备去伺候皇帝。
之前皇帝几次缠绵病榻,他俩也去侍疾,但都被皇帝赶出来了,这次无论如何,他俩要说服皇帝,在宫里多呆两日。
夫妻二人踩着皇帝下朝的时间入宫,而皇帝,下朝后正准备去御花园走走,回来后再吃午膳,养精蓄锐,好生处理晚上的事,怎知刚更了衣,还未来及出门,便听宫人通报,说是琰王和琰王妃,带着一大堆药材入宫了。
皇帝一听,立时骂道:“大中午的谁叫他们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皇帝面上罕见流出一丝慌张,匆忙回了寝殿,又匆忙命福禄脱去刚换上的衣服,躺进了榻里,装出一副缠绵病榻,身子不爽快的模样。
第165章
“你是真拿我当爹啊……”
皇帝躺好后, 对福禄道:“将榻帘放下来,等下老三来了, 你便说朕下朝后忽觉身子不适, 病势反复。”
福禄连忙将里侧的香云纱榻帘放了下来,将缝隙掖好,隔着一层纱,陛下装病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三大王发觉。
福禄前脚刚掖好榻帘, 后脚便见自己徒弟匆忙跑了进来, 行礼道:“陛下, 三大王和王妃候在殿门外了。”
可真快啊!
福禄看了看榻上的皇帝, 只好道:“快请吧。”
福禄徒弟转身离去, 不多时,便见谢尧臣和宋寻月,大包小包的进了寝殿。
谢尧臣一进殿, 目光便落在了榻上, 见皇帝大中午的躺在里头, 心头立时一紧,将手里的药材全部交给福禄,问道:“父皇今日不是上早朝了吗?怎么这会又在榻上?”
福禄闻言,看一眼龙榻,面露忧色,道:“陛下这些时日, 病逝反复, 今日晨起时还好好的, 上朝时便已有些不舒服,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回来, 就动弹不了了。”
谢尧臣和宋寻月闻言, 皆是忧心不已,宋寻月扫了一眼殿内,紧着问道:“太医呢?父皇身子不适,怎么不请太医过来?”
福禄愣了一瞬,跟着道:“已经去请了,还没来。”说罢,福禄朝自己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徒弟会意,悄然退出殿中。
谢尧臣朝皇帝塌边走去,而宋寻月,则将怀里抱着的,刚请的药师佛,摆在了墙边的香案上,揭开蒙在其上的织金缎子,双手合十,恭敬三拜。
隔着一层香云纱,谢尧臣看不清榻里皇帝的情况,单膝落地跪在塌边,先行行礼,行礼后,谢尧臣两手攀上塌边,尽力端详着榻中皇帝的面容,轻声试探问道:“爹,您醒着吗?”
皇帝扫了一眼帘外的谢尧臣,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谢尧臣见皇帝还醒着,心里不由放心了些,宽慰道:“您放心,儿臣已将府里所有的上好药材都拿来了,还有好些是儿臣外出时,在各地药材产地,收购的上好药材,怕是连宫里都没有。儿臣和寻月还去相国寺给您请了尊药师佛,有佛菩萨加持,您的病一定会好。”
听着儿子这一堆话,皇帝心里颇感欣慰,但不多,主要是没用午膳,上一顿还是早朝前用的,这会着实饿。
皇帝敷衍着“嗯”了一声,谢尧臣轻叹一声,请求道:“父皇,您这次能不能不要赶儿臣走,就叫儿臣留在宫里,留在您身边,为您侍疾。不然您这身子一直不好,我不放心。”
要不是他之前干出过埋宝藏金的勾当,这会这番话,皇帝必会以为他要借侍疾的借口留下,好等他快不行的时候夺嫡。但现在……虽不知他为何非要留着侍疾,但夺嫡就免了吧,姑且就当儿子是真心孝顺。
皇帝唇边闪过一丝笑意,复又“嗯”了一声。
谢尧臣这才松了口气,他非得看着皇帝好起来不可!不然如今这三天两头的病,着实扯他心。
谢尧臣笑了笑,跟着试探问道:“那父皇你现在是想睡会等太医来,还是儿臣伺候你吃点东西?”他怕皇帝没胃口,也不敢多打扰,问完这话,他绝不再打扰父皇休息。
榻里立时传出皇帝虚弱的声音:“吃点东西。”
谢尧臣闻言大喜,想吃东西就好!吃了东西,人才有力气和精神,才能尽快好起来。谢尧臣忙道:“父皇您稍等,儿臣这就叫御膳房传膳。”
谢尧臣扶膝起身,转头对福禄道:“公公,传膳,切记要清淡,最好是清粥配些适口的小菜,不要大鱼大肉,也不要多。”
福禄闻言,唤来一名小太监,吩咐了下去。
皇帝在榻里听着,搭在腹上的指尖轻点,清粥就清粥吧。
福禄吩咐完后,谢尧臣拉着福禄走到屏风外,低声问道:“公公,父皇的病,太医之前怎么说?”
福禄眼神有些飘,想了想,道:“就……就是身弱之症。”
谢尧臣蹙眉不解:“身弱之症?到底是哪里不好?”心肝脾胃肾,总得说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福禄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得道:“就是身弱之症,陛下上了年纪,身弱很正常。”
谢尧臣闻言,眉宇间的担忧和不解愈发浓郁,莫非是因为人老了,五脏六腑衰竭所致?
“唉……”谢尧臣重重一声叹,跟着对福禄道:“等下太医来了,我亲自问吧,看看能不能研究个什么方子,能将父皇身子养起来。”父皇如今六十多岁,老人们高寿的大有人在,凭什么他父皇不行?
和福禄说话间,御膳房送来了清粥和几个清淡小菜,谢尧臣亲自伸手端过,到了皇帝塌边,宋寻月上前帮忙,搬了一个小桌过来。
福禄上前揭开榻帘,宋寻月放下小桌,和福禄一道,将皇帝扶了起来,给他后背垫了个软枕,叫他靠好。皇帝全程沉着脸,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不舒服。
谢尧臣将清粥和小菜放下,端起粥,拿勺搅了搅,手背贴碗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并一块小菜叶子,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抬眼看着面含微笑,一副哄孩子神色的谢尧臣,莫名气不打一处来,一时脸色更差,低头,就着他手吃了,随后瞪他了一眼。
谢尧臣自是见到皇帝奇差的脸色,吃完一勺后,头还撇去了一边,以为他当真难受,心间愈发担忧,跟着哄道:“父皇,您好歹再吃几口,太医马上就来。”
皇帝:“……”
无法,皇帝只好继续低头吃饭,寡淡的清粥,入口是真的没什么味。他委实不想在谢尧臣眼皮子底下躺一下午,吃完饭,不成就将晚上的计划提前几个时辰吧。
吃罢饭,太医们赶来,给皇帝把完脉后,得皇帝示意,随后便去屏风外头糊弄谢尧臣和宋寻月,而皇帝则趁机叫来福禄,叫他去找廷尉,告知他,今日计划许是要提前,叫他做好准备,福禄应声离去。
福禄走后,皇帝复又躺进了榻里。
谢尧臣和宋寻月同太医们说完话后,神色格外凝重,按照太医们的说法,皇帝病势突然,脉象孱弱,但麻烦就麻烦在,根本找不到具体的病因,完全无法对症下药,太医们这些时日也很头疼。
谢尧臣和宋寻月回到皇帝榻前,夫妻二人看着榻上的皇帝,满心里忧愁。而就在这时,福禄走至二人身边,低语道:“三大王,王妃,陛下睡了,二位若不然且先移步侧殿。”
谢尧臣和宋寻月点头,跟着福禄去了侧殿。夫妻二人前脚刚走,后脚皇帝便从榻上起身,在塌边活动筋骨,等时辰差不多了,复又叫福禄悄悄送了些吃的来,重新吃饱肚子,未时三刻,方才再次躺下。
谢尧臣和宋寻月一直在侧殿里呆着,夫妻二人神色间满是愁眉不展,宋寻月蹙眉问道:“父皇身子骨一直很好,病情怎会忽地这般严重?”
谢尧臣摇摇头叹道:“不知,实在不成,叫祝东风的人,去民间找些名医来,他们见过的疑难杂症想来比宫里的太医多,指不定能诊断出父皇的病症,对症下药。”
宋寻月看向他道:“若不然今日便吩咐下去,叫他们抓紧找。”
谢尧臣点头:“好!”
谢尧臣顺势起身,准备去找辰安,叫他把消息送出去,怎知才走到偏殿门外,却忽见福禄匆匆忙忙进来,神色满是慌张,对谢尧臣道:“三大王,不好了,陛下昏迷不醒,太医说脉象愈发虚弱了。”
谢尧臣闻言怔住,只觉一桶铅水从头顶灌下,里头的宋寻月蓦然起身,看向福禄,神色惨白。
谢尧臣近乎控制不住自己声音,语气颇厉:“怎会如此?”
说罢,谢尧臣夺门而出,慌忙朝皇帝殿中跑去,宋寻月紧随其后。
过去的路上,谢尧臣的脑海中全然是从小到大,和父皇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竟是有些不敢接受,他恐怕会有就此失去父亲的可能。
谢尧臣连自己是怎么进殿的都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单膝跪倒在皇帝塌边,一把揭开榻帘,望着榻上的皇帝,颤声唤道:“爹,爹!”
皇帝自是听到了儿子失神的轻唤,颇有些于心不忍,但他不能动,事关国嗣,这出戏既然已经拉开序幕,就必须得演下去。
谢尧臣忙转头看向福禄,问道:“太医呢?”
福禄忙道:“太医已经看过,去隔壁研究方子去了。”
谢尧臣再次转头看向皇帝,隔着被子,伸手紧紧握住了皇帝的手。他握得极紧,不消片刻,皇帝的手心里便出了一层汗水,黏腻的难受。
宋寻月亦在一旁担忧的看着,走到谢尧臣身边,低声道:“你陪着父皇,我这就出去找辰安,叫他即刻吩咐下去,遍寻大魏名医。这世上总有大夫能诊断出陛下的病症,我们一定能救回父皇。”
谢尧臣抬头看向宋寻月,冲她坚定点头。
宋寻月捏捏他的肩,以示安慰,转身离去。
夫妻二人说的是悄悄话,但就在塌边说的,皇帝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间着实动容,老三夫妻两个,是真的在担忧他的病情,也是真的希望他能好起来。
宋寻月出去找到辰安,同他吩咐完,往回走时,正见恭郡王带着七八个紫袍大臣,正朝勤政殿的方向疾步而来,已快行至台阶下。
宋寻月大惊,连忙跑了回去。一进殿,宋寻月便对门口太监道:“看好殿门!”
说罢,匆匆跑进去找谢尧臣。谢尧臣还握着皇帝的手,在塌边单膝跪着。
宋寻月连忙过去,裙子都未来及收,在谢尧臣身边跪下,抓住他的手臂急道:“恭郡王带着几个紫袍大臣来了!”
“什么?”谢尧臣眉心立时紧蹙。紫袍大臣,都是朝廷重臣,他带着这些大臣来做什么?
谢尧臣转头看向榻上的皇帝,对宋寻月道:“想来是听闻父皇病重,带人议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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