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跟你身边那灵枢,为何不在?”
俞星臣同他目光相对,轻描淡写地说道:“因白兄初来金陵,我让灵枢陪他的身边之人出去转转。”
白淳正在打量薛放,听了这话,不由看向俞星臣,但他反应倒是快,笑道:“承蒙盛情实在过意不去。”
薛放当即没再言语。
等薛放离开,白淳走到俞星臣身旁:“灵枢分明是陪着……为何推到我身上?”
俞星臣道:“这自然有个缘故。”
白淳又思忖着:“缘故?方才我记得薛十七郎似乎叫了声‘杨易’?总不会他是来找那位杨先生的吧?”
“正是。”
“那你为何隐瞒?”白淳不解。
俞星臣道:“我正要跟你说此事,也有几句话叮嘱。”
那边薛放出了院门,跟他同行的问道:“十七弟,如何?”
薛放只走到马匹旁边,半晌才扬首一笑:“没事。虽没找见人,到底知道了些好些的消息。”
两个同僚军官对视一眼,这才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道:“是好消息就成,你好不容易来金陵一趟,却为这件事忙,都不肯先叫我们做个东……现在总算完了事,总该叫哥哥们请你去领略领略这金陵风光。”
另一个见他眉宇间仍有忧色,便笑道:“十七弟,你不来秦淮河,等于白来了金陵,方才那些女娘们见了你,都浪的那样……不过,想来你看不上他们,哥哥给你找个绝色极好的如何?”
薛放心里转的,竟都是杨仪的影子,只想早点回京,一寻究竟。
可又想起俞星臣说……的什么“纠缠过甚,到此为止”,又有点犹豫。
终于,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我有什么可纠缠的,从南到北,不过是想他一眼而已,只要他真的好好的,那就……罢了。”
当下,竟也不肯再跟这些人去吃花酒,便只推说京内老侯爷的病,得着急回去,这些将官们听闻如此,也就不敢强留了。
秦淮河畔。
杨仪只听到灵枢吩咐:“快划!”然后船明显地就加快了。
“怎么了?”杨仪察觉不对,抬头看向灵枢,灵枢扫了眼岸上,道:“没事,我怕咱们在外头耽搁太久,恐怕大人担心。”
杨仪哼了声,便不做声。眼见船从桥下经过,就听到“噗通”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原来是那胖子被扔进了河内。
杨仪惊问:“这是在做什么?”
灵枢吞了口气,还是那弹琵琶的花娘抿嘴一笑,道:“这是本地有名的纨绔花花公子史二爷,常干那欺男霸女的事儿,今日也总算遇到扎手碰头的硬点子了。”
杨仪正看胖子在水里挣扎,闻言道:“什么硬点子?”
花娘也往岸上遥遥看了眼,可惜已经隔着树荫,看不清了:“方才那个小公子,大概是巡检司的人,生得真真是好,也难怪那史二郎看的发傻了。”
杨仪听到“巡检司”,心头一动,但转念想,薛放此刻多半还在羁縻州,纵然是生上翅膀,也是没这么快的。
灵枢在旁心怀鬼胎的,撺掇道:“到前面就上岸吧?”
杨仪虽意犹未尽,但提到薛放,不知为何有些游兴大减,意兴阑珊起来。
当下两人到前头小渡口上岸,沿路往回走。
走不多时,眼见是冷波巷的随从跑来:“登二爷已经先回了客栈,临行嘱咐我们大人说,请先生前去客栈相见,有话相商。”
杨仪低头沉吟,顷刻才道:“请带路。”
枫来客栈。
杨登站在窗前,向外看去。
此处离闹市略远,颇为清净,楼下便是长街,来往人众看的很是清楚。
他瞧见马车在楼下停住,杨仪下车,她自在地抚了抚衣袖,整了整袍摆,随人缓步走了进来。
看她的动作,再加上先前在冷波巷那里她的那些谈吐,杨登知道,俞星臣所谓是他叫换男装的说法,乃是骗自己。
歪头看着杨仪进门,杨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多时,门上敲了敲。
杨登抬头:“进来吧。”
在杨仪进门之前,灵枢看着她。
冷波巷那边的时候,“父慈女孝”的场景,灵枢其实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此时略担心,他竟问道:“要我陪着么?”
杨仪诧异地看他一眼,明白了他的用意,微笑道:“不必。”
进了门,杨仪向着杨登微微欠身:“父亲。”
杨登抬头,脸色复杂。
假如不知道杨仪是个女孩儿,真以为会是个儿子,假如是个儿子……
他道:“你去哪里了?”
杨仪泰然自若地:“到秦淮河上听了听曲子。”
杨登目瞪口呆:“你……”他匪夷所思地望着杨仪:“你怎么好的不学,学那些男人去干这些!”
“这些什么?父亲说的我不懂,先前俞主事在船上也请过花娘唱曲,我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
杨登欲言又止,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
他喝了口水缓了缓:“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我在苏州的差事已经完结,即刻就要启程回京,你便……随我家去。”
“我先前说的话,父亲莫非忘了。”
“你还敢提,”杨登呵斥:“那些话,我只当作是你赌气使性子的气话,你也从此不必再提。”
杨仪皱眉。
“何况,”杨登道:“你母亲临终把你托付给杨家,岂可违背她的遗愿?你若真想如此,违母逆父,无天无地,那还成个什么人了!”
杨仪一笑:“先前父亲说我胡闹,问我难道想跟母亲一样下场,怎么如今却尊重起她的遗愿来了。”
杨登愕然,杨仪又道:“我更加不懂,对父亲而言,母亲又是怎样的下场?而母亲……到底又是为何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杨登蓦地站起身:“你在说什么!”
杨仪望着他,这些话是她两辈子都没有说出口的,现在她决定说个清楚:“我想,母亲之所以会落得那样下场,兴许是因为,母亲嫁给了你?”
杨登的眼睛瞪大,手在桌上狠狠地一拍:“你放肆!”
杨仪不理,转身走开两步:“至于你叫我回去,学什么规矩教养,到最后,或许也像是母亲一样,嫁给一个不知是什么品性的男人,然后……”
说到这里杨仪突然一阵恍惚。
也许,她宁肯像是母亲那样,与其不明不白死在俞家,倒不如怀着孩子一走了之。
母亲的想法她猜不透,到底为什么会怀着孩子离开。
应该不是因为喜欢孩子吧。
据杨仪回想,母亲不是很待见她。
但是杨仪不一样,她喜欢她曾经拥有的那个“孩子”,虽然她连跟他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她真的有那样一个孩子,她会用尽所有来保护它。
只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对杨登来说,母亲最后的选择是“那样的下场”。
而对杨仪而言,曾经她甚至连选择“那样的下场”的资格都没有。
杨仪深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你,我不会听你的话,杨家我不会回去,我不会回一个十多年都不知道的‘家’,如果可以,我甚至不会认一个十多年没管过我们的父亲……”
杨登挥出一巴掌。
两个人之间还隔着点距离,只是手指扫过杨仪的脸颊,并不重。
但这已经足够了。
杨仪道:“登二爷,您已经有了妻子跟女儿,也不必稀罕我这个从来不受宠的人,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不必管我死活。”
她后退两步,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以为是我不想管不想问?你怎么不问问她有没有给过我这个机会!”身后,杨登厉声大喝。
什么?杨仪站住脚步。
杨登盯着她:“在你看来,错的是我,是我不想让你们好好在家,赶走了你们娘两,是我不想找她回来,杨仪,你跟你母亲生活了十五年,她是什么脾性,什么行事,你难道不清楚?若非她愿意,谁能勉强得了她?只要她愿意,谁又能更改?”
杨仪回身:“你,什么意思。”
“是她自己要离开的,”杨登负手,那只打过杨仪的伤手因为突然用力而微微发抖,他握了握:“当初她有了身孕,性情大变,忽然有一天,她就忽然消失了,我以为她回了娘家,忙去寻,一无所获,我派人到处去找,京城,京郊……我亲自去求顺天府的人,加派人手,足足找了个三个月,他们都说,她死了。”
他的声音逐渐放低,最后三个字好像也性命垂危一样的轻。
杨仪咬住唇。
“外头怎么说,我不管,可是你……”杨登本是儒雅的面相,此刻眼睛却瞪得极圆,他的眼睛极亮,烁烁逼人似的:“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依旧东奔西走四处寻找,或许找她回来已经不重要,至少我想问她,为什么就走了,我做了错什么?值得她带着孩子走的无影无踪?我当然知道这么多年你们在外头不易,你更不知道我多少次盼着她能带孩子回来,可没有!你以为我就过得很好了,你……”
杨仪听到这里无法容忍,道:“难道不是吗,你不是一年不到,就迎了新人进门?”
“新人。”杨登呵地笑了。
他往杨仪身边走了两步,把自己右手的袖子拉起来:“你既然也会医术,你自己看,你觉着这是怎么伤的!”
杨仪目光所见,是杨登手腕上的一处疤痕,正在筋脉处,像是被什么砸伤了的,伤疤纠结于斯。
砸在这里,势必影响杨登手上筋脉,手虽然还能动,但诊脉却大失精确,对一个大夫而言这算是致命伤了。
能造成这种伤,除非是有人故意想要报复他……若说自己不小心伤到,很难。
杨仪疑惑。
杨登道:“从她带你离开后,我就无心替人看诊了,有一次架不住别人的请求,心神恍惚的,竟给人开错了药。”
这件事是他心底隐秘,除了杨家几个长辈,其他人并不知晓,杨登望着杨仪:“你既然也会医术,你想想看,白术散中的甘草换成了甘遂,会怎么样。”
“甘遂甘草,这是十八反,而且甘遂微毒……改了这个,白术散的药性……”杨仪不由紧盯着杨登,“你给谁开了这药?”
“给谁?不过是个人罢了,给谁不一样。”杨登摆摆手:“总之,病者因为这幅药,病症加重,几乎危及性命。”
“然后呢……”
“是漕运使顾家从中周旋,才总算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杨仪想问,又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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