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他站起身,淡淡道:“若没了杨仪,我要怎么‘好好的’?我竟不知。”
杨仪听到他的声音远了点。
说完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这次薛放是真去了。
松涛声更大,松木的香气随之飘入。
杨仪缓缓歪倒身子,她恨现在的自己,恨所有的残缺,更恨会因为她而伤害到薛放。
她想叫他回来,让他到跟前,抱紧他或者让他抱紧自己,再也不分开,不管天崩地裂,物是人非,总归要同他在一起。
但是她怎么能那样自私。
可现在,又该怎么了局。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重又响起。
薛放来到跟前,把杨仪扶了起来,有什么东西送到她的嘴边。
杨仪本无反应,直到闻到熟悉的味道:“我不……”
那是鹿血丹,她不想再吃。
薛放没有勉强,只将她抱住,下一刻,有点凉的碗贴在唇上。
杨仪以为是水,正好也口渴了,谁知喝了入喉,才察觉不对。
她的心乱颤,咳着问:“什么、这是什么!”忙着扭开头躲避。
耳畔薛放道:“你喝了,才能好。”
“这是什么?”
“鹿血。”
“不、不是,”杨仪的眼睛徒劳地睁大了些,脸上掠过一丝惊悸,道:“鹿血不是这个味道。”
之前在宫内的时候,虽然服用鹿血丹,但每次都用黄酒送服。
那黄酒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杨仪只当是林琅在酒里添了什么,透着腥,口感也怪,也许是新鲜鹿血,哄自己喝下。
所以最初她没有点破。
但是正如林琅怀疑的一样,杨仪也猜不透为什么这次的鹿血丹会如此有效。
她毕竟是大夫,糊弄不过。
何况,从“哑巴药侍”的身上,她屡屡嗅到血腥气,一种令她心惊肉跳的有点熟悉的气息,跟那薄荷味交织,像是真相在眼前,呼之欲出。
薛放道:“我问你,你想不想好起来。”
杨仪咬唇。薛放道:“你若想好,就快点喝了。”
“我不喝!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的手哆哆嗦嗦,摸到了薛放的,手指在他的手腕上掠过,黏湿。
杨仪像是摸到了烙铁似的猛地缩回手:“你、你……你干了什么?”她的声音提高:“你到底干了什么!”
话音未落,嘴唇便被堵住了。
杨仪完全料不到,本能地睁圆双眼。
薛放是闯关夺隘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于她身上更是。
她完全来不及抵御,便已经被他长驱直入的,有什么东西被渡了过来,等杨仪察觉不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本能地咽了一口,感觉他离开自己,她才得空吸了口气,可他又贴上来,不由分说又喂了她一口。
腥甜的、那是血,他甚至不加黄酒来掩饰了。
杨仪呜咽着,不肯,他却一反常态的强势,只逼得她全部咽下才罢休。
她又惊又怒又是伤心,咳嗽着,唇边带着血渍,是他的。
“你、你……”杨仪语无伦次。
薛放个声音却温和了几分,道:“我知道你不肯,只能这样做。”
“是你的……血吗?”杨仪带着哭腔问。
薛放道:“是。”
别说是血,就算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
他们两个的心意本就是一样的,为了对方,掏心掏肺,一无保留。
望着杨仪伤怒的神色,薛放重新把她揽入怀中:“别急。我问你,还记得我腿上的伤吗?”
杨仪本来正沉溺于那让她发疯的痛苦中,听了这句,注意力便转移了:“怎么了,你的伤不妥当吗?”
薛放一笑,道:“是啊,我正想让永安侯给再看看呢。”
杨仪诧异,薛放握住她的手道:“你的眼睛暂且看不到,那就劳烦用手吧。”
他解开衣带,牵着杨仪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旧伤所在之处。
杨仪忍着不适,屏住呼吸。
她亲自给他料理的伤,自然最清楚不过,他这里的肉当时已经溃烂,被她挖去好大一块,就算痊愈,此处的肌肉也不会再生,必定会留下一个颇大的深陷疤痕。
杨仪做足了准备,但当她的手摁落的时候,指腹所及,确实平整的一片。
她以为没找到地方,便试探着上下挪动,试来试去,未免不小心误打误撞地碰到了不该碰的。
偏偏她还后知后觉,正疑惑是什么物件想一探究竟,薛放握住她的手,及时地将她挪开。
他咳嗽了声:“眼睛看不到,怎么却反而大胆起来,什么也敢碰吗。”
杨仪脸上有些微热,这才明白弄错了。
但她仍疑惑不解:“你的伤呢?是不是……在另一条腿上?”
薛放笑笑:“你要让我脱光了给你全摸遍?”
毕竟快五月了,天气大暖,衣衫单薄,倒也方便。
薛放为消除她心中疑惑,索性便引了她的手去另一边,尽数查看过后,他问道:“如何?”
杨仪愕然:“伤呢?”若不是她亲手处置过的、对那个碗口大的疤痕刻骨铭心,此刻简直要以为他两条腿上皆都完好无损没受过伤。
薛放道:“你问我?我却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兴许你会为我解惑。”
“问我什么?”
薛放道:“俞星臣没告诉你,决明去长生南山的事?”
杨仪果真不知此事。
薛放看看碗里剩下的一点血,道:“你先喝了这点儿,我便告诉你经过。你不喝,回头我还要辛苦再给你弄一些血。”
“你胡闹!”她愤怒。
薛放叹了口气,把碗送到她唇边:“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你喝这个,就当是为了我喝的,好吗?”
杨仪直着双眼,眼中的泪滴落,打在碗中,跟赤色的血混为一体。
薛放把在长生南山取人参花的事情告诉了她,又道:“我至今不知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才一碰,就整个儿化为了灰,反而差点害死我。你不知那有多难受,就仿佛有铁火在身体里窜动,整个人都要冒烟,似被烧熟了一样……昏迷了几日才醒。”
杨仪听得入了神,到听到他受罪,又不忍:“然后呢?”手探了探去,抚上他的脸,虽不言语,但爱惜之情岂用多说。
薛放微微一笑,索性靠住她:“后来醒了……就好了很多,一天比一天更好,奇怪的是,手上的伤本来愈合的很慢,去长生南山跟那只老虎打斗还留了别的伤,但那之后,竟很快的都好了……连腿上的伤也长了新肉出来,一直就到现在几乎看不出曾伤过了。”
杨仪的眸子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显然是替他高兴,又思忖道:“那人参花必定是有些年岁的,这种灵物,自有常人无法忖度的效力跟功用,不过……”
不过当时薛放也实在太过冒险,按照他所说的,想必是那人参花的药性转到他的身上,但是那药性太过猛烈,以至于连他几乎都承受不住。
还好,上天怜见,让他有惊无险,因祸得福。
杨仪没有提这些,只说:“幸而无恙。”
薛放点头道:“我本来没想到怎样,当时在宫内他们给你用鹿血,我突然灵机一动,我先前问过林琅了,他说过人血也是有用的,我当然是要试试。”
杨仪听到这里,却又沉了脸色:“我想林院首的原话必定不是这样,所谓医者仁心,若是要杀人才能救人,那算什么?他才不会教你用你的血。”
杨仪料得却准,一下就猜出薛放“假传旨意”。
“谁说杀人了?”薛放不以为意地一笑,有道:“我如今可金贵着呢,我是永安侯的’药人’。”
杨仪莫名:“你又说什么?”
薛放道:“也是林院首说的,说是有些地方,把人从小用药材培大,什么服药、药浴啊之类的,天长日久药性便入了体,那血液就成了天地间最难得的补药。如今,我便是你的补药。”
杨仪又惊又是啼笑皆非:“林院首不过说说,你怎么当了真,哪儿有这个道理。”
“不是我当真,这不是有用吗?”薛放凝视着杨仪,温声道:“为了你,我什么法子都愿意试试。你知道为什么?”
杨仪本来又要训斥他,听他问便道:“嗯?”
薛放淡声道:“还是刚才那句话,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所以我救你,就是救自己。你要不想活了,行,反正我要跟你一起。你要真正想我好,那你就好好的,耐心地陪我一起活下去。”
杨仪窒息。
薛放缓缓地说完后,轻声问道:“——杨仪,我这话,够清楚了吗?”
这里的确并非是皇宫,甚至也不在京城之中。
先前薛放出宫回扈远侯府之时,曾跟小公爷说过,想皇帝答应他一个条件。
他的条件就是,倘若杨仪真的已经……那么,就把杨仪给他,让他带着她走。
虽然此刻杨仪并不是真的山穷水尽,但皇帝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可阻挡的,而是水到渠成。
薛十七郎能为了杨仪赴汤蹈火,这份真心真意,比真金还真。
更因为看出了杨仪对于薛放的不舍,皇帝愿意网开一面,许薛放带杨仪离开宫内的条件。
“这到底是哪儿?”杨仪靠在薛放的怀中,问道。
“这是永泰行宫。”
杨仪一惊:“是皇上的温泉山庄?”
薛放道:“嗯……皇上把这个借给我了。你必定喜欢。”
永泰行宫在京城之南,依山而建,并不十分华丽,但肃穆壮观。
薛放看中这个地方的原因,正如杨仪所说,这行宫中有一处天然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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