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杨仪觉着夏绮的言行有种说不出的怪,只好说道:“请……一请脉。”
这会儿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
夏绮瞥她,把手伸了出来。
丫鬟英荷帮着把袖子轻轻一挽,杨仪搭手号脉,听了片刻,脉象沉弱,左关微滑。
“看一看舌头。”
夏绮张口。
杨仪定睛细看:“这会儿少奶奶应该不犯孕吐了吧?”
夏绮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不言语。
英荷打量她,赶忙道:“现在好多了,最开始那三个月,几乎天天……犯这个,喝口水都不成,折腾的简直如上刑一般,那些日子可瘦的一把骨头了,这是最近才慢慢补了回来。”
杨仪道:“少奶奶似有血虚之症,兼有些肝气郁结,之前可服药过?”
“太医曾用过保生汤,喝了也没什么用,后来干脆不喝,生生熬过来了。”
杨仪听得惊心。
当初她有身孕的时候,因体质不佳,也很受了些煎熬,翻江倒海,天旋地转,知道那种滋味。
再看夏绮,见她闭着双眼似睡非睡,心中一声叹息。
保生汤里有人参甘草白术等,调剂脾胃,有顺气止呕的功效,是时下孕中患有恶吐之症的常用必备。
杨仪道:“保生汤虽好,不过少奶奶血虚肝郁,有火拱着,药效不能入。”
英荷忙道:“那该怎么是好?”
杨仪停了停:“少奶奶近来是不是夜不能寐?每每也是心烦气乱?”
夏绮虽闭着眼睛,却能看出眼珠动了动。
英荷忙点头,壮胆道:“是,有时候明明好好的,莫名其妙就发了脾气……”说着又胆怯地看看夏绮。
杨仪打量主仆两人,想了会儿:“我写一个茯苓补心汤的方子,先抓两副吃着试试。这是能够宁神止邪,调剂心火的,药性温和,可以服用。”
英荷赶忙去取纸笔,杨仪一挥而就,交给丫头命人拿药。
夏绮听他们忙完了,睁开眼睛望着杨仪:“下次你来,仍穿男装如何。”
杨仪微怔:“有缘故么?”
夏绮道:“不知道,我喜欢看罢了。”
杨仪一笑:“若是姑娘喜欢,我便穿就是了,只是……我倒希望姑娘不会再见到我。”
“嗯?”夏绮有点惊讶。
杨仪道:“我希望绮姑娘服了两副药后就康复无碍。”
夏绮脸色本已转霁,闻言眼神却暗淡了几分:“是吗。我看未必吧。”
杨仪心头一震,正欲再说,夏绮道:“仪姑娘去吧,我有些乏了。对了……家里的女眷那些,你若不愿见他们,我叫英荷悄悄地送你走。不过见见也无妨,她们虽聒噪,却也没什么歹心。”
她说着,仿佛有些困倦,歪头要睡。
杨仪赶忙蹑手蹑脚退出来,又叫英荷进去照看。英荷刚要走,又拉住杨仪:“仪姑娘,我全指望你了。”
“什么?”杨仪不解。
英荷向内看了眼,满眼忧虑:“我总觉着奶奶不太对劲……只盼你这两副药管用。好歹你多用心。”
匆匆说了这句,英荷向内去了。
杨仪看着丫头着急之态,回想方才夏绮的那一句句话,确实她也感觉到有些违和,但……据说孕中的女子,总会有些情绪无常的。
杨仪思忖着,从夏绮房中走出来,只顾想夏绮的病症,竟没留意无人相陪。
慢慢地才出院子,就听见一声带三分笑意的咳嗽。
她一怔,转头才发现陈献就站在门旁边,正负手定睛望着她。
杨仪回头看看院内,又看向陈十九:“你……”
陈献忍笑靠近,眼睛把她从头看到脚:“你什么你?好个了不得的从之先生,好个名震京城的杨大小姐……哼哼,我刚才没有当面揭穿你,你该怎么谢我?快说!不给我点儿好想头,小心我把你揭个底朝天。”
杨仪愕然,又想起夏绮说他“腼腆内向”:“陈旅帅,你刚才在夏姑娘面前可不是这样儿的。”
陈献吐舌:“那是我表姐,我打小不知挨了她多少打,我敢招惹她?”
杨仪看着他这幅鬼样子,叹道:“原来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陈献哈哈大笑,却拉住她的袖子,啧啧地打量:“我早猜你跟十七必有猫腻,他瞒的什么似的,岂知还是撞在我手里了吧?别说……你这女装的样子还真惹眼。”
杨仪赶忙将衣袖拉回:“陈旅帅,自重些。”
这句对薛放有效的话,对陈献却毫无作用。
十九郎撇嘴:“我还要叫你自重呢,那天你在照县满口说的是什么?我要是当着这府里女眷的面说出一个词来,只怕她就要自杀以示清白,你呢?简直面不改色如数家珍,你倒是先自重一个我看看,没有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杨仪咳嗽连连:“陈旅帅,你要这么口没遮拦,我就要去告诉绮少奶奶了。”
这句话还有点效果,陈献大概觉着在夏绮门口高谈阔论有点危险,便拉着杨仪往前走。
杨仪挣扎:“陈旅帅!我要告辞了!”
“老太太那边一大堆人等着你,你往哪儿走?”
杨仪道:“那你松手,我自己去见。”
她宁肯面对一屋子的“聒噪”女眷,也不要跟陈十九相处,他实在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比薛放还难以捉摸。
陈献拉杨仪到了一处跨院,进门才见那闻小公子正坐在石凳上发呆,看见他们来了,急忙站起:“十九……仪姑娘?”
陈献道:“你坐着就是,我们自己说话。”
闻北蓟犹犹豫豫又坐下了,还时不时好奇地看向杨仪。
杨仪忍不住也多看了他几眼,陈献道:“你不认识他,不过你总该认识他的姓。”
“姓?”
陈献笑道:“你只管想想朝中还有哪个举足轻重的人家是姓闻的。”
闻北蓟有点惴惴,赧颜似的:“十九,莫要如此。”
杨仪略一想,脱口而出:“莫非是吏部闻侍郎家?”
闻北蓟怯怯地向她一笑:“不敢,我……咳,确实出身闻家,只是我……打小体弱,也没什么出色才干,只是个闲人罢了。”
这若不是杨仪很懂,只看他这娇怯的样子,几乎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也是女扮男装了。
但闻北蓟显然不是,别的不说,至少他的喉结非常明显。
杨仪自己就深受体质弱的折磨,便对闻北蓟道:“你早上起来,可以练一趟八段锦,最适合你我这种体质虚弱的,若是每天雷打不动的练两次,对于气血之上,大有裨益。不出三年,你的体质必定会有所改观。”
“当真?”闻北蓟很是惊喜:“八段锦是怎样的?哪里去学?”
杨仪有点为难:“这……等我回去找找,看有没有图解。”
陈献在旁津津有味地听着:“要什么图解,八段锦,顾名思义是八个招式,想来也是容易,你现场教一教不就行了。”
杨仪瞪了他一眼:“陈旅帅,我得回去了,府里找不到我,必定找到你头上,绮少奶奶自然也会知道。”
果然这时侯,院子外有丫鬟疑惑:“杨府的仪姑娘去哪儿了?说是出来了……老太太那边等着呢。”
“按理说有人陪着,不至于迷路……难不成解手去了?”
“咱们顺路找找就知道了。”
两个人从墙外走,一个说道:“我今日总算见到了真人,阿弥陀佛,生得那样绝色人物,偏是个神医,啧啧,怪道外头说是观音娘娘化身呢。”
另一个笑道:“就是自己的身子不太好,可惜了,据说来之前病了两日呢。”
“说来最近这京内的奇事就是多,杨大小姐是一件儿,昨儿那个什么……在那种地方杀了个人的。听他们说的,简直不当人子。”
“据说开膛破肚……还……你说那恶人到底……”
脚步跟说话声渐渐远去。
陈献起初还笑眯眯地,听到最后,见杨仪也有些入神,他便附耳道:“他们说的这个,就是十七昨儿接了的。活吓煞人,你想不想去看看?那个场景,我想只有你能受得了,据说肠子都拉出来那么老长……你若想去,我带你去如何?”
杨仪忙离他远点。
冷不防闻北蓟听见两句,惊得面无人色:“十九!在说什么!”
陈献回头:“没跟你说,你把耳朵捂住。”
杨仪定神,正色道:“陈旅帅,我该告辞了。”
“急什么,”陈献举手将她一拽,轻而易举拉了回来:“我还没说完。”
他的手劲居然也奇大,杨仪又见他脸色不太对劲:“陈旅帅想说什么?”
陈献往外看了眼见无人,才摸了摸下颌,思忖道:“你跟十七……到底是怎样的?”
“陈旅帅这么问什么意思,”杨仪转开目光,假意看墙头上伸下来的一丛白蔷薇:“我跟十七爷……算是同僚罢了。”
陈献道:“少瞒我,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的,忽然靠近杨仪,吓得她猛地后退,几乎靠到墙上去。
陈献笑道:“绝不清白。”
杨仪不知自己脸色变了没有,但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不会好看。
陈献的舌尖在唇上一扫:“让我猜猜看,他那个莽莽呆呆的样子,只怕并没得手……不过也说不定,至少该……亲了?”
杨仪心悸,双眼微睁,恼怒:“陈旅帅!”
“连亲都没有?”陈献显得很惊愕,又一想:“也难怪……那,搂搂抱抱总是少不了的吧。”
杨仪涨红了脸:“你……”
陈献却嗤之以鼻,似乎觉着并不够劲儿:“这又没什么稀罕,你脸红什么。”
此刻闻北蓟在后面连连咳嗽:“十九哥,你别、别为难仪姑娘了。且叫她去吧……”
“你别出声,叫你捂住耳朵。”陈献扭头呵斥了一句,又看向杨仪,望着她雪肤之上泛出的淡淡晕红,忽然温声道:“杨仪,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你走。”
杨仪警惕地问:“你想怎样?”
“这很简单,”陈献凑近,目光溜溜地落在她的唇上:“你让我亲一亲,就行……我总要有一件事做在他的前头……”
话音未落,杨仪抬腿向上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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