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那女人接过书翻着看,兴奋地笑起来,跟施先生、庶务长讲:“是我的书,你们看这有一句话:人生是花,而爱是花的蜜,这是我写的。啧,我只看到高啊潮部分,被这死丫头偷走。”
说着她又恶狠狠地对姚铃儿:“再敢偷姑奶奶的书,两只爪子都给你剁了。”
她一扭脸马上变脸,特客气地跟施先生鞠躬道谢,道完谢说走就走了。真是来如朝露无多时,去如似春梦无觅处。
被揍成个披毛鬼的姚铃儿,眼角被打得乌青不说,鼻孔里还流出一道仓皇的鼻血。
庶务长神色不善地看着她,让施先生带她去医务室,处理好来他的公事房。
不到半个小时,案情真相大白,两个嫌疑人全部归案,再过半小时大约就能结案。
珍卿忧郁地叹口气,莫名有点蔫耷耷。
裴俊瞩抱着她拍她脑袋:“你是不是傻了,你一朝沉冤得雪,罪犯也将要伏法,好好地叹什么气。”
珍卿耸着肩膀再叹气,人是不是有点贱呢:她准备六套应对措施,结果一套也没用上。莫名运气好得爆棚,金手指猝不及防,咋觉得这么不得劲呢。
原来英雄无用武之地,真的如此寂寞。
乐嫣告诉珍卿她们,跟姚铃儿打架那个,大约是姚铃儿同父异母的姐姐,十年前因为婚事不顺,干脆发愿说不嫁人了,一直没见她出来交际,只听说她是个爱学习的人,整天抱着书本在家自学。
珍卿和朋友们:“……”
后来,姚铃儿和她的狗腿严丽丽,都被记了一次大过,在全校通报批评不说,还被叫了家长。
珍卿给施先生道谢,施先生说是举手之劳。珍卿暗暗决定,以后上国语课,可以稍微认真一些,就算是对施先生的报答吧。
这天放学之后,姚铃儿找到阮小檀,在她家发脾气:“虽然我们暴露在先,那死丫头未免太心机,施先生和庶务长都袒护她,连个下等的清洁工也帮她。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阮小檀看她鼻青脸肿,鼻孔里还塞着可笑的棉球,觉得这蠢兮兮的姚铃儿,远不如察丽、察奇好用。
但她拉着姚铃儿,一脸诚恳地说:
“她才在质检大会上出风头,教会把她的《萤火虫》作为优质教学成果,向国内国外传播,若传出她看偷看禁书,德行败坏,教会何以自处?……
“哎,我小时候念书不用功,我姆妈狠狠打我,说‘成龙上天,成蛇钻草’。看来只要成了龙,总要在天上飞啊,所有人都捧着她,别人想拽也拽不下来。
“铃儿,你别再跟她过不去,杜珍卿学习好,有心机有运气,还有人一门心思护着。你看,施先生那么清高,教我们的时候,对谁都不假辞色,却一次一次帮她。铃儿,不得不承认,Iris是个讨喜的人,比你我都要讨喜得多。
“我们还是安份些,在她的光芒下面,努力找到自己的地位,也许也能过得很好。”
姚铃儿听这话更觉恼恨:“你真没出息,卢君被她抢走,你这么懦弱,我可不甘心!”
从窗里看着姚铃儿,气呼呼地离开,阮小檀冷冷一笑。
她家里爸爸是律师,两个舅舅是律师,她知道做一件不好的事,还想免于被起诉定罪,就应该不让任何人找到罪证。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坏事都叫别人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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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因爱而生勇与忧
十二月下旬的礼拜天, 珍卿班上有个同学过生日,请大家到西点屋吃下午茶。店里的芝士蛋糕和红茶,都还不错。
米月跟珍卿抱怨, 说姚铃儿太可恶,见天背后人嚼人坏话, 编些无中生有的事败坏人。
珍卿晓得米月所指为何, 校内有关她与施先生的流言, 传得异常夸张。庶务长与教务长, 都找过她与施先生, 虽然没查出来什么,鉴于影响不好,他们似乎有意调走施先生。
珍卿也觉得姚铃儿讨厌, 但笑面佛似的阮小檀,其实更讨厌。
姚铃儿她们总搞事,看似阮小檀都没参与, 珍卿总觉得跟她脱不了干系。
姚铃儿跟阮小檀这路人, 挺会膈应人的。既然不晓得适可而止, 那她也不能再客气下去。
只对付她们本人,那就太小儿科, 而且太有针对性, 有暴露的危险。
珍卿决定从对方家庭入手,乐嫣比较了解姚铃儿家, 谁比较了解阮小檀家呢。
珍卿听慕先生提过阮小檀之父, 这个人喜欢附庸风雅, 跟慕先生也算熟悉;而傅律师作为业内人, 肯定也了解同为律师的阮父。
珍卿暗暗想着她的计划, 还是得以不暴露为前提, 不能莫名其妙连累家人。
此时的气氛欢乐洋溢,其他同学一边吃喝,一边放肆地歌唱说笑。
裴俊瞩还跑去弹《生日快乐歌》,大家一起为过生日的同学唱歌。
等唱完生日歌,大家又在小舞池乱舞,然后,米月、乐嫣拉起其他人跳起Line Dance.
那个请客的同学,笑着笑着忽然哭起来,她说她马上要退学嫁人。但是她很高兴,有许多好朋友陪她过生日。这是充实快乐的一个生日,是人生中值得铭记的一天。
珍卿听得很有触动。身边的同学要退学结婚,在后世很不可思议,但珍卿到这里已经习以为常。
这场生日宴的后半场,难免有点伤感。
四点多的时候散场,珍卿坐上车没走一会,看见对面马路上的卢君毓,他身边的女生,好像是阮小檀。他们像是从咖啡馆出来。
卢君毓想也不想,就从马路对面跑过来,非拉珍卿说点话才有意思。
珍卿不想跟他纠缠,坐在车上压根没下来,以目示意卢君毓:“你这样丢下女伴,恐怕不够绅士吧?”
卢君毓回头瞅路对面的阮小檀,含糊地说:“不是我约的她,她有事叫我帮忙,软磨硬泡的,我不过意,就出来见见她。”
珍卿“哦”了一声,无意打听他跟阮小檀的事。
她又瞅一眼对面,阮小檀似乎在哭,珍卿叹着气说:
“你好歹善始善终吧,我跟她本不友好,你抛下她来找我,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说着珍卿叫黄大光走,卢君毓目送她远去。对面的阮小檀,也哭着坐上车离开,也没跟卢君毓招呼。
珍卿猜测阮小檀的事:真是奇怪,她什么还没做呢,阮小檀家就像遭了事。
她恍惚地回到家,抬头听见有人叫“小妹”,一见是三哥,她下意识绽开笑脸。就见三哥举起相机对着她。
这个照片以后洗出来,珍卿自己也满意得很,大家也觉得照得很出色。杜太爷还赶时髦,洗了张椭圆形照片,特意放在她的房间。
不得不说,三哥随意捕捉的画面,光线从枝罅间射下来,大自然最精湛的打光,照亮她最真心的笑容。
她没法欺骗自己,一看见三哥,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跟见到卢君毓正好有一比。
珍卿其实也有点着急,她给自己定了时间点:只要她月经一来,变成一个大姑娘,她就鼓起勇气,给三哥表白一哈哈。
可是,月经它总是不来,它总是不来啊!不来的话,她总莫名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个儿童,她真不好意思,以一个儿童之身,叫三哥跟她谈恋爱。
这真是叫人干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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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第二天去上学,学校里有两个重磅新闻,见得着的人都在议论。
第一个重磅新闻:据说阮小檀的爸爸,背后阴姚铃儿爸爸,导致姚爸爸被流氓大亨找麻烦,他自己也没能幸免。如今,若说姚家日子过得很难受,那阮家日子过得就是水深火热了——阮小檀之父是流氓大亨重点报复对象。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了流氓大亨,这个流氓大亨又是谁。
第二个重磅消息:姚铃儿一早来学校,就跟阮小檀厮打一场,骂她是biǎo子养的贱/货,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由此大家才知道,阮小檀原来是庶女,她妈妈还是个jì女。
也怨不得全校为之哗然,原来的阮小檀,像高洁不可侵犯的圣女,那么多人仰望膜拜,她一个人就把全校的青春少女,都遮掩得黯淡无光,没想到身世却如此不堪。
对阮小檀落井下石的人很多,盖因阮小檀脱离人民群众,她在学校人缘并不好。
中午在饭堂的时候,姚铃儿和严丽丽,故意拿脚绊阮小檀,阮小檀努力忍受着,含着屈辱难堪的眼泪,想要一言不发地走开,但姚铃儿和严丽丽不容她。
裴俊瞩和米月认为,姚铃儿和阮小檀捣这么多鬼,叫人烦不胜烦又拿她们没办法。如今看见始作俑者反目,真是大快人心。
乐嫣和熊楚行,自然也会觉得快意,但她们的个性和教养,让她们不会过分刻薄。
珍卿倒格外地沉默,她晓得被人攻击出身,被人看得低人一等,是怎样如鲠在喉的感觉,所以,她并不觉得多么快意。但是叫她同情阮小檀,她还没有那份圣母心。
阮小檀从此跌落凡尘,很多人明里暗里拍手称快。但阮小檀还未走到绝境,她毕竟有不少护花使者,学校里的男先生,有那怜香惜玉的,趁佳人落难正好献殷勤呢。
三年级的沈瑞芳先生,出头露脸地做了一回护花使者。他挡开欺负人的姚铃儿,把阮小檀扶出去了。
姚铃儿是个愚蠢之人,她只顾发泄自己的怨恨,却不晓得作恶总有代价,加上从前积累的过错,她又被学校记一次大过。再有一回就会被退学的。
姚、阮二人的反目成仇,一整天都是热门话题。晚上下学的时候,阮小檀家的黄包车,被几个青皮流氓围着,阮小檀试图冲过去赶快离开,却被流氓拦住,动手动脚地调戏半天。
维持放学秩序的校役不敢管,若非有个外来的护花使者上前,阮小檀连从流氓圈子跑开的机会都没有。
珍卿默默地坐上车,惊异谁这么神通广大。
上回新宁百货吕家的事,阮小檀和姚铃儿家,都是全身而退。这才多久的功夫,忽然他们都得罪流氓大亨,并且三两日间就反目成仇?
这个局面正中她的下怀,她却只是做好计划,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回家路上遇到陆三哥,三哥问她怎么心不在焉,珍卿把学校发生的事说了。
三哥不在乎阮、姚两家如何,他只在意珍卿的感受:“你是叫她们欺负了吗?”
珍卿赶紧摇头:“她们那些小伎俩,还不至于把我如何,何况我还会告状,师长们早厌恶姚铃儿,她要是再犯个错,就会被勒令退学的。”
陆三哥看她满不在乎,想到她从不抱怨这些,忍不住心生怜爱,他摸摸她脑袋,揽着她向回走。
等回到家里,他轻笑着问:“想不想知道,你同学为什么倒霉?”
珍卿表示愿闻其详。
现在有个词叫“流氓大亨”,他们一面被租界当局默许行事,而今又有应天韩领袖撑腰,在租界可谓呼风唤雨。
一个叫阎孝昌的青帮头目,与姚铃儿之父合开一家博山药局。这个药局最近被人举报,他们私通社会党人,给社会党输送违禁药品。
当局一去侦查,果然发现有违禁药物。他们私自生产吗啡和□□,向国内各地走私贩卖,也向“匪区”输送其他违禁药品。
据说举报人就是阮小檀之父。阮小檀之父与姚铃儿父亲,原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之前因为口角相互衔怨,阮小檀的父亲就暗暗举报,把博山药局的勾当抖露出来。
所以举报人阮父,被姚家和阎孝昌都记恨上,阮家再人脉深广,都会有一段日子不好过。
知道内幕不多的人,所知就是这个样子,以为阮小檀之父是举报人。
知道内幕更多的人,就晓得阮父跟生产违禁药品的事本无关。是因阮父与姚父关系原本很好,姚父向阮父透露过药局的事,有意叫他加入到其中来。后来闹矛盾之后,阮父没有替人保密,把药局的事抖露给别人听。
这个别人正是徽州某将军之子卢小驴,巧合的是,卢小驴跟流氓大亨阎孝昌有仇,他转头就向当局举报博山药局,把阎孝昌和姚父都坑了。阎孝昌原以为,是姚父那边走露的消息,所以一开始对姚铃儿家很不客气,后来晓得是阮小檀之父泄露消息,才有后续珍卿所见的这些事情。
补充一点,青帮头目阎孝昌不但涉猎黄赌毒产业,并且近来强力进军□□业。
就在今年秋天,为争夺徽州彩票在海宁发行权,阎孝昌跟卢小驴争斗厉害,差点引起一场大规模械斗。
陆浩云见小妹听得惊异,然后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一脸忧切地看着他:“三哥——”但她嗫嚅半天,低下头说不出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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