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珍卿还是先跟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说红姑不像有严重心脏病,推测她极可能是误服洋地黄中毒,但没找到她用的药不敢完全断定。但可以断定的一点是,红姑的心脏病是由药物引起的。她的症状本来不算极严重,可溺水对她有不小的影响。
但医生会诊后的结果稍乐观些,他们说红姑的心脏病症状,没有看起来那么凶险。
珍卿提着的心回落一些,杜教授在电话里说得严重,珍卿还以为红姑马上要入土了呢。
杜教授攥着珍卿不撒手,他太需要有人给他力量。陪杜教授无所事事地坐一会。杜太爷气极败坏地打电话,说珍卿又不是医生待医院啥用,很火大地催珍卿赶紧回家。
这时候二姐夫也来了,杜教授视他为主心骨,二姐夫也催促珍卿回家待着去。
街上又有浩荡的抵货运动,好多大路都走不过去,兼做司机的保镖绕了三回小道。对抵货运动习以为常的珍卿,看着越走越偏僻的路径,忽然感到一阵阵不安,她紧张地问唐小娥:“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唐小娥神情越来越严峻,她不作声地掏出□□举着,车里其他保镖警惕地看四周,他们走的偏僻巷子人迹罕至,这更增加了危险的氛围感。
可是一直走到杜宅所在的楚州路,除了他们见怪不怪的抵货队伍,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异常情况。
唐小娥他们都放松了警惕,可珍卿总有点疑神疑鬼的,她急急思索着可能性。
车子走到巷子底头时,前面有一辆汽车挡住前路,有个镖下去跟他们交涉。
陡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意图不明的阿青想趁她出门袭击她,必会等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们此刻穿梭的巷子,在大路被游行队伍堵塞的情况下,自然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了!
珍卿赶紧拉着唐小娥说:“堵路的车不大对劲!”陡然听见炸雷似的几声枪响,下车交涉的保镖和副驾驶上的保镖,一瞬间都中枪仆倒在血泊中。
后座上的唐小娥和保镖们,同时把珍卿往车座底下按,叮嘱她万万不要直起身子。
浓密的血腥味在车中弥漫开,将珍卿的嗅觉神经抻到极点。恐惧让珍卿一度麻木,她完全忘记如何思考。枪声莫名停歇了一阵,这带着死亡气息的寂静,反叫珍卿心提到嗓子眼儿,她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她的面皮和嘴唇都在哆嗦,这是真正被死神盯住的感觉——跟她在应天被明衡哥劫持,是完全不一般的感觉。
也许是有过不一般的经历,珍卿惊惧麻木了一阵,便渐渐找回了思考的能力。她明确地知道,她不能将希望全数寄于他人,前面伏击她的人里面,至少有极厉害的狙击手,谁晓得他们还有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物。
珍卿姿势别扭地缩在车板上,却紧张地在包袋里摸索东西。她向来对这个世界抱以警惕,又不止一次遭遇过危机。平常出现一两分的危机,她时常怀抱七八分的戒心。所以她常常在身上包里携带防身之物。
唐小娥拿手死死按住她的背,不叫她有起身抬头的机会。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近处重新响起。珍卿感觉唐小婚急猛地扭身,向后面或侧面急急开了四五枪。珍卿所有感官都被这枪声湮灭。
又是一阵死寂的停战,浓密的血腥味叫珍卿直欲作呕,她急促地喘息着,艰难地抬头一看,却听见唐小娥咬牙说话:“小姐别担心,我们接了陆先生的镖,粉身碎骨也会保护小姐。”
珍卿因惊吓和紧张,初冬时节浑身都被汗水浸湿,脸上也簌簌地滴着透亮的汗。珍卿艰难抬头看唐小娥,惊见她左边胳膊被殷红的血水浸湿,她惊呼一声:“你也中枪了?”
唐小娥立刻死命按住她——用受伤的左胳膊用力按,她惨白的脸上也全是汗渍,神情却是冷静刚毅的,她又镇静而小声说:“小姐,你不能有闪失。只要我护好了你,就算我们几个见了阎王,我的弟妹、老娘,也有钱过一辈子了。”
珍卿被唐小娥使劲往下按,咬着拳头死死忍耐着顺从她。她袖中有从包里移出的防身物,一边思索着可能的生机,一边感受被死神攫住命运的恐慌。
珍卿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这里离江越巡捕房非常得近,今天抵货游行声势很大,租界巡捕房为了维持秩序,一定在所有街区布置警力,这里传出如此密集的枪声,只要撑过这一会儿,警察一定会赶过来的,他们一定会赶过来。
珍卿最初想叫唐小娥也躲着,可她晓得这是最馊的主意,如果这里没有防御的火力,歹人很快就会围住他们的车,那他们想怎么开枪就怎么开枪了。
珍卿转着这个念头时,陡然听到耳边一声枪响,震得她耳朵仿似雷鸣,她再次抬头看向唐小娥,她太阳穴上有个狰狞的血洞。珍卿的第一个意识,是想把唐小娥的枪捡起来。
可就在她动念头的瞬间,两边的车门全都被打开,中枪身死的唐小娥,被拖死狗似的拖掷到地上,珍卿也被人扯着辫子衣领,很粗蛮地揪扯下了车子。
珍卿看到仆倒在地的唐小娥,中枪处接近地面的位置,倾出一小片殷红的血泊,把水门汀的地面染得血红。
珍卿感到车子的四周,站着四个持枪的汉子,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她少时在杜家庄的生活,冬雪日李门立雪的拜师情景,在姑奶奶家抄琴谱的情景,初见三哥和订婚的情景,被出版界人士恭维天才的情景,知道非杜家血脉的痛苦情景……
珍卿被倒拖着从车里出来,她连找到重心站起的机会都没有,身不由己地被挟制住。她疯狂地想着,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唐小娥殷红的血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这些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
珍卿放任自己泪流如雨,尖着嗓子惊恐地叫:“不要杀我,我叫我家人给你们钱,给你们好多钱,好多好多钱,不要伤害我,我家里很有钱的,我是谢公馆的五小姐,我妈妈非常有钱。她是花仙子公司的董事长……”
一个歹徒拿着锋利的匕首,拍着珍卿细嫩的脸蛋说:“逮的是谢公馆的五小姐,钱总会有的。”
眼前两个不怀好意的罪犯,细细打量着珍卿的脸蛋身材,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淫邪神情,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七哥,这女伢儿真水嫩,比书寓先生都馋人,哎哟,乖乖,云哥,咱们兄弟受用过再——”
拿匕首拍珍卿的那个人,也来趁机揩珍卿的油,顺着她的身体曲线放肆五魔,到下面狠狠捏她的屁股,淫相毕现地啧着嘴说:
“好小姐啊,大户人家滋润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书寓先生那都是假小姐,说到底还是个婊/子,五小姐人家是真小姐,瞧这小手儿,养得嫩葱一样,瞧这胳膊儿,白花花得馋人,书寓先生那怎么比?”
有一个人喝一声废话少说,珍卿的嘴就被堵上,从头到脚被个大麻袋套住。
珍卿意识到他们是要绑架她,大概率不准备当场杀她。珍卿心下稍微一松,只要他们不立刻杀她就好;一面又恐怕地回想:唐小娥他们都被杀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将要做什么。
正当珍卿感到生机茫然,头顶上乍然一阵枪响,她听见扛着她的人一声闷哼,然后她被摔砸在地面上,在黑暗中迷失方向,让她的恐惧放大到极点,她想从袖中用防身工具割破麻袋,却有人从外面解开套麻袋。
珍卿恍惚叫了声“阿青”,腿上还有伤的阿青,拖着珍卿让她站立起来,拉着她疯了似的向巷外跑。但右侧面的窄巷子竟有埋伏,一个横出来的大木杠子,猛然把阿青砸倒,珍卿凭着练习舞蹈的灵巧,丢开阿青的手往左侧边一跳。
没想到左侧边巷子也有埋伏,阿青对右边两个大汉开了两枪,却因伤腿又被大木杠子砸,开枪失了准头儿,只击中一个大汉的肩膀。更糟糕的是,另一个大汉抢过阿青的枪,看没有子弹就丢在一旁了。
从左边跳出的三个彪形大汉,从三个方向挡住他们的去路,但是混战之间,其实还有缝子能冲一把,若一鼓作气冲到大马路上,说不定就能遇上巡警。珍卿看向被砸倒地的阿青,她知道不应该丢下他,三个大汉很快给她围严实。
珍卿和阿青是弱女子和伤员,面临着腹背受敌之险,珍卿一步步向后倒退着,恐惧地对几个大汉说:“你们别过来,警察马上就来,我是谢公馆的五小姐,害了我,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色厉内荏的恐吓完之后,珍卿却吓得哇哇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她求两个绑匪别伤害她,她妈她哥会给他们好多钱。
那两个歹徒轻蔑地看这小可怜: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小姐,一遇变故就被吓傻了。到底是经不住事情。
挡住前面的其中两个大汉围住她,要重新绑住她的手套上麻袋,却被珍卿楚楚可怜带小勾似的眼神,撩得眼热心动、欲念丛,又忍不住上下其手并讲污言秽语:
“小浪蹄子,这么想让阿哥疼疼你,过一会儿,你就晓得做女人的好处,啊——”
正当绳子要向珍卿手上绑,珍卿猛向这两人扬起手臂,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那石灰粉一甩一个准儿,两个大汉惨叫着捂住眼胡乱跳脚。几乎与此同时,阿青也抽出藏在小腿上的刀,狠狠扎向身边一个大汉的脚。
珍卿只顾偷袭近前两个大汉,顾不得站得稍远的那个大汉,她才成功地撒出石灰粉,就被人从后面揪住脖领子,身无由己地被扯着头发向后拖。
那人拖两步把她揪扯到正面,蒲扇似的大巴掌狠狠扇她,嘴里一通污言秽语喷面来,说要给死伤的兄弟报仇,袖中捏出一把刀子向她脸上刺。珍卿吓狠了反而脑子发热,她紧紧咽了几口唾沫,举着另一手中的小巧利刃,狠命向这大汉的脖子里扎去。
可这大汉不但皮糙肉厚,还身手敏捷,珍卿未能将其一击毙命,他在受了一点皮肉伤,狠狠把珍卿掼到地面上,又用脚凶狠地向珍卿身上招呼。
珍卿被踢得站不起身来,但她记得二姐跟她说过的,人体大腿内侧动脉的位置。当这大汉再次狠命踢向她,她敏捷地把手上利刃刺上去,等她看见鲜血激狂地喷出来,她才意识自己到做了什么。
被扎中大腿内侧的大汉,对这伤口开始还不以为意,等他狂怒嘶吼着要跺珍卿,身体却打了个巨大的趔趄,怎么站也站不稳当,最后不由自主地仆卧在地。
被珍卿撒中石灰的两个人,这时凶狠地叫嚣着来堵珍卿,大声嚷着要把她先奸后杀,大卸八块后丢去喂野狗。这两个孔武有力的人,虽然被伤了眼睛,但是越发被激起了狂性。珍卿拼命地想刺伤他们,却一次次被打砸在地上,终于耐不住呕了一口血。她的体力在迅速流失。
一阵边一阵的响声,却一直没有警察过来,歹徒跟租界警察行过贿吗?
艰难刺伤右边两个人的阿青,举着带血的匕首向珍卿大吼:“他们没人了,快向前面巷口跑!”
珍卿一阵阵眼前发黑,她感觉马上要昏厥过去了,耳朵里就剩下“跑”的顽强回音。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了似的向前奔跑着,耳边是呼呼的狂风,嗓子干得像要炸裂开。
两个被石灰扑眼的大汉,拔起腿在后面正要猛追,一人忽然听见另一人的惨叫,那个半路杀出的瘸腿程咬金,拿着匕首狠狠扎向一人的小后腿,这人惨叫着重重倒地。另一个被伤了眼的大汉,眼睛阵瞑阵暗,看着一伙来的十个人,死伤殆尽倒了前后一片,他满眼都是尸体和血泊。
他被石灰蜇伤的眼睛,竟然流出了血泪,他像一头绝望的野兽抓起重伤的阿青。
珍卿向前面的大道狂奔着,她心里就是一个念头:只知道跑出去就得救了。脑中却忽有一线清明,那莫名拼死救他的阿青——
她猛然刹住疾奔的脚步,回头看向背后的人。她看那瘦小的阿青,被个大汉死死压在墙上,他手里那嗜血的利刃,狠命扎着阿青的肚子。
阿青薄薄的对襟麻布褂,挡不住利刃的攻击,他脚下滴成殷红的血泊。
泪眼迷离的珍卿听见自己的嘶吼,她疯狂地奔跑回去,嘶吼着跳到攻击阿青的人身上,从侧面狠狠去捅他的脖子。
她眼里像有两道溪水,相比她发狠的叫声,泪水无声地流动着,一直模糊着她的视线。
珍卿不晓得扎了多少刀,她看此人狼藉的脖子,鲜血汩汩地冒出来,像是一条红色的小瀑布,她觉得一阵阵眩晕,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听见自己沉重的喘声。
鲜血喷溅她的半边脸,这大汉像地基被毁的高塔,轰然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激起一阵黄白的灰烟。
从被她杀死的人身上跳下来,珍卿拼命地把断气的大汉推开,跪在阿青的身旁,用满是鲜血的双手,伸向他流出腹外的肠子,从他肚子里似还在流出血。她试图要帮他按住,可她不知从何按起。陡然间泪如雨注,一下也不敢碰触他。
她看见他的嘴还在动,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听着游丝一样的气息,好像是在说“禾”“河”。珍卿勉强听清他一字。然后就半天听不到声息。
他的瞳孔已经放大,眼神在慢慢地涣散。
珍卿紧握住他手,哽咽道:“对……对不起,对不起,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找医生。”她颤着手拿出手帕,帮她把一片狼藉的肚子盖上。
珍卿勉强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瞳孔完全散大,二姐教过她死亡的标准,瞬间显现在她的脑海中。珍卿抬起婆娑的泪眼,看向小巷子尽头一滩血泊外,一个发髻散开的女人,那是三哥给请的女保镖唐小娥,她记得她头上中枪了。
她先是咬着拳低低呜咽,然后按着额头嚎啕大哭,她偶尔抬着看着天空,灰蓝的天空都漫成血色,她背着手紧紧抵住墙,喃喃地念叨着“对不起”。
第348章 事件的前因后续
一个小时之前
珍卿从医院走后有半钟头, 病床上的红姑神奇地苏醒过来,杜教授欣喜妹子吉人天相,万幸挺过这一劫。红姑却泪眼涟涟, 口里喃喃念叨着“报应”。她人虽醒了魂似还没回来,等到魂魄终于齐聚腔子里, 她急问侄女珍卿在哪里。
杜教授说她回家去了, 红姑急急扯着她哥:“有人要害珍卿, 说不好哪段路就出事, 你快快找人搭救她。”说着她就崩溃大哭起来。
杜教授顾不得细问, 赶紧打电话到杜宅,陆浩云还在郊区没有回城,杜太爷接了电话又吓又怕, 慌脚鸡似的把阿成阿永找回来。阿成连忙给蒋探长摇电话,谁知蒋探长在街上维持秩序,阿成没法指挥警察帮忙找人救人。他们晓得谢董事长也不在城内, 赶紧给吴二姐打电话求救。, 蒋菊人探长忙着追缉乱党, 全部都没有空。
阿成、阿永两人又分头行事,准备找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没想到青帮头子之一的岳川沙, 由他话事的面粉交易所今日开张, 所有同行友朋都去给他捧场,帮中的徒子徒孙也要去壮场面稳秩序, 叫帮派朋友赶到江越路、楚州路寻人, 此时怕是来不及了。也是阖该珍卿有今日一难, 所有能帮忙的碰巧都指望不上。是以在她遇险的半个钟头内, 本可救他脱难的人全在状况外。
吴二姐联系龚家的人帮忙, 阿成、阿永找江湖朋友搭手, 乔秘书联系官面人物出力,尽可能快地汇集充足人力,来寻找也许正在蒙难的五小姐。他们循着她的回程路线找,终于找到那条修罗场般的窄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人们走在横七竖八倒伏的尸丛,生死不知的五小姐,快把人快吓得魂飞魄散。
五小姐的惨烈模样叫人不忍卒睹。她浑身上下都是血和灰,往日秀致的脸容肿得认不出,她一动不动地靠墙壁坐着,眼睛似睁非睁地定格着。若不是她还有呼吸体温,这形态看着真像死去了一样。
拥堵的街市上等不来救护车,阿永、阿成他们人车接着力,把不省人事的五小姐送到众仁医院。谢公馆和杜宅的人接到消息,纷纷跑到众仁医院。谢董事长和陆浩云也匆匆赶回。
留在红姑所在医院的二姐夫,听着情绪异常激动的红姑,痛苦地讲述她在此事中的角色。
其实红姑的旧相识莲英,两天前就告诉她这桩要命的事。
原来,当代的jì女总是受人欺凌,她们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也会拜些帮派头目的老婆做干娘,干女儿平常孝敬好了干娘,当她们遭遇流氓税吏的欺侮时,干娘就须站出来给她铲事拔创。
红姑偶然遇见的旧同事莲英,就拜了海宁兴业帮的头目夫人做干娘。兴业帮那起人据闻也曾当过兵,还在普原山占山做过一阵土匪,后来海宁警备司令部剿匪,眼见在山上混不下去,兴业帮的头目不知如何钻营的,就安然带徒众下山立了一个兴业帮。这兴业帮说是经营土栈、赌馆、妓院,暗地还干着从前绑票杀人的勾当。
说起来就是半个月前的事,莲英去兴业帮给她干娘拜寿,耗得太晚干娘便留她过夜。莲英解手看院门外停了辆汽车,看起来是帮中来了贵客,她便起心思想发展客人,便悄悄溜到客室听他们谈话。没想到来人竟是来买答的,请兴业帮的人帮忙绑架杀人,对象正是海宁第一世家——谢公馆的五小姐。
莲英当时吓得赶紧溜走,生恐叫人知道她偷听到这个勾当。莲英生恐惹来杀身之祸,一开始嘴巴闭得严实,既没有想走露风讯得罪兴业帮,也没想到谢公馆多嘴多舌。可现在皮货生意越来越难做,流氓地痞那有干娘帮着周全,但那帮该死的警察千方百计榨钱,这个月她进了三回巡捕房。
当日恰在巡捕房外遇见红姑,她看起来与谢公馆关系匪浅,她便起心思拿兴业帮的消息,好好地试探一番红姑,看能否从她那弄点钱过日子。莲英如愿弄到了几百块钱,但红姑却未及时向当事人通报消息。终究造成今日的惨烈局面。
红姑被阿青当胸刺了一下,虽然没有伤着心脏,但受伤之后分明一直吃着药,身体状况却越来越糟糕,精神也越来越恍惚,常常觉得自己离死不远。
当医生告诉红姑,她误服治疗心脏病的洋地黄,出现了中毒现象,按着胸口的红姑恍然大悟,说一定是一个叫阿青的在谋害她,那什么洋地黄必也是他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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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仁医院的医生给珍卿检查完,确定她身体表面遍是伤痕,照过X光后发现肋骨骨折,因剧烈摔跌造成轻微的内伤,还有左脚也被扭伤了。
她即使陷入中度昏迷之中,也死死攥着手里刀不撒手,即便刀终于被取下来,她也紧紧地攥着拳头不舒开。
杜太爷看到孙女的惨样儿,立时间五内俱焚、三魂飘荡,他自己在做一个最可怖的噩梦,怎么恐怖都没人把他叫醒。
谢董事长叫黄大光把他拖出,杜太爷木樗樗地站一阵,忽然白着脸扒诊室的门缝,扎煞着手指向病床上,他不能相信那床上的血葫芦,就是他千伶百俐的孙女珍卿,他趴在门外哭得不能自已:“我的……我的妮儿,我的妮儿,你这是要你爷的命,要你爷的命啊……”
涕泗横流的杜太爷,哭得一声接不住一声:“妮儿她娘啊,千错万错是我老汉的错,你咋不保佑你亲生的妮儿,你咋这狠的心啊,这是要我的命,你叫我带走算了!”杜太爷哭得在地上站不住,脸上的涕泪跟长长的口沫,狼狈地交接在一起,悲痛欲绝的老人家,此刻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
佣人听差左右架着杜太爷,杜太爷捶着墙一声声嚎哭:“我的妮儿啊,哪个杀千万的心这毒,毒了心要治死你呵!我的妮儿,你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儿,哪个剐千万的要害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陆浩云亲眼见到小妹惨状,又听见医生对伤症的描述,他就眼前一阵阵发黑,扶着墙站了半天缓不过神。直到吴二姐出来说珍卿没有生命危险,他才勉强安住心找回自己。唐小娥家他们死伤惨烈,小妹这一回真是绝处逢生,真的只是差一点!
想到这里,陆浩云又忍不住战栗着,他想到小妹确是侥幸逃脱,他就不能进行正常思考,一时身在滚烫的岩浆里,一会又像跌入无限的冰渊。
他脑袋里恍惚有些思绪,自己不该为了父亲的一篇启事,兴匆匆地跑到城郊找妈妈,不该就那样把小妹留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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