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缠枝葡萄
……
知虞坚持到了第五日。
坐在凉亭里时,眼睛就突然看不见了。
她身边的婢子意外,要扶她回去。
人才走到半道 上,便再一次冤家路窄地撞见了宝月。
宝月是刻意来找她的。
她将人叫住之后,挤出笑道:“知姐姐真是难找,竟然躲在了这里。”
她似乎还记仇那日知虞将汤洒在她身上的事情,后来更是落入冷水池子里风寒了一场,至今都没好全。
宫婢为难地解释,“抱歉,夫人的眼睛看不见了……不太方便在外面逗留太久。”
宝月顿住,抬手在知虞眼前挥了挥。
“好端端怎么会看不见?”
她似乎不信,由着那宫婢搀扶着知虞往前走去。
接着便故意让人突然扯开宫婢,然后绊倒知虞。
知虞毫无意外地跌得结结实实。
她双手撑在地面,掌心下湿软黏腻,是潮湿的淤泥。
因为看不见而毫无防备,连下巴上都沾了泥点,听着宝月肆意嘲笑。
知虞抿了抿唇,她坐起身,伸手朝那淤泥里摸去,然后朝笑声传来的地方甩了出去,便听见宝月尖叫。
宝月风寒还没好全,又笑又咳,那泥点甩进她嘴里,让她顿时扶着婢子的手臂吐了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
“宝月,你们在做什么?”
恰好此刻容太妃带着几个年轻曼丽的女子经过。
她似乎是专程为了沈欲选妃的事情,今日特意召见了几个身世贵重的千金。
宝月这时立马上前去告状。
那些人便颇为惊讶地看向知虞,口中略微疑惑,“她怎么会这样?坐在那烂泥巴上,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容太妃闻言却反驳道:“当然不是。”
“这知氏是罪臣子女,又犯了错,背叛过陛下,所以陛下给她用了海棠殁……这些罪人用了这些东西后,会慢慢丧失感官,最后会五感尽失,变成一个废人。”
“啧,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现在只怕是眼睛都看不见了。”
容太妃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
那些贵女霎时有些避讳地后退,有人嫌弃,也有人露出同情。
可今日主要是为了选妃一事,她们自不敢说与天子相关的闲话,只与容太妃说说笑笑,一群人才渐渐远去。
知虞攥住裙摆将那些人的话几乎听得一字不差,一旁婢子赶忙将她搀扶回去。
只等热水准备好了之后,知虞摸索进了浴房。
她抬手解开衣带,将身上的衣裳从外到里逐件褪去。
直到露出雪白的肌肤,少女又将身上最后一件小裤也都褪去。
似乎感应到冷意,她颇有些怕冷地抱了抱自己。
臂弯间挤出团雪腻腻的,垂落的乌发又濡湿在雪肤表面,让人想要替她拨弄开。
感应到有人进来。
知虞便伸出手去,在触碰到对方的衣角后,低声道了句谢。
她让对方牵引自己顺利入了汤池,这才轻声道:“等过几日我听不见了,会在你手心里写字,只怕要劳烦你的地方就更多了……”
她提前与婢子打好招呼,那婢子好似也很善解人意。
净沐身体时,她摸不着澡豆,便有一只手及时递送给她。
摸不着浴巾时,也会有人帮她。
知虞虽看不见,却并不会发什么脾气。
即便哪里生出了差错,她也只会安安静静地纠正。
接着俯身擦拭着膝弯下的水雾,又顺着膝弯向上,将身上的水珠都擦干。
而后才将架子上提早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一件件穿上身。
她不习惯给旁人添麻烦,只待收拾妥帖后,这才对对方提出,“我困了,想要歇息一会儿。”
她本能地将白嫩的手指伸出,即便要回去睡觉,也要靠着旁人指引。
似乎是真的看不见了。
将手臂缓缓递到她掌心下的男人都始终沉默。
沈欲垂眸寸寸细致地打量着她,竟从她面上找不出一丝伪装的端倪。
而角落里的婢子见此情形,更是连呼吸都微微窒住,不敢让知虞察觉,由始至终看完她沐浴全程的人都不是自己。
半个时辰后。
沈欲回到了明华殿中,很快,容太妃便与宝月过来求见。
宝月借机感谢沈欲当日派人送她回去。
一旁容太妃则将他纳妃的事情再度提起。
“旁人不急也就罢了,宝月呢,该给宝月册封个什么位份?”
宝月娇羞道:“太上皇先前也曾说过要让我做皇家的媳妇,且宝月此生只愿服侍在帝王家,哪怕做个奴婢都行。”
沈欲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郡主是想做太妃?”
宝月神色霎时僵凝,随即语气嗔怨道:“陛下真会说笑,我不和你们说了……”
她说完便跺了跺脚离开。
容太妃见状也不急不恼,将一些画像上的女子都一一介绍过。
她见沈欲面色冷然,便笑着说:“我虽贵为太妃,但曾经也是陛下的奶娘。”
“抚养你长这么大,自然也知晓你顾念我对你的养育之恩,才一直容忍宝月……”
余下的话都还未说完,她便听得男人似乎短促地笑了笑。
“容忍……”
沈欲抬起眼皮看向容太妃,温声道:“许是误会了吧。”
容太妃唇畔笑意渐渐僵住,“误会……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欲缓缓道:“我只是一直在找一匹马。”
花了极大的代价和功夫,才找到了一匹一模一样的马。
这厢宝月出了殿门,便要去马场骑马。
这处新修好的马车只有皇室中人才可以用。
宗珏在时,宝月撒个娇便没人敢阻拦。
换成沈欲在位后,她再想来这处都只能沾容太妃的光,让容太妃的人过来说和。
今日进来时,内侍多嘴提了句“怎么不见容太妃身边人过来”,顿时惹得宝月更是生气地抽了他一鞭子。
她身边的婢子道:“又不能总劳烦太妃娘娘,我们郡主可是未来的妃子,你若不仔细对待,当心你的狗脑袋。”
内侍闻言自是谦卑讨好,牵了一匹马给宝月骑上。
宝月鞭挞着座下的马奔腾而出,心里才稍微高兴一些。
她在马场上跑了几圈,渐渐地便发觉了一些怪异。
直到座下的马开始不受控制。
她才陡然惊觉这匹马越来越眼熟……
这仿佛是在当时春狩时,她故意让知虞骑的那匹疯马。
宝月心头惊骇,可她分明记得那匹疯马已经被宗珏给处置了,是她派去的人亲眼所见,怎么可能还在?
总不能,是那匹疯马的冤魂……
不远处,等侍女终于察觉到异样时,已经来不及了。
还没扯着内侍过去,便眼睁睁地瞧见自家郡主在露出惊恐骇怖的神色后,边哭边喊着突然就半道坠马。
内侍见状蓦地将婢女推开,取出帕子嫌恶地拂了拂被对方手指碰过的地方,一改佝偻模样。
“真可怜,宝月郡主给别人骑这样疯马的时候一定是因为自己能驾驭的了吧?”
他阴恻恻地冲那婢女笑了笑道:“可惜了,她真是没用,还想做陛下的妃嫔,也不想想,这样没用的妃嫔,陛下要来做什么?”
那婢女闻言,脸色顿时煞白。
……
继眼睛看不见后,又没隔几日。
在知虞身边伺候的宫婢便传来了她听不见的消息。
沈欲过去看她的时候,便瞧见知虞身上衣着穿得整齐。
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一小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吞食。
“夫人愈发不肯用那些正餐……”
便是偶尔用了一些也都用得极少。
毕竟那些需要用到筷子羹匙的进食方式对当下的知虞来说很是麻烦。
她更喜欢吃盘子里的糕点,吃的时候倒用不着过于寻摸什么。
沈欲走上前去,待到近处停下,便发觉晌午后的阳光照在美人弯曲上翘的鸦睫上,仿佛有一层金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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