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她的心理,不必跟杜太爷说,反正答应了杜太爷,从明年开始,就多给她杜爹写信。
守岁守到后半夜,珍卿去睡的时候,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是罗妈和袁妈,一起给她洗脸洗脚的。
第二天一早,珍卿就被叫起来,穿了一件绿绸袄,和一条绛红色的裙子,好歹看着鲜亮一些。
虽说她辈分大,但是作为小孩儿,还是要到处给人拜年。
她刚打开自家大门,还没有跨过门槛,猛见两个人影儿冲上来,“噗通”就跪在她家门口,“梆梆梆”磕了三个大响头,然后大喊:
“大小姐新年吉祥,大小姐长命百岁。”
这么猛的磕头架势,还真把珍卿惊到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个磕头的人,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噔噔噔”飞毛腿似的,跑过墙角之后,立刻没了人影儿。
珍卿压根没有看清,这两个女孩儿究竟是谁,不过看她们穿的衣服,那真是补丁盖补丁,肯定是穷人家的。
大田叔从路口走进来,见珍卿傻站在门口,问:“大小姐,刚才陈家那两个妮儿和陈学礼,来干啥啦?”
珍卿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两个,是南村陈家的两个女孩儿。
珍卿若无其事地说:
“她们来给我磕头拜年,还说了吉祥话儿。可惜,我还没打发压岁钱,她们就跑了。原来陈学礼也来了,我可没看见他。”
大田叔说:“他在外面呢。”
珍卿“噢”了一声,她心里,其实隐约有点感动。
陈家那个小丫头,两只腿跑得那么快,看来她的腿脚是好利索了。
穷人家的女孩子,若是跛了脚、瘸了腿,生存起来必会更加艰难,她能好起来,真是万幸。
做了好人好事,最终能得着一句“谢语”,也算是值得欣慰的吧。
珍卿带着轻快的心情出门,路上碰巧遇到李宝荪,他们两个人就结伴,挨家挨户地给人拜年。
北村的人家串访完了,两人赶紧往南村去,又和玉琮、玉理结伴,这拜年就拜了一上午。
之后,玉琮告诉珍卿,陈家的三个孩子,也到他家门外,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珍卿在杜家庄,只待到正月初六,随后去杨家湾拜年,就一直留在了杨家湾。
杨家在外上学的三个表兄弟们——大房两个,二房两个,还有表姑姑家的孩子们,大家凑在一起,热闹得不得了,长辈们也高兴得很。
表哥们在外头念书,思想开化得多,并不忌讳跟她们女孩儿一道玩。
大家整天在一块儿,吃喝玩乐,谈天说地。
天气晴好的时候,在村子里东游西荡,还会走到很远的田野。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年中间,难得轻闲快乐的时候。
但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人,其中还有表兄妹、表姐弟。
在旧式的乡村里,难免有人看不过,背后便开始有不好的议论,说什么伤风败俗、有失体统。
更有村中的长者、老辈,把难听的话,说到杨家长辈跟前听。
珍卿在姑奶奶房里,听过一个老头,当着姑奶奶的面说:
“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才以与女子把臂同游为乐;满身风尘的女人,才与男子嬉笑玩乐,以抛头露面为业。”
珍卿听见这个说法,觉得真是太tm绝了。
他简直等于是说,杨家的男孩儿是浪荡子,而她们这些女孩子,性情轻佻,简直跟□□一样。
满口喷粪,可恶之极!
然而世情如此,长辈们只好约束他们,不叫他们大群人出去玩。
要出去,也只是男孩儿一起出去,女孩儿一起出去,不许他们男女扎堆。
不能疯玩以后,珍卿花更多时间在学习上。
这天是正月十二的下午。
珍卿在后罩房里写信,给她在京城的亲爹写信——这是杜太爷再三强调的。
所以,她就跟写周记似的,每隔四五天,就要写一封“给爸爸的信”。
写好了攒起来,到时候一起寄到京城去。
今天上午,她跟若衡姐一起出去散步,遇到穷人家的一件惨事,正好做了写信的素材。
杨家湾南村有一片梅林,梅林边上有一户人家。
这家外面搭了一间棚子,棚子里坐着个老婆婆,衣服破烂、蓬头垢面,成天在那儿喊:
“狗儿,饿啊,饿啊,狗儿,奶饿啊。”
她那孙媳妇在一边儿,恶狠狠地骂她老不死的,还不时地打她。
不知道的人看见,就以为孙媳妇虐待婆婆,心肠太恶。
其实,是这个做太婆婆的,太恶了。
这个老太婆,年轻的时候,生了三女一子。但她先后把三个女儿都卖了,以此创造了儿子的富贵生活。
但她儿子吃喝嫖赌样样行,是个败家的货,家业败光以后,儿子儿媳得脏病死了。
这老婆子孙子叫狗儿,父辈啥也没给他留下,他靠着自己出去做工,挣到钱回家来置地建房,娶妻生子。
狗儿头一胎生的是女儿,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就有点病弱,给儿子看病总是要花钱,想吃点好的也要花钱。
后来,这老婆子跟谁都没说一声,就把人家大妮儿卖给人贩子。
狗儿两口子找女儿找疯了,但是家里没有钱,实在折腾不起,后来就没有再找。
狗儿两口子,原本对老太婆很孝顺,现在是孝顺不起来了。
这老太婆肯定觉得自己很冤,她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着想啊……
在信纸上写完这个故事,珍卿更坚定一个信念:
绝不能轻易地,跟这里的人结婚,尤其是家风保守的人家;更不能跟穷小子谈恋爱。
太他娘的可怕了。
第24章 抄琴谱和学画画
上回说到珍卿写完信, 心里颇觉感慨,她把信封好,余奶奶笑着进来, 拉着珍卿说:
“小花,你几个哥哥, 找了好几本琴谱, 让昱衡和若衡给你送来了, 你快去瞅瞅看。”
珍卿把信收起来, 跟着余奶奶出去了。
去年拜了师父、师娘, 又说了正月十六以后去拜年,总得给师父、师娘备些礼物。
师父师娘阔得很,不稀罕金银珠玉, 又没有宗教信仰,不稀罕佛经道经。
但他们两人,都能弹奏古琴。
尤其李师娘, 除了管家之外, 她也没什么大事干, 有时候爱看看闲书,看看琴谱。——李师娘家境优越, 她小时候是专门学过琴的。
珍卿来杨家湾以后, 就问杨家的长辈,家里有没有旧琴谱。
杨家里四个表姐, 除了若衡表姐, 其他三个表姐都学琴的。
结果, 杨家还真的有不少琴谱, 都是先辈人传下来的。
大表伯当时, 就给她找了一本。
这两天, 表哥们又帮她找,这一会儿又送来了。
珍卿到了姑奶奶的房间里,果见昱衡表哥和若衡表姐,都站在书桌前,翻着桌上放的几本旧书。
这些琴谱多是孤本,珍卿当然不会带走,现在又没有复印机,只能像古人一样,用手誊抄。
她坐下来先不忙着抄写,而是先把琴谱翻一遍,大概心里有个数儿。
这种琴谱叫减字谱,看着也像一个个的汉字,其实是把汉字减化以后,创作出来的新字符。
人的嘴没法读出这个字符,因为它没有读音。
它上面的每一个字符,表示的,是能在琴弦上弹出来的一个声。
比如说,它的字符基本都是上下结构,那么按照惯例,这上半部分,代表的就是左手指法,下半部分就是右手指法。
比如有一个字符,上半部分是“大”和“九”字并列,就是用左手大拇指,按琴上的九徽。
下半部分是一个“勹”,这“勹”字框里面,写着一个“五”,意思就是右手勾五弦。
要是不专门学学这字符的意思,这些琴谱看起来跟天书无异。
杨家有这个家学渊源,自然有人能看懂。
连若衡姐和昱衡哥,这种不学琴的,都能认得几个字符。
前两天,大表伯给她琴谱,也给她解说过某些字符,代表的都是啥意思。
不过她没有学过琴,弹琴的那些指法、专业术语,她也不大懂得,听了也没有全记住。
不懂也没啥要紧,她从小学书法学画画,临摹线条、笔画是最在行的,照着这琴谱上的字抄写就行了。
这一会儿,珍卿捧着书坐在中间,左边坐着若衡姐,头都搁在珍卿的肩上,昱衡哥坐在她右边,俩人头挨头,凑得那么近。
姑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扭头跟余奶奶说:
“你看他们多好。我瞅着,就跟贾宝玉和林黛玉,凑在一起看《西厢记》那个情景,真好。”
余奶奶也含笑点头,就见珍卿咳了一声,昱衡忽然站起来,给两个妹妹都续了茶水,还把珍卿的茶特意递到她手里。
姑奶奶看着,更笑得合不拢嘴,对余奶奶连声说:“好,好,好。”
等他们把琴谱翻过一遍,珍卿就开始照着抄写了。
若衡姐和昱衡哥,又像左右护法一样,一个帮着铺纸,一个帮着研磨,在中间的珍卿,就忙着奋笔疾书,这画面别提多和谐了。
二表娘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儿子、闺女,就跟小花的书僮和丫鬟似的,特别殷勤地侍候小花写字。
她的二儿子昱衡,拿起小花刚写完的一张字,小心放在旁边桌上晾着,又殷勤地帮她翻页。
昱衡跟小花头挨得很近,他的公鸭嗓子格外温和,正跟小花说着,某个字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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