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吃一碗草莓
江启越是懂事，她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虽然她很想说她以后和江兆恒一起努力，一定让江启读书，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自己办不到。她不会任何的技能，就算想出去找活干都不知道能做什么，他们两口子的私房钱，都是江兆恒以前存下来的。
现在的江兆恒腿瘸了，外人找人干活也不会要他这种。
她确实是把儿子目前唯一的出路给堵上了。
江启无可奈何，他只能摸摸娘亲的头发，无声的安慰她。
许久之后，张韵秋才停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看着儿子关心的目光，心中又是一酸。
她连忙移开了视线，吸吸鼻子，“娘没事，你别担心，去找大壮他们玩吧。”
江启看她确实没再哭了，也就出了门，他现在这个年龄，也做不了什么。
出了门之后，他就在四处张望找他爹，这事情，不光他娘会难受，他爹应该也是同样的。
但江兆恒却没有江启脑补的那样情绪低落，他在和妻子吵了一架之后，当然也还是生气的，但他不喜欢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他的脑海一直没有停下去想应该怎么办。
饭桌上张韵秋是说了那样的话，但这件事可还没有定下来。
既然没有尘埃落定，那儿子读书的事就还有希望。
只不过，他确实也该考虑一下二房的情况，他一开始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个读书的机会就该给他儿子，因为他儿子聪明。但仔细想想，谁人会不自私，家里三房，谁能看着另两房都能送孩子读书，独独落下自己？
或许换个位置，他也会想替自己孩子争取？
还有张韵秋的话，确实也让他有了些别的想法。
他们双方的角度不同，在江兆恒看来，江启是三房的儿子，那么他就有资格和另外两房一起有读书的机会。以家里的条件来看，只供得起一个，所以哪怕日后他有了亲生的孩子，也只能是继续让江启读书。
他的亲生儿子是不能读的。
但江兆恒能承受这一点，他是把江启也当成是他亲儿子。
血缘在他看来没那么重要。
他也没有忽视掉其中对全家的风险，毕竟一家人费心费力供一个孩子，当然不会想最后鸡飞蛋打。可江启从小到现在的心性都很好，对爹娘、爷奶很依赖，对哥哥姐姐也大方，懂事听话有礼貌。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以江启的性格，就算最后知道身世，也不会转过头去认亲爹。
更何况，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多的是人几十年都考不中，村里赵家那个最受宠的小儿子，就妻子那个堂妹嫁的那个，读了二十多年，还没考上秀才，他们整个镇上包括各个村里，能考上的人都屈指可数。
而江启天赋异禀，送他能考上的机率太大了。
江兆恒认为，哪怕是赌，江家都值得赌这一场。
更别说这不是赌，这就是等着捡钱。
而张韵秋是站在全家其他人的思路上来想，不是江家的血脉，就不能和其他江家人抢。
不得不说，很多人应该和张韵秋的想法一样，若是事情真的被拆穿了，其他江家人特定会有意见。
要是再在这次把二房挤下去的话，恐怕到时候兄弟都会反目成仇。
虽然江兆恒不觉得江启血缘这事能有曝光的一天，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初张韵秋嫁他的时候，怀孕将近一个月，没看过大夫，只是根据月事没来推断的，后来他们俩火速成亲，那时大致怀孕一个多月。在决定成亲的时候，江兆恒就在想要怎么把孩子的事给做的完整，不露出一丝破绽。
所以他也没让村里的大夫看诊，张韵秋爆出喜讯，是他故意借口带人去镇上，去了远的地方找了一家生意很好的医馆看诊确定的月份，知道月份才方便他们对后续何时生产有个准备。
回来大家也没有追问他到底是找的哪一个大夫。
张韵秋以往身体养的不好，嫁到前一任家里之后又经常被打，吃都吃不饱，所以怀相也不好。
又因为张韵秋怀相不好，所以江启‘早产’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江启长这么大一直体弱多病，更是验证了他早产的事实，可以说是环环相扣，恰到好处。
所有的计划里，没有任何的破绽。
那看诊的医馆生意好，怕是看过不少的孕妇了，现在哪里还记得住五年前一个孕妇如何如何？
他们当时没做多余的事，就普普通通让大夫诊脉，问一些相关的事，像正常的夫妻俩一样。
只是在回来告诉家人的时候，改小了月份。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兆恒坚信江启身世不可能会曝光的原因，既然不会暴露，那江家供江启读书就更不用担心最后被人摘桃子了。
他搞不懂都这样了，张韵秋还非要为些无足轻重的理由来让江启退让。
这会儿，想着自己心头那莫名的不好预感，江兆恒重新做下了决定。
他得提前做个布置。
担心拖久了他爹想好准备就让文生一个人去读书，江兆恒抬步往爹娘的房间走去。
第21章
见到儿子进来，江老爷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老爷子很头疼，往日里他很自豪，自家这个大家庭怕是村里最和谐美好的人家了，三兄弟感情和睦，三个儿媳妇也相处的不错。
大家力往一处使，没什么矛盾。
但今天这事情，要是没处理好的话，怕是以后兄弟俩就要离心了。
他心里叹气，要是老三腿没瘸就好了，加上走镖赚的银子，他们一家咬咬牙，指不定两个孩子都能供着一起上。或者要是腿没瘸，他们只供江启一个也没问题，老二也不敢有意见。
因为老三才是三兄弟中最赚钱的，又有小六天生聪慧。
合该就是他们。
可腿瘸了，这些就没了，以后老三也挣不到什么钱，把读书的花销压力全转到老大老二头上，老二自己的孩子却读不了，肯定不甘心。
江兆恒直接说明来意：“我想跟爹谈谈文生和小六读书的事。”
“我知道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既然二哥想送文生读书，我也不可能放弃送小六，那么就两个都送，但花销公中一边承担一半，剩下的我们各自自己解决。”
“这……”江老爷子迟疑了一瞬，“就算是这样，你二哥他们也不一定能供得起啊。”
他知道老三手里肯定还有些银子。
但老二那边，可没什么来钱快的路子。
江兆恒冷静的分析道：“有公中帮忙，至少近几年应该是没问题的，二哥可以出去找活赚钱，二嫂也能做绣活，他们也有存款，供孩子读书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
“文生和小六，无论哪个不去读，我们两房都不会愿意，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先送去读几年，也正好可以看看适不适合继续往下读。”
江老爷子一想，这样确实不错，文生到底是不是个读书的苗子可不一定呢，送过去读几年也好让老二死心。要是真能读的话，这个老爷子暂时不想去想，两个孙子到时候谁更厉害就谁吧。
没准文生那时候就不读了。
现在读书花销的压力一半都转到了两房各自的手中，不会让公中太吃力，还能增加家里出个读书人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好了。
他点点头，“你的这个法子不错，那就各自都上几年。”
江兆恒松了口气，哪怕他是觉得就算他不来找老爷子，两个孩子中，老爷子应该也会选江启。
但现在真正确定下来了，他就心里有底了。
“对了。”老爷子突然说道：“这件事你先不要说出去，我要看看老二他们家的反应。”
江兆恒愣了一下，只见江老爷子的脸色黑沉：“我倒想知道，他们在两个孩子中，到底会怎么做。”
读书的机会诱惑力高，这个江老爷子清楚。
但这是全家人一起供读，涉及到大量的银钱，不是单凭哪一房自己的力量就能自己供的，绝大部分都是得公中一起才行。这也不是读个几年就完事的事，那得一起供个最少十几年才可能看到一点成效，甚至可能二三十年都没点用。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是让你来借此展示自己有多爱孩子。
一切要从大家一致的利益的出发。
当然你自己要是能全供，或者拿大部分钱出来，那他也没啥说的了。
二房不想放弃，那就要展示实力，要么证明让文生读书的好处和优势，说服他们，要么就像老三这样，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法。
而不是闷不吭声的不作响，要办法没有，要放弃不干。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回答和逼迫呢？
江启有那么出众的天赋，二房还是要偏向自己的儿子，如果此时的老三腿没瘸，老二两口子敢这样吗？
不敢。
江老爷子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生气。
他向来就告诉三个儿子，这世道日子不好过，兄弟之间要团结，大家都是一家人，力往一处使，这样以后才能过得越来越好。可现在老三腿瘸了，一下子就变了。
老二两口子敢要求让文生读书，不就是仗着老三腿瘸了，在外面挣不了银子，没人会要一个瘸子去干活，自觉供孩子读书的银钱以后都会落到他们身上操心吗？
你现在要求讲公平，讲付出了，那当初老三走镖，挣得那么多银钱，绝大部分全上交公中，你怎么不说公不公平呢？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不合理？
现在人家腿瘸了，挣不到银子了，你胆子就上来了。
没这么好的事！
江兆恒心思灵活，见老爷子这般，很快就想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个通透的爹，他心里确实舒坦了不少，“好的爹，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江老爷子点了下头，又道：“你以前交公中的银子，除了你治腿的花费，还有给小六治病的，还剩下一些，以后你们手上要是不够了，跟爹娘说一声，爹娘给你补上。”
减掉和老大、老二上交的同等数额，江兆恒大致在公中还剩十几两多交的。
十几两听着多，算入供一个读书人所需的花费中，就看不到什么光景了，一本书都要几百文呢。
“多谢爹。”江兆恒低声道。
等看着三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江老爷子忍不住又再次叹气。
他们江家，在三儿腿没瘸之前，那是招村里多少人羡慕的啊，他的三个儿子，长得个个结实，三儿尤其的高大强壮，力气也非常大，十五岁就已经是人高马大的了，得了镇上镖局的一位老镖师的青眼，走上了走镖这条路。
三儿赚钱的劲也足，整日的不着家，跟着镖局各处跑。
除了头一年，后面四年每年都拿回来十几两银子，只可惜，他二十岁，也就是第五年的时候，被盗匪给打伤了腿，治不好，自那之后就瘸了。
正意气风发的时候一落千丈，老三变得一蹶不振。
平日里面色看着是一贯的冷，但江老爷子看得出来，不一样了，心头藏着郁色，也就这两天，突然一下子有了劲。
想着小孙子那出众的天赋，江老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江家合该要转运了，只不过小六的身体确实弱，得多注意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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