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狄闻惊愕,刚要问他,薛放已经快步出门去了。
十七郎急急走出精舍,他也知道韩青动作很快,而自己还得去叫杨仪,怕真的赶不上他。
可出屋门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韩青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正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正是狄小玉。
薛放的耳力极佳,凝神一听,便听狄小玉说道:“我不是……只是问问……”
韩青道:“你可对别人……”
才说到这里他已经察觉有人,转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薛放。
十七郎负手在腰后,淡淡瞥他一眼:“这大早上你可够忙的。”
狄小玉往日看了他,都会很亲热,此时却没有主动靠近,只叫了声:“十七哥。”
薛放道:“狄将军的身体有恙,你别在这儿干些无用的,还不进去好生伺候着?那可是你亲爹。”
狄小玉被训斥,急忙答应:“我就去。”低着头匆匆入内了。
韩青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韩旅帅稍等,”薛放微笑:“将军有命,让我跟你同行。”
昨夜杨仪也几乎一宿不眠。
这次的伤者,比在佛堂更多,她只看过了两个,就被薛放拉了出去。
薛放道:“这儿什么人都有,你的身体又差,我不放心。你跟屠竹他们回去,今夜不要外出。”
“旅帅自去忙,我在这里不往别处去。”杨仪听不得耳畔那些惨哭痛呼,忙着要走。
“回来,”薛放揪住她的衣领:“你给我把精神跟身子养好,有更重要的人等你去看。”
“谁……”几乎才问了一个字,杨仪就猜到了,“可是狄将军身边的随从说了,这是将军的旧疾,不用我。”
当时狄闻坠下,被薛放所救,杨仪被戚峰屠竹护着好不容易挤到台前。
可狄将军的近侍警惕的很,只说是狄闻的旧疾复发,并没有容她近身。
杨仪也知这是对他们不信任,既然如此她也不便插手。
一来,对方乃是封疆大吏,身份地位举足轻重。
另外说实话,她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有个差池……或者再生出如同先前牛马栈卓瑞一般的“意外”,这次可不仅是她有事,更会连累薛放。
薛放道:“他们都是傻子,不认好歹。等将军醒来我跟他说。”
杨仪飞快一想,指着在场两名伤者:“那人的脾脏怕是有损,若不救治性命只在须臾,那人喉头被血块压住,要立刻疏通……我做完了这两个再走。”
薛放吸气,终于招手把戚峰叫来:“给我听好,只这两个。弄完后立刻把他给我提回房内。”
可话虽如此,等真的轮到戚峰看着,戚峰却没能照薛放交代的做。
受伤的人里,男女老幼都有,看着那些痛苦的面庞,稚嫩的啼哭,哀声的求救,戚峰又怎能铁石心肠?
他只懂杀人,他的手习惯了取人性命,如今只恨自己竟帮不上忙,他帮不了,又怎能阻止杨仪去救人?
眼见半个时辰过去了,戚峰也放弃了劝杨仪回去……他当然可以如薛放所说一把将她揪走,可……
叮铃铃,是银镯银铃的响声,戚峰猛地转头,见正是那摆夷少女佩佩。
佩佩手里提着个罐子,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四处打量。戚峰以为她又是来纠缠自己的,便道:“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佩佩看着他,眼睛里漾出笑意,又望着正半跪地上在给一人缝合伤口的杨仪:“那是大夫吗?”
她不等戚峰开口,提着罐子跑到杨仪跟前:“这里是我跟阿爷用采的草药制成的伤药膏,阿爷听说有人受伤,就让我拿来救人了。”
杨仪看她一眼,有些疑惑。
佩佩自己把罐子打开:“你看看。”
杨仪打开罐子闻了闻,又用手抹了点出来,黑绿色的药膏,散发着青草跟药气,杨仪道:“三七,蓟草,地榆,蒲黄,艾叶……”
佩佩的眼中闪出又惊喜又佩服的光:“这是我阿爷特制的,还有两种你一定猜不出来。”
杨仪靠近了细嗅,又将药膏在指尖抹开了些,发现是仿佛有些细细的黑色,可连她也确实认不出是什么。
佩佩外头问道:“大夫,你看能用吗?”像是故意一样,她的笑里透着点狡黠:“你敢用吗?”
杨仪察觉这药膏里所含的确实都是解毒消肿,清热止血的草药,方才她正愁这么多伤者,药却匮乏,如今见佩佩这么说,她便道:“多谢姑娘。”
佩佩微微诧异地望着她,杨仪挑了些药膏,正给自己刚缝合了伤口的那乡民涂,不料那乡民却挣扎起来:“罗刹鬼、罗刹鬼的血脉,又要来害人!拿开,拿开这东西!”
其他的人听见吵嚷,一时忘了□□,都看过来,当看见佩佩的时候,有人惊声叫道:“走开!罗刹鬼的骨血!”有人竟抓起身边的东西向着佩佩扔了过来!
戚峰本在身旁看着,此时忙上前挥手一挡,把那些东西都挡下了,可其中一块尖锐的石头在他手臂上划过,竟是立刻划出一道伤口,血立刻涌出。
杨仪吃了一惊,起身喝道:“都别吵嚷!”
她在这里忙碌半宿,这些人都知道她是极利落能为的大夫,被她喝止,这才慢慢停了乱动。
可还是小声道:“罗刹鬼的东西不能用……她是来害人的。”
佩佩却跳起来去看戚峰的伤:“阿哥?”她的大眼睛里有泪水晃动。
戚峰皱眉,他不懂安慰姑娘,就只满不在乎地说道:“一点小皮外伤,怕什么?”
杨仪虽听过罗刹鬼的传闻,可没想到这些乡民竟对佩佩如此抵触,她觉着佩佩带来的必定是疗伤的好药,可看这个架势,他们竟都不愿意用。
谁知这会儿佩佩捧起那药罐望着戚峰,她似乎想让戚峰用,又担心他也抵触,便只犹豫地望着他。
戚峰倒是不傻,一下子明白了姑娘的意思。
他才不在乎那些,立刻挑了药,抹在自己的伤口上,戚峰回头看着杨仪:“杨易你给我看看,这到底是疗伤的药呢,还是要人命的?嘶……有点凉凉的,倒挺受用。”
杨仪细看他伤口处,被药膏涂,伤口的血被阻住,甚至大有收敛的势头,虽然寻常药效一时未必就能发出,但杨仪几乎立刻确认,这确实是难得的疗伤好药。
杨仪点点头,佩佩望着她的神情,此刻悄悄地靠近了些,对杨仪道:“其中有一个,是棕榈炭。阿爷说是很收敛的,另一样东西、嘻……稀罕的很,你自个儿想去,我是绝不能说的,不然阿爷会打死我。”
就这样,杨仪忙碌了大半宿,最后戚峰实在心虚的不成,加上泸江的大夫给邹永彦紧急调了好些,人都料理的七七八八,杨仪才跟着戚峰回了房中。
她虽然倒下,脑中还想着今日的种种,佛堂的大佛爷,江心的火人,以及脸色很不好的狄将军……还有那神秘美貌的佩佩姑娘送来的那一坛药。
“棕榈炭……味涩,棕炭……炭有收敛固脱的功效,怪道那药起效最快,可另一样是什么呢?”
杨仪想着想着,不由入了梦乡。
等屠竹在叫自己的时候,她正梦见她的手也给昨夜乡民扔出的石头划破,她也敷了那药,清清凉凉的很叫人受用。
醒来后才发现是豆子在舔自己的手背,杨仪笑自己魔怔,听说薛放要带自己往泸江下游去,赶着收拾。
屠竹提醒:“先生的头发有些乱了。”
杨仪举手去打理,手指掠过发丝,柔软而润泽的长发绕在指间,她两日没有洗头,顿觉不太清爽,暗暗打算抽空整理整理。
正起意,脑中灵光乍现,她终于知道佩佩姑娘那药里的另一味是什么了。
泸江边,白雾濛濛,几匹马立在官道上,雾气里时不时传出马儿喷鼻子的响动。
韩青回头,望着旁边的马车,冷笑连连。
薛放立刻盯了过去:“怎么了韩旅帅,有话就说有屁快放,你怎么只跟马儿一样喷响鼻呢。”
韩青道:“咱们是去看那尸首,快去快回,为何还要弄一辆马车,难道薛旅帅已经娇贵到这种地步了?”
薛放笑道:“原来韩旅帅是眼热了。”
说话间,杨仪被戚峰拉着向这边快步走来,豆子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引路。
韩青眼神一沉:“他?”
薛放却见戚峰不知轻重,只顾大步流星向前,拉扯的杨仪像是要平地飞起。
十七郎实在忍无可忍,放开马缰绳自己迎了过去:“混账东西,让你放风筝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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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二更君
◎口硬心软+第三颗头◎
薛放赶了过去,飞起一脚把戚峰踹开:“叫你跑这儿放风筝来了?”
戚队正身法敏捷地躲开,觉着此乃无妄之灾:“他磨磨蹭蹭走的很慢,我这不是怕耽搁了旅帅的正事吗?”
薛放把杨仪拉过去,看她已经把昨儿那套衣裳换了,可新换的这长衫下摆却不知打哪蹭了好些灰。
十七郎只觉这一抹灰很是碍眼,遂自然而然地俯身把那衫摆上拍了拍:“没磕碰着吧?”
杨仪却看着前方在马上的韩青,一身戎装的韩旅帅双目幽沉,正凝视着她。
而前方路边,原本蹦蹦窜窜的豆子也停止不前,它仰头对着韩青汪汪叫了两声,两只耳朵都随着颠动。
泸江下游,十几个水手拉着纤绳,喊着号子,将江中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的竹排往岸上拉过来。
韩青站在岸边,手叉在腰间,肃然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竹排。
他的耳畔,清晰地听见身后不远薛放在训话:“你是不是没长耳朵,把我昨晚说的都当耳旁风?”
韩青回头瞥去,他本以为薛放是在训斥戚峰,谁知才转头,就看到戚队正俨然摇晃着来到身旁,而那边薛放低头瞪着的的人,是杨仪。
韩青很诧异,挑了挑眉。
戚峰却道:“那个黑乎乎的……就是尸首?”
韩青重新回身:“不错。”
戚峰道:“烧成这个熊样,神仙也认不出他是谁。这还怎么查?”
韩青淡淡道:“神仙认不出来,你们这儿不是有个宝贝吗?”
“宝贝?”戚峰疑惑。
韩青道:“就是你们薛旅帅捧在手心怕飞了的那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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